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州接到衛隊長的求助信號後立刻調了人前去支援,這回武裝直升機也出動了。他乘坐悍馬車到達現場時槍戰正進行到白熱化,越來越多的武裝車輛聚攏在戰場周圍,高樓的玻璃被子彈打碎,商店的巨型招牌被神出鬼沒的火箭彈擊垮,像顆流星般筆直朝著下方的路麵墜去。落地之後,廣告屏將地麵砸出了一個巨坑,飛濺的沙石將救援車隊硬生生逼停在巨坑邊緣。車輛還未停穩時顧州就開門下了車,他穿著黑色的作戰服,配有防彈衣、子彈帶和圓盤炸彈。顧州將麵罩拉上去,戴好透視鏡,端著步槍回頭朝第一支援隊比出行動手勢,進入戰鬥圈中。見到燕城監獄派出的支援到達現場,劫人的一方深知力量懸殊,打起了退堂鼓。此時遠處再次傳來一聲槍響,這是撤退的信號,隨後敵方直升機與顧州的派來的武裝直升機開始空中對抗。地麵的持槍分子則在空中猛烈的火力掩護之下,乘坐前來對接的汽車快速撤離交戰區。幾分鍾後,敵方有一架直升機在逃離時被榴彈擊毀,墜落後撞塌了一座寫字樓。戰鬥以劫匪率先撤離結束,顧州指揮人員清理戰場。衛隊長受了重傷,喊人用擔架抬回去了。顧州抱著步槍在戰場中心巡視,低頭檢查那些落在地上的彈殼。他注意到了靴子邊上的一顆子彈,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把子彈撿起來放在光下對著看。他慢慢轉動彈殼,彈殼上雕有繁複精致頗具辨識度的花紋,彈頭豁出了一個淺十字,裏頭殘留有紅色的晶體。這是格納德軍工廠生產的子彈,而顧州本人曾親自為這種新型子彈雕花。季是這種子彈的唯一購買者,也是格納德軍工廠最特殊、最受保護的一位客戶。顧州凝視了子彈一會兒,沉思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過了會兒後他決定先把這個問題放下,站起身來繼續指揮警察拉起警戒線,禁止閑人進入。另一邊,醫生大聲地招呼同伴,說有人受傷。刺耳的警哨很快蓋過了人們的聲音,顧州在被炸得亂七八糟的廢墟中且行且停,揮手散開迷蒙的煙氣,看血水從他腳邊流過。下麵的人給了他報告,劫匪或者說恐怖分子的作案手法熟練非凡、井然有序,顯然是蓄謀已久。顧州不禁想著:有什麽樣的手段可以破開燕城監獄層層疊疊的封鎖網傳進一級重犯的牢房裏呢?繁華的街區空無一人,商場明亮的櫥窗全部被打碎了,鋪在模特腳邊的幹玫瑰花瓣被風吹起來,落在顧州沾了灰塵的鞋尖上。他俯下身將花瓣撿起來,聞了聞上麵幸存的香味,然後把它灑在了血泊中。“直升機上有自毀程序,被擊落就自動焚毀,全都燒成了灰。”警衛站在顧州對著被撞塌的寫字樓比劃,在那兒,一堆黑色的灰燼正冒著餘煙,融化的鐵水沒流過警戒線就凝固了。顧州翻過警戒線走進去,繞過滿地橫流的鐵水走到廢墟旁邊,被炸碎的玻璃碴子被他踩在腳底,發出喀拉喀拉的脆響。他從大腿上抽出切刀撥開厚厚的一層灰燼,繞行三匝後站定了,抬頭仰望著缺了半邊牆麵的巍峨高樓。“你們用儀器掃描一遍,底下說不定藏著東西。”顧州把切刀插回刀鞘,分開腿站在直升機的殘骸前,懷裏步槍的槍口指向地麵,“還有,所有的子彈全部都清理掉,掉進溝裏的、嵌進牆壁裏的,一個都別留下。如果遇見這種,記得數一數,寫進檔案裏,到時候報給我。封鎖現場,禁止記者進入,禁止媒體報道,不接受紙媒采訪。”他將雕花子彈拿給警衛看,不消說得,光是彈殼上的雕花就能讓人過目不忘。警衛打了立正後就離開了,顧州把子彈攥在手心,雙眼掃視著傾圮的樓房,壓著唇線思考自己的事。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側麵傳來新聞轉播車風馳電掣的聲音,一大群長槍短炮一下子對準了戰鬥現場,記者們擁到警戒線前,火急火燎地搶著報道此次震撼人心的恐怖事件。顧州察覺到有鏡頭正對著自己,於是拉起了麵罩遮擋臉部,抱著槍離開了寫字樓。他信步走到旁邊不遠處的一家花店裏,進去精挑細選了一束最紅最豔的玫瑰花,放了幾張整錢在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收銀櫃台上。他走出花店,餘光裏四處都是閃爍的燈光,不過這些燈光都比不上懷中的花束令他感到驚喜和愉悅。顧州捧著花朝自己的悍馬走去,拉開車門側身坐入其中。車隊掉轉方向離開城市,燈光刺進郊外無窮無盡的漆黑,將黑夜撕裂成了兩半。半路上緊閉的車窗降下來了一些,一朵被子彈打穿的花被人信手從裏麵丟了出來。第47章 矢誌不渝唐霽被人從後麵用鈍器擊暈,等他醒過來時,黑的環境讓他的雙眼益發幽亮、神秘了。唐霽動了動手臂,發現他坐在一張椅子上,而這張椅子與地麵是連為一體的。他全身再次綁滿了被束縛帶,這次的束縛帶比救護車上的強韌一百倍。唐霽試著扳了一下肩膀,金屬座椅紋絲不動,隻是被撞擊著發出沉悶的砰砰聲。黑暗裏彌漫著濃鬱的幹木頭、柴垛和機油的味道,唐霽的雙眼讓他具有絕佳的夜視能力,他一聲不響地四下環顧,判斷出自己正身處一間倉庫。巨大的穹頂下堆積著山一般的木材,在這些搖搖欲墜的龐然大物下方則墊著厚厚的幹草褥子,年深日久,幹草俱已散發著一股熱烘烘、令人窒息的苦艾的味道。沒等唐霽看清倉庫的全貌,一團微弱的光線晃晃悠悠地移了過來,有人在手上纏了一條鏈子,光源就來自於鏈子下方掛著的琥珀吊墜。那人越走越近了,一直走到離唐霽不遠不近的地方才停下來,腳下沒發出一點兒聲響。唐霽緊盯著他,這個人身材高大、步履穩健,長度及膝、整潔幹淨的毛呢大衣包裹住他的身軀,黑色的衣著讓他很好地融入到了陰影中。他手裏吊著的是一塊蜜色琥珀。唐霽盯著琥珀,眼睛忽然變得通紅,繼而用駭人的目光怒視著來者:“你把她怎麽了?”琥珀晃了晃,那人抬起另外一隻手把它掩住了:“不用擔心,她很好,我特意為她安排了更多的護衛。你在監獄中懈怠太久了,外麵的幾個警察都應付不了。”“這次你想讓我幹什麽?”“你的任務從來就沒有結束過,別忘了你從哪裏來。”他說,將琥珀緊握在手心裏,雙手插進衣兜,“再讓你在監獄裏待下去隻能是白白浪費時間,現在你該去完成當初沒完成的事了。”唐霽緊了一下脖子,努力想看清站在陰影中的人,想看清他的臉,盡管唐霽知道對方是誰。唐霽目力之佳,可以看清天上飛鳥的毫毛,但現在無論他怎麽努力都是徒勞,對麵說話的人好像就是從黑暗裏長出來的,他就是黑暗本身。唐霽收回視線,平靜地坐在椅子上看向別處,說:“我沒打算繼續幹下去。”“如果時間還在一年前,你還有資格說這話。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唐霽,你得知道是誰讓你現在還能好端端地在這兒跟我說話。”“別講那些有的沒的,你在盟軍醫院裏做了什麽事不必我多說。我妹妹在哪?”“她也是我妹妹。”他說,“她現在很好,跟以前沒什麽兩樣。冬天快到了,我打算過段時間把她送到東北去,到侯爺的公館裏去住。那邊冬天的雪很好看,她不止一次說過。”唐霽閉上眼睛,沉默了幾秒後才開口:“琥珀項鏈為什麽在你手上?”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回答:“我問她借來的,說你要從監獄回來了。她很高興,我送她生日禮物的時候都沒見她這麽高興過。”“我能見見她嗎?”對方停了一會兒才說:“不可以,等你完成了任務再回來看她吧。隻要你按我說的去做,她就會被保護得很好,你們總有一天會再見麵的。”唐霽望著黑暗中的人影,他激動異常,憤怒和憂傷讓他眼中湧上了淚水。唐霽在熱望著什麽,熱望著擺脫桎梏、取得自由,但這樣的日子距離他還那麽遙遠,就像新的白晝般遙遙無期。“已經這麽多年了,你要把她囚禁到什麽時候?”“我不知道。我愛她。”“你難道忘了我們年輕的時候了嗎?”“那是最好的時候,我和你一樣懷念著,時常在睡夢中回想起來。但那畢竟已經是如此久遠的事了,遠到連我都不敢再奢想回到過去的好時光裏。”腔調沒有起伏,平靜得就像坐在窗台上看花,把唐霽拉回了開滿薔薇花的好年華裏。黑暗裏的人影閉口緘默,無論唐霽再問些什麽,他都沉默不語,仿佛真的是一條影子。唐霽拚命扳動身體想脫離束縛帶,大聲地質問他,卻得不到一點兒回應。唐霽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感受著他是如何冷漠地注視著自己。唐霽後腦發燙,疼得他忍不住低聲叫喊起來。驀地,人影跨上幾步來到唐霽身邊,抓住他的頭發往下深壓,抽出針管來對著他脖子後麵刺了進去。藥劑迅速注入身體裏,即刻發揮起作用,讓唐霽全身繃緊的肌肉逐漸發軟,最後像抽幹了力氣般動彈不得。疼痛減輕了一點,唐霽被藥效催著昏迷了過去。他的雙眼裏還在湧出淚水,站在他身邊的人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幫他拭去眼淚,那溫涼的液體簡直能把他的手指燙出燎泡來。*符衷腿上有傷,上不了格鬥場,他隻得讓季帶他去場邊觀看。季對著鏡子整理衣領,在鏡子裏看符衷,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季打整好自己再回頭去檢查符衷的腿傷,始終不放心,又另外給他塗了些藥水。他把符衷的腿架在自己膝蓋上,幫他扣好防護帶,放下褲腿遮住傷口。季拿來靴子為他穿上,將褲腿紮進靴口緊緊綁住。“你要去就去吧,我扶你。”季搭住符衷的肩膀,輕手關上房門,設置好全屋監控,“受傷了也這麽不消停,你怎麽沒有哪一點能讓我省心!”符衷壓著眉毛笑了起來,他那男子漢激動的內心正在醞釀著一種願望,尤其是在觸碰到季的皮膚時,這種願望就更加熱烈、清晰了。符衷故意不動聲色地使了點小技倆,腳下鬆了力,讓身體緊靠著季。如此一來,他便如願以償地感受到了季越來越收緊的臂力,還有兩人逐漸升高的體溫。季並未起疑,頂多皺著眉輕聲地抱怨了一句符衷怎麽這麽重,其於再無多話。訓練場裏人頭攢動,軍士長正在整隊。季帶著符衷從上層的軍官通道進去,讓他坐在了一處寬敞的觀測台上。季挪開座椅上的東西,拂去薄薄一層灰塵後才放心地讓符衷坐了下來。魏山華正在與一個褐色頭發、臉頰上生著雀斑的俄國士兵對練,他褪去了上衣,隻著一件短袖衫,後背汗水反射著亮閃閃的光,肌肉被緊繃繃的衣服描畫得更加顯眼了。他出手先擊打對方的牙齒,然後扳住他的背抬腿重擊腹部。符衷雙手撐著椅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魏山華的動作,他把這些動作都熟記在心。季蹲在一旁幫符衷整理褲腿,完事後撐著膝蓋看了看山花,說:“他這套是克格勃特工的打法,上手就對準嘴巴砸去,把對方的牙齒全部打落。這麽一打的疼痛可不比其他攻擊輕多少,有不少人都是因為受不了這種痛直接自殺的。這招常用來防止有人泄密,百試百靈,被這麽打過的人嘴巴往往比死人還牢。”符衷接過季脫下的外套放在自己膝蓋上,幫他守著:“魏中校怎麽會克格勃的打法?”“他外祖父當年就是克格勃的人,媽媽是俄聯邦安全局的特工。他會打這種功夫這有什麽稀奇的?”季扶腰往場中看去,長褲繃著長腿,皮帶將腰線掐了下去,胯部再把線條撐起來。“赤塔獵場裏的那個指路標記是不是克格勃的徽章?”符衷問。季正收著手臂,斜著胯看訓練場裏來來去去的人。他聞言並未把目光從訓練場上移開,隻是放下手薅了符衷的頭發一下:“你說些什麽胡話呢。”符衷見他不肯明說,心下明白了十之八/九,便一聲不作地靠在椅背上琢磨起自己的事兒來。他們一塊兒在觀測台上逗留了幾分鍾,等到第一次中場休息的時候,季拍了拍符衷的後腦,說:“我要下去了,你在這兒等我。我很快就上來。”“等一下,長官。”符衷忙拉住季的手腕,“我還想問一個問題,最後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