“吃糖就吃糖,非要抱抱幹什麽。”季低頭咬住符衷手裏的方糖,舌尖無意之中擦過了他的手指,便壞心眼地故意撩起眼皮看符衷的表情。符衷被指頭上的異樣刺激了一下,他不知道季於無形之處竟然有如此勾人之魅力。符衷心裏有非比尋常的勝利感和喜悅感,這種感覺鬧得他像是踩空了那樣騰雲駕霧,好像要永遠這樣漂浮在雲端上,再也不下到人間來了。符衷捏著手腕,邊撚著手指邊問道:“吃糖就吃糖,非舔我手指幹什麽。”“沒有這回事,是你自己送上來的。”季矢口否認,他強詞奪理、顛倒黑白的本事是眾所周知的。季咬著甜甜蜜蜜的糖果莞爾一笑,心裏卻想著:如果人有味道,那符衷嚐起來就是加了糖塊的草莓酸奶。他們靠著欄杆說了些無關緊要的閑話,符衷不緊不慢地等著季嘴裏的那塊糖化完。糖果的甜香散逸在兩人四周,他們盡講著有趣的俏皮話,符衷常常把季弄得接不上話,好勝的他隻得急得麵紅耳赤。季絕非笨伯,相反,他見多識廣,饒是這樣,每當他與符衷說話時,卻常常謹慎地字斟句酌、緊張得六神無主!*在顧州打算離開燕城監獄前,助理打開了他的辦公室門。隻見顧州正聚精會神地侍弄著一捧玫瑰花,在花瓣上灑了清水,再挑出他認為不滿意的來放在一邊,另作他用。助理過去朝他行了禮,顧州見狀忙放下清水碟子,擦幹淨手後從助理中接過剛打印出來的文件翻看起來。“這是您要的資料,監獄長。”助理報告說,“來了很多記者,監獄大門外人頭攢動、沸反盈天,我還從沒見監獄裏有哪天這樣熱鬧過。您真的不出麵去堵住記者的嘴巴嗎?”“不用了,叫司機把車開到後門去。”顧州走到窗邊,撥開天鵝絨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很快就將簾子重新攏上了,“外麵的記者讓警衛長去應付,還是老規矩,不接受紙媒采訪。”顧州回到辦公桌前,掀開幾頁文件紙快速瀏覽上麵的內容。他花了十幾分鍾把文件讀完,皺起眉將其合攏在一塊兒,摸著下巴琢磨了一陣。顧州吩咐了助理一些話,然後遣走了他。安排完事情後,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發現已經過了平時回家的時間了。顧州將報告放入文件袋裏,轉身去捧起擱在矮櫃上的玫瑰花,小心翼翼地抱著它走出門去。瑪莎拉蒂的窗外滾過城市的喧囂盛景,平時閃現超模的巨幕廣告屏播放著實時新聞。顧州抬起頭草草地掃了一眼,瞥見記者正在向鏡頭展示身後一片狼藉的火拚現場,不斷提到今晨震驚全國的恐怖事件。顧州沒去看那些新聞,他對新聞不感興趣,新聞都是給不清楚的人看的。唐霽入獄那天全城直播,盛況空前。也就是那時候開始,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罪大惡極的一級重犯的名字。顧州親自受理唐霽的檔案,牢房門口的銘牌還是他看著焊上去的。坐在車上時,顧州懷著柔和的心情想著家裏的三疊。他垂首撥弄著懷中紅豔的花瓣,把被子彈打壞的花、形狀不漂亮的花全都抽掉,將剩下的攏成一束。他仔細地數了數,剛好有六十八朵。顧州看著花,絲毫不作他想,隻是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來。記者播報新聞新聞的聲音經過車窗過濾,傳到耳朵裏時隻剩渺茫的餘音了,仿佛車外的世界全都飛馳著離地遠去。“先生,今天還是停在這裏嗎?”司機把車停在早上的路口,兩邊樓房夾著一條窄窄的水泥路,路旁種滿了桂花。顧州點點頭:“照舊。我自己走回去,你不用跟著我了。明天早上還是在這兒等我,聽我的話做事,不要自作主張。”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正欲發言,顧州已經從車上下去,順手關上了門。陰涼的風吹入顧州的衣領,讓他的皮膚不由得緊繃起來。顧州將風衣領子立起來護住脖子,甜濃的桂花沁人心脾,在經過初冬涼意的浸潤後,顯得愈發美好起來。他心裏甜滋滋的,盡管今天監獄裏發生了那麽令人憂傷、焦頭爛額的事情,但每當他踏上回家之路時,憂傷一掃而空,甜蜜的幸福充溢著他的心靈。回到家裏,顧州按開玄關的燈,柔和的光亮照著牆上一幅暖色調的油畫。三疊抱著電腦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整個身體陷在了毛毯和軟枕裏。顧州瞥了一眼電視機,發現他看的是新聞。顧州不用聽就知道新聞裏在講什麽事,他隻字未吐,換了鞋子後抱著花走入客廳裏:“我回來了。”三疊掀開蓋住身子的毛毯從沙發上下去,跑到顧州跟前抱住他,急切地摸了摸他的衣領,再檢查了腰帶和雙腿。見顧州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三疊嚴肅的表情才有所緩和,摟著他呼了一口氣,問:“你沒事兒吧?”顧州拉過他的手,把捧在手裏的玫瑰花送進他懷裏,笑道:“我好好地上班,能有什麽事。按照我們早上的約定,我買了玫瑰花回來,送給你。”豔色的玫瑰讓三疊的眼中閃過熠熠的光彩,他又驚又喜地把花接過去,湊到鼻尖深深聞了聞馥鬱的香氣,再緊緊地貼住顧州的身體,嗅聞留在他身上的馨香。他們相擁著聞了會兒對方散發的味道,三疊鬆開懷抱,欣喜若狂般轉身跑去陽台上,著急慌忙地找來幹淨的花瓶,澆上後清水將花兒一枝一枝小心地插了進去。茶幾上多了一瓶玫瑰花,這樣的花還被插在了家裏的各個房間做點綴。客廳裏亮著溫黃的壁燈,三疊幫顧州脫下風衣,一邊幫他掛上衣架一邊說:“我下午睡覺醒來就打開電視看,結果就看到城裏發生了槍戰。報道說是有人越獄,發生在西城,好幾幢樓都被炸了。你那邊有沒有被波及到?實話實說,不許說謊。”顧州挽起袖子進了廚房,套上圍裙回頭告訴他:“我那邊離得比較遠,樓層高。放心,真的沒有事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三疊鬆鬆地挽了個頭發,站在餐桌旁倒水給顧州送去:“越獄的是時間局的人,名字叫唐霽。這種角色都是武裝押運的,誰敢來與其硬碰硬,居然還成功了?”“也許是黑幫、非法武裝組織、恐怖分子、毒梟、境外勢力......誰說得清呢?唐霽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壞家夥,你知道他犯的什麽罪嗎?是故意殺人,還有謀殺。不過幸好謀殺未遂。”“這事鬧得滿城風雨,接下來的一個月恐怕都不得安寧。燕城監獄的監獄長竟然沒出麵說幾句,他可真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三疊說,喂了顧州一口水,“我明天要去見記者。”顧州打開櫃子拿出幾個土豆,麵不改色地用刀削著土豆皮,明知故問道:“你見他們幹什麽?”“你問我幹什麽去?這麽久了你難道還不了解我?”“我明白,你要做的事可比我多得多。”顧州削完土豆皮,將刀片洗幹淨,然後扭頭輕輕地在三疊嘴唇上親了親,“放開手腳去做,那是高尚的事業,理應得到支持。”三疊回了他一個吻,再喂他喝了一口水。顧州垂著脖子熟練地切著土豆,三疊則站在一旁捂著杯子取暖,他腳下沒穿襪子,有點冷。兩人像往常一樣閑聊了一陣,三疊放下杯子正要轉身離開廚房時顧州驀地叫住了他,扶著腰問三疊:“你是不是進過廚房?”他讓開身子,露出台麵上放著菜板,一疊切碎的菜留在菜刀旁。碗裏盛著攪勻的雞蛋,沒有剝完的活蝦放在水槽裏,蝦子還在浸水籃中蹦跳。三疊有些不好意思,攏了下鬢邊的頭發,說他在家裏想學著做菜,結果學不會,就自暴自棄、半途而廢了。顧州笑著又去吻了下他的臉頰,再洗幹淨手有條不紊地整理台麵:“別灰心,哪能一下子就學會。你想吃什麽?跟著我學,做出來都給你吃。”三疊探過身子說:“今晚我想吃番茄炒雞蛋和油爆蝦。蝦頭我剪掉了一些,但我不會挑蝦線。”“你過來看著,看我怎麽做的。你把蝦頭撐開,手指稍微用點力,把那根蝦線挑住就行了。”顧州做給他看,“蝦頭不是這麽剪的,親愛的,你這樣浪費了好多肉。”看著顧州熟練地處理著那些蝦,三疊難為情地笑了起來,撩起眼皮看著顧州嘮叨,但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三疊忽然忘記了自己要去幹什麽,心裏充滿了難以克製的溫情,盡管他們已經相處這麽久了,卻好似還停留在情竇初開的時候。三疊抬起下巴親吻顧州的嘴唇,顧州知道他蘊含在深吻裏的明明白白的暗示,馬上洗幹淨手將他抱起來放在台麵上,兩人相摟著熱烈地吻了起來。*季的母親斜臥在床榻上,她小睡剛起,披著一張鵝黃色的坎肩撐起身子,歪頭夾住電話,掀開被褥下了床。她挽著坎肩去倒了些溫水,喝了一口潤喉,然後掖著絲緞袍子走去窗邊望景。她聽著電話,長久沉默著,等那邊的聲音停止才沙著嗓子說:“白家早就退了,我的利益與你們無關。謝謝你告訴我唐霽越獄的消息,他們遲早要把矛頭指向我。不過我奉勸你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別忘了你當初是怎樣上位的。”“我明白,白夫人,這事兒誰也不會忘。”電話那頭的人說,“唐霽越獄絕不會是個意外,這裏頭究竟有什麽緣由可夠我們好好思考一番了。我們得警惕起來。”臥房裏隻有一盞台燈亮著光,白逐用冷漠的神態注視著窗外日漸凋零的樹木,絲毫不為日益枯瘦的花園感到惋惜。窗外飛來了一隻鳥,停在石棱上啁啾不停。白逐盯著它看了許久,直到鳥兒張開翅膀飛入雲天,無憂無慮地與它的夥伴們在樓房中穿梭,像一陣忽來忽去的急雨。白逐的唇線始終緊繃著,她攏著柔軟的坎肩,回答:“你說得對。靜觀其變吧,日子還長著呢。”他們掛斷了電話。白逐離開了窗戶,經過壁櫃時她停了下來,扭頭凝視了隔板上的一隻相框一會兒。照片中,季尚且有一張年少的麵孔,在他身旁還有一個女人,眉眼與白逐有幾分相似。*晚間,季幫符衷上藥,還是在符衷的房間裏,還是彌漫著鬆木的清香。季點著藥水,時不時問他疼不疼,符衷說疼他就給傷口吹氣,那氣息仿佛是傍晚的涼風一縷縷吹到了符衷心上。符衷等藥水幹了便坐上床。季把藥瓶子收進抽屜,取下椅子上的外套來穿上身。他知道符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心裏惆悵得厲害,仿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說罷他就毫不拖泥帶水地往門口走去,符衷在身後叫住他:“您今天不在我房間留宿嗎?”季轉身看著他,這時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摸出來看了一眼,但是直接按掉了。他將手機塞回衣兜裏,踮了一下腳,故作無情地說:“這是你的房間,哪能天天留?昨天隻是太晚了懶得回去,你得明白這一點,可千萬不要得寸進尺。”“您說有人在監視你,相比之下我這裏就是個安全的好去處,那不如一直安全下去,免得夜夜發愁。”“你說的在理。但往後還有那麽長的時間呢,日子有的是,不差這一天。”季攤開手,他站在門邊與符衷遙遙相望著,“我得離開了,明天見。”符衷揪著被褥,還想挽留幾句,但話到嘴邊他還是咽下了。離別的憂愁讓他心生悵惘,他是那麽的舍不得季離開,又是那麽的渴望與他春宵一度。符衷沒說什麽,久久地凝望了一會兒季的眉目,最終妥協了:“明天見,長官。祝您有個美好的夜晚。”“你也是。”季回答,他說完就退了出去,輕輕掩上了臥房的門。緊接著符衷聽見外間傳來開關門的聲音,然後一切都安靜下來了。時鍾在床頭滴答作響,符衷躺在床上,拉起鬆軟的被褥蓋住身體,輕嗅著被子上的清香。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昨夜的夢境,細細密密的失落感再次讓他的心酸痛起來。他又在夢中回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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