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來很久了,去了廁所又回來你都沒有發現嗎?”


    ……


    她應該發現嗎?身高一米九體重一百四十多斤的成年男性走路悄無聲息的還挺自豪?


    看在他生病的份上,丁汀忍氣吞聲,縮著脖子反問,“那你叫我做什麽?”


    然後,她便敏銳地發現,慕言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冷。


    沉沉眸色像是被蒙上一層薄霧,看不清方向。


    他良久不發一語,最終默默掀開被子躺下才幽幽地發表了長篇大論——


    “其實發燒也是需要細心觀察的,我以前有個朋友,就是發燒時暈過去了,等家裏人發現的時候都快不行了,送醫院住了幾天icu還是沒挺過來,很可憐。”


    嗬,丁汀冷笑,倒是把手機放下了,“這麽嚴重,肯定是燒出別的毛病了,是腦炎啊還是胸膜炎啊?”


    “……人都沒了,這些重要嗎?”


    “怎麽不重要,您這倆朋友一個賽一個活得好,知道自己燒死了嗎?”


    這天被聊死了。


    慕言深吸了一口氣,甘拜下風,“頭疼,睡了。”


    他頭一歪,背對著她的方向安靜。


    丁汀卻又開始納悶了,慕言這種滿嘴跑火車的潛質怎麽以前沒發現?


    果然以前是當局者迷了嗎?


    -


    守著他到了晚上,丁汀慢悠悠從客廳轉了一圈回臥室。


    “喏,再試一遍體溫吧,如果退燒了今晚就不用喝藥了。”


    慕言這次很聽話,接過來自己甩好夾住。


    “中午煮的粥還剩一些,你繼續喝吧,生病還是吃清淡點比較好,”丁汀在旁邊抱著胳膊等,開始安排晚飯。


    “那你吃什麽?”慕言倚在床頭櫃上低聲問。


    丁汀記著時間,心不在焉道,“剛才我看冰箱還剩點菜,隨便炒點吃吧。”


    五分鍾到,她收過體溫計,繼續老人看手機地瞅,“行,三十六度八,看來你身體挺棒啊,一包藥就扛過來了。”


    “平時鍛煉的好。”慕言大言不慚接受了誇獎,活動了下久睡後酸痛的脖子,準備起身運動運動。


    但是最近對他刻板印象有點嚴重,丁汀總覺得這個鍛煉帶著顏色。


    咳了幾聲,“給點陽光就燦爛,不是你平時在公司敲打員工,說驕傲使人退步的時候了哦?”


    “他們是下屬,你是我夫人,有可比性嗎?”


    又是這個民國稱呼。


    丁汀對他的騷話連篇還有點受用,腦袋裏兩個小人,一個讓她不要被表象迷惑,一個讓告訴她女人就是要在粉紅泡泡裏沉淪才幸福。


    搖了搖頭,她趕緊跑出了臥室,以免待會精神分裂。


    拍拍臉,丁汀決定要轉移注意力,拉開冰箱掃蕩了一番最後的存糧,邊思想鬥爭邊給自己解決晚飯。


    中午嫌麻煩,她也隻陪慕言喝了一碗粥,現在真是嘴巴淡出了鳥,又餓又寡淡。


    是以慕言拖著病體坐在餐桌前時,還有些詫異。


    “你自己吃?”


    “對啊,你生病了,吃這些不合適,而且你本來也不喜歡吃啊,”丁汀把粥給他擺好,繼續站在他對麵忙來忙去,“這個鍋我想用很久了,之前一直忙也抽不出時間,今天終於有機會啦。”


    她把大半袋火鍋底料倒進迷你鍋,湯水立馬變得紅彤彤。


    屋子裏霎時間飄滿了辣人的香氣,饒是慕言這種嗅覺味覺退化的病人,也不免背對過去,悄悄打了個小噴嚏。


    他立馬給出建議,“晚上吃太辣對身體不好。”


    “你知道樓上老太太為什麽能活到九十三歲還那麽硬朗的嗎?”丁汀翻了個白眼,筷子沾著鍋底嚐了嚐味道,問他。


    慕言見過樓上那位九十三的長壽老人,精神抖擻,“因為喜歡大晚上吃大半袋火鍋底料?”


    “因為她這人特別知分寸,從來不管閑事,尤其是住在別人家裏養病時,別說攔著人家吃東西了,就連喝完粥都會說好幾聲謝謝。”


    丁汀眼神睨他,手裏卻不停,各種食材扔進鍋裏慢慢煮。


    這種指桑罵槐的手段,她還是從上午的icu鬼話汲取來的技能。


    可是慕言也學到了她的油鹽不進,從容地喝了一口粥。


    “我也不管閑事,我隻管我夫人的事。”


    “你閉嘴!不準再說那兩個字啊啊啊啊!”


    丁汀氣得扔了筷子,恨不得衝上去掐他。


    每次聽見這兩個字,真的有種穿越羞恥感,手指蜷縮有沒有!


    -


    中午吃得少,丁汀今晚吃得格外多,煮了一鍋又一鍋,鍋底越來越辣,等慕言在客廳遠程遙控完公司明天的事情回到廚房,她臉已經通紅,嘴唇也腫了。


    “這東西就這麽好吃?”他無法理解,倒了杯涼白開遞給她。


    丁汀倒吸著氣,說話時已經有點大舌頭,“你懂什麽,火鍋吃兩種,一種鮮羊肉清湯涮,一種動物內髒辣鍋涮,辣是火鍋的靈魂。”


    “但研究表明,辣隻是一種痛感,”慕言閑閑地反駁,“你現在迷戀地根本不是味道,而是一種痛覺,既然如此,還不如抽自己兩巴掌來得快。”


    正香汗淋漓,丁汀聞言頓住了筷子。


    她無法相信這種打擊人的鬼話,當時就拿出手機來搜索,也想用理論知識來diss他。


    但是百度確實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辣,就是一種痛覺。


    她尷尬地按下電源鍵,梗著脖子低頭接著吃,“反正我就是喜歡吃,你管得著嗎,管天管地你還管狗放屁。”


    “你是狗,還是你在放屁?”


    忍無可忍,丁汀拍案而起,對上慕言一臉認真研究的表情,“歇後語你懂嗎,你這人不上網還沒文化,怎麽當總裁的?快快快出去,我還要吃飯呢,別在這影響我。”


    說完,便把人推出了廚房。


    丁汀氣衝衝地望著他背影暗罵了幾聲“狗男人”,繼續返回桌子前吃自己的東西。


    但是不知哪個環節出了錯,食材再次進入口腔時,滋味卻比剛才差了些。


    她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真是氣都氣飽了。


    把餐具一股腦都扔進水池裏泡著,她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到客廳澆花消食。


    “我昨天掛在陽台的睡衣怎麽不見了?”慕言放下ipad,揉著眉角起身走到她身旁,湊得很近,呼吸都打在她頭頂,“我要去洗個澡,你幫我送到浴室吧。”


    她把噴水壺放下,冷哼了一聲。


    “不用了,待會兒媽媽會來接你回家,你洗了出門容易受涼。”


    “媽?她來做什麽?”慕言把袖子挽起來,拿過抹布把窗台上的水漬擦幹,“我沒說要回去。”


    丁汀這才有種事情往前推動的真實感。


    但是看著慕言那張不怒自威的臉,習慣使然地有點慫。


    “跟媽媽聊天的時候我不小心說漏嘴了,說我們在準備離婚,”她整理著措辭,“她說要你回去,和爸爸談談。”


    “說漏嘴了?”


    慕言聲音突然拔高,所有的內斂和從容瞬間崩潰瓦解,眼神裏透出滲毒的火。


    “我看你是巴不得早點離婚然後公之於眾,”他氣極反笑,麵色陰沉的可怕,“為什麽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你就這麽想離,還是你迫不及待要跟穆陽再續前緣了?”


    啪。


    丁汀把水壺掃到地上,水花迸地四分五裂,沾濕兩人的褲腳。


    倒映著屋內的光。


    她眼眶發紅,哽咽地說,“我一直在給你機會,給我自己機會,兩年來我就像在坐過山車,像個瘋子一樣不斷用任性才能吸引你的關注,但是現在我不想了,我討厭那種自己,也討厭這種生活!”


    聲音慢慢的委屈控訴,幾乎都道不盡丁汀的委屈。


    “好,那就離,如你所願。”


    慕言像是被掏空了力氣,倚在牆上,聲音喑啞地說。


    像隻歪了靶的飛鏢。


    作者有話要說:哦豁,你們要的來了,其實這幾章並不是甜,而是一根根稻草,隻差這最後一根而已了。


    第48章


    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即使丁汀在心裏不斷自我暗示“這種重要關頭不能沒出息的哭鼻子”,但淚腺有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


    不論是委屈或是不舍,在此刻都顯得不重要。


    她努力平複了情緒,然後才主動開口道,“不要什麽事都扯到別人身上,我們的問題從來不在於外界,既然你想通了,那麽找公司法務起草離婚協議吧。”


    即使這個場景,曾經在她心中演練過無數次。


    但當它真實發生時,還是那麽令人難過,一桶蘇打水澆在了回憶中,冒著無色無味的氣泡。


    他們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慕言到底是病了一天,臉色還灰暗著,眼神卻亮得令人發毛。


    他抬起削瘦的下巴,對著麵前空氣發呆了很久。


    隻是說了句,“我先走了。”


    他拿起玄關上的大衣,甚至來不及穿好,便衝進了濃濃夜色裏。


    走廊的燈因為他走路而遲鈍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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