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長官,我不打遊戲,我就是想給您看個東西。”符衷說,他等著進度條加載完畢,“真的,相信我,馬上就好!”“看什麽看?手機的光太刺眼了,你再給我吵現在就滾出去!”“好了,好了,這不就出來了嗎”符衷轉過身子時正好撞上了壓在他身上的季,兩人的鼻尖撞在了一起,一股錐心的疼痛感一下從麵部中央放射到了指端。季驚呼了一聲,一時忘記了自己該做什麽動作。符衷忙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撇著眉毛揉了揉,好減輕疼痛。這一撞把他疼得不輕,眼睛裏反射性地出了點水光,符衷眨了兩下眼皮把水光壓下去了。他睜著濕潤的雙眼看著被手機屏幕的光照亮的季,一股鼠尾草香氣隨著呼吸的頻率一浪一浪撲在他發幹發燥的嘴唇上。符衷馬上紅了耳朵,周身開始冒出粉紅色的泡泡。季半個身子壓在他胸上,實實在在的重量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夢裏。軟緞長袍的衣襟本就不嚴實,這下在兩人胡亂動作敞開了些,符衷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到了那塊被衣服遮擋的地方究竟是什麽樣貌。他猛地閉上了眼睛,收緊脖子,手指悄悄拽緊了床單,免得自己控製不住做出些冒犯長官體麵的事來。驚訝之餘,季盯著符衷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慌忙翻身離開了他熱燙的胸膛。他驚異於符衷懷裏的溫度竟是那麽灼人,簡直多待一會兒就要被融化了!即使離開了那塊熱浪滾滾的紮實之地,他仍然情不自禁地去回味著剛才那短暫的美妙感覺,那種充實、滿盈之感讓他無比留戀,驅散了他一直以來空虛的夜晚和夢境。“我他媽!”季被自己的反應弄得又羞又惱,捂住眼睛罵了一句,“還不快說說你到底找到了什麽!”顧不上鼻子一陣一陣痛,符衷挪過去一點把手機遞給季看,特意調暗了亮度。季近視,眯著眼睛看去看不太清楚,他隻得伸手去床頭拿來了眼鏡戴上。他拿著符衷的手機看了看,抬著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兩下,說:“這就是你那個遊戲裏的龍王嗎?長得真俊俏,但肯定不是追蹤儀拍到的那條。”“當然,這兩個怎麽能這麽比。”符衷說,他挨近了季一些指給他看,“這個遊戲叫《烏諾達世界的龍王》,玩家們就通關做任務,最終目標是殺龍王。現在還沒人能成功殺死它。”“如果殺死了呢?會發生什麽?”季隨口問道。符衷側著臉,說:“不知道。很難通關的,打一百次說不定都到不了目的地。”季默不言語地盯著屏幕,滿懷心事地思考著另外一些事情。過了會兒後他把手機按滅,又道:“你起開!”“怎麽了?”“靠我那麽近做什麽!你腦袋太大,壓到我頭發了!”符衷忙起身幫他把頭發理好,季動了動脖子,把腦袋放在一個舒服的位置上繼續想事情,手裏卻還緊緊攥著符衷的手機。隨後季聽得旁邊有動靜,扭頭便見符衷起身掀開了被子,仰著脖子摸索著下了床去:“對不起,長官,剛才撞得太厲害,我好像流鼻血了。您的鼻子沒事吧?”第30章 別枝驚鵲臥房沒有開啟虛擬窗戶,隻有換氣係統在角落裏嗡嗡作響。符衷在黑漆漆的房間裏摸著床邊把腿放下去,他不得不仰起頭來,因為一低頭鼻血就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床沿距離衣櫃大概三尺寬,地上鋪著細羊毛地毯,符衷踩著軟綿綿的地毯往床頭對麵的桌櫃走去,那兒有一盒紙巾。不小心撞到了腳趾,他痛得咧了一下嘴,說:“長官,好疼。”季聽見他喊疼後便翻身坐起來,冷冷的空氣一下子鑽進了他薄薄的一層緞袍裏。季打了個寒噤,聽聞符衷流了鼻血後他就心疼得緊。他丟開手機,掀開被子起身走到床尾去,把符衷按在床邊,固定住他的額頭和臉麵,扯過紙巾幫他把多餘的血跡擦掉。“好好的偏要流什麽鼻血,你看,下半夜的美夢全都斷送在了你手裏!”季壓低聲氣責怪他,生怕打碎了這靜謐的氛圍。符衷拉著唇線笑了笑,雖然是責怪,撲進耳朵裏卻像雨打芭蕉似的動聽。他心裏有種古怪的愉悅感,便停下了動作,乖順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任他施為。季見他不躲也不藏,特意放輕了些動作,這對符衷來說這簡直是溫柔以待了。擦完血跡後季用手指輕輕按按符衷的鼻尖,符衷眨了下眼睛,趁著黑暗的掩蓋故意說自己疼。季不知道他這話究竟是真是假,但也沒追究,捧著他的下顎骨低頭給他輕輕吹了吹。“好了,這下不痛了吧?”季離得稍遠些,把那些沾有血跡的紙巾包好,扔進垃圾桶裏,“這麽一點小事兒都喊痛,以後還有的你受呢!”符衷仍舊抬著下巴,一手按著脖子後頭,這樣止血快些。他垂下睫毛看向季,雖然隻能看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隻憑一個影子也能看出來是他。符衷笑了起來,說:“不痛了,您把我的疼痛全都吹走了。往後若是受了傷、喊了痛,隻要想想您,我就不會害怕了。”季把手插進符衷的頭發裏,不客氣地揉了揉,然後按著他的頭頂俯身靠近他,伸出手指點在符衷的鼻梁上:“不許說‘受傷’這種詞,你得明白我們幹什麽的。沒人可以受傷,士兵!”“您說得對,長官,您百分百正確。”“你臉上怎麽燙?”季用拇指蹭了蹭符衷的兩頰,他心裏早就猜了七七八八,但季決定自己也要出擊,總不能一直讓符衷把自己弄得臉紅心跳。符衷的心髒果然緊縮了幾下,他按捺住心跳,免得它一下飛到了季那兒去。符衷收了收脖頸,趁著漆黑毫不羞赧地看向季,嘴上卻說:“是因為您的麵相太迷人了,英俊、果敢,給人力量。您知道,年輕人血氣方剛,這種時候容易亢奮,想要與您一決高下,所以滿腔熱血把皮膚燒得發起燙來了。”“實話告訴我,你是從哪兒學來的這麽多騷話?”季忽然嚴肅起來,他頗為不滿地抱起雙臂問道,“難不成以前也有人對你這麽說過,然後你轉過頭來又對著我使出渾身解數了?”兩人麵對麵相對著,符衷側坐在床沿,季挺著身子分開腿跪在被褥裏,臀部貼在腳掌上。季盯著他,等他說話,符衷搖了搖頭回答:“沒有,長官,無師自通罷了。”季沒料到他會這麽說,符衷就像一場飛來橫禍,總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季別過臉去,鬆開雙臂去把紙巾拉過來捂在符衷的鼻子下邊,替他清理汙血:“好一個無師自通。”“屋裏太黑了,我們要不要開燈?”“不用。”季不假思索地回答,用左手捧起符衷的臉,“不用開燈,很刺眼,等會兒今夜真的不用睡了。別擔心我,我看得清,我隻是近視,不是瞎。”符衷卻笑開了:“您若是再離我這麽近,我就要親上您了。”季聞言一皺眉頭,那對長長的眉毛頓時把符衷的魂勾走了,讓他猛地一下出了更多血,忙抬手遮擋住。季收了手,把巾帕丟到他臉上去,佯裝惱怒道:“你怎麽這麽不害臊!”“說得我又開始流血了,天哪,這回怎麽止不住了。”“滾蛋!”季罵了他一句,倒回床鋪裏掀起被子把自己裹成蠶蛹,隻露一個頭在外麵,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起了覺。哪知符衷的騷話簡直要了人命,眼睛前、心尖上都是他的麵影,耳朵旁、腦海裏都是他的聲音。鎮靜藥的藥效毫無作用,季半晌之後根本睡不著。他的臉很燙,伸出手來摸了一把,燙得他直甩手。若不是沒開燈的功勞,他這張石榴子般的紅臉蛋哪還能見人!*何巒的母親在床榻上熬了一個月,最後還是一命歸陰了。何巒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清晨,母親覺得自己好多了,又可以坐起來靠在床頭說說話了,他就把母親扶起來,把她最愛的梨花箱子放在床邊。母親仿佛變成了年輕人,重又回到父母身邊當閨女、重又守著她少女時代的朦朧心願了。母親給了何巒兩把鑰匙,說:“這是你爸爸留給你的。等我不在了之後,你就去把樓下那間雜物室的門打開,到屋子的東北角去找找。那兒有一個密封的窖井,你把裏頭的東西拿出來就行了。”“那是什麽東西?”何巒接過鑰匙,坐在床邊拉住母親的手。“那是一個藏了很久的秘密,我一直以來都在保守這個秘密。現在時間到了,我行將就木,而你也應該踏上旅途了。”母親望著他溫和地笑起來,瘦骨嶙峋的雙頰上薄薄的皮膚是青灰色的。神秘的話語引得何巒忍不住深深思索起來,他看著手裏的鑰匙,還是不明白母親的意思。而母親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她搖了搖頭,說:“扶我躺下吧,我想睡一會兒。”何巒讓她枕在了枕頭上,再替她拉上了被單。母親躺下去之後就閉著眼睛,淺出淺入地呼吸著,再也不動了。何巒沒有離開,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直拉著母親的手,沉默地凝視著她。忽然,他打心底裏感到了一種惡狠狠的難過在刺著他的心髒,而他又是那麽憂鬱地落下淚來。梧桐樹泛白了,沉沒在秋風中。天非常冷,看起來好像要下雨了,烏雲黑壓壓地埋伏在樓房後麵紅黃相間的樹林上。窗子漏了一條縫沒關嚴,冷風就從那兒透進來吹到母親身上,吹拂著房間裏鉛一般沉重的怪影,而母親那疲憊不堪的心靈正在努力完成最後一跳。在這一跳之後,塵世種種便化為飛沙走石,她停止呼吸、歸西而去。母親走得沒有痛苦,她本就病入膏肓,無論如何也回天無力了。何巒坐在椅子上,抬手捂住臉,他沒有放聲痛哭,隻不過是落了一行淚,隨手便擦去了。他明白母親已遠離人世,這是一早便預料的事情,他已經做過無數次心理準備了。何巒緊緊捏著母親給他的兩把鑰匙,一想到自己還這麽年輕、未來的路還那麽長,他就忍不住弓起身子小聲啜泣起來。何巒整理好了母親的東西,他將所有的證明文件裝進檔案袋裏,然後撥通了殯儀館的電話。沒過一會兒就有人開著專用的車來到了院門外,連何巒都忍不住驚奇他們怎麽會來得這麽快。他與殯葬管理員見了麵,管理員在查閱了所有的文件之後就命人將死者抬走了。何巒與之一同前往火葬場,進火化爐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母親。此時屋外開始下雨,十一月,北京正是天冷得厲害的時候。負責母親全部殯葬事宜的管理員在小廳前的屋簷下找到何巒,問他:“你姓何?”何巒正忖度著接下來要幹的事,聞言嚇了一跳,站開了些回答:“是的,我姓何。有什麽問題嗎?”“沒問題。”管理員點了點頭,再與他握了個手,隨後便撐著傘離去了。雨下得大了些,何巒打點完母親的身後事,再去市場買了些菜,然後乘公交回家。他坐在車上時還在恍惚,鬧不清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但這世界的一切又是那麽實在。片刻後,何巒忽然接到了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警察在電話裏告訴他父親被車撞死了,喊家屬前去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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