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們在開會,手機靜音了。”慕言喑啞的聲音在燈下響起,比平時更深沉。


    窈窕脊背有瞬間僵硬。


    丁汀繼續澆水,頭都沒回,聲音平靜如水,“嗯,我知道的。”


    之後便是沉默。


    她沒有要解釋,慕言也不知從何講起。


    壓抑的氣氛中,他自己去中島台倒了杯水,試圖提議道,“我會把秘書室其他人的電話給你,以後找不到我可以……”


    “我自己就能解決。”


    水壺的水徹底揮灑幹淨,丁汀扶著膝蓋站起身來,剛洗過澡的頭發依舊濕潤,眼眶紅紅的。


    她從他身邊經過,拿走放在椅背上的外套。


    “靠我自己,反而更快。”


    她在生氣,可是語氣平和。


    甚至吝嗇一個抱怨的眼神,隻身上樓去。


    慕言那杯水到底沒喝進嘴裏,隻覺得酸澀難忍。


    早知道就不撤走跟在她身邊的人……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他將外套扔在沙發上,獨自平複心情很久,終於緩緩上樓,準備洗漱睡覺。


    相顧無言的臥室裏,慕言時不時用眼神掃著丁汀。


    她倒若無其事,慢吞吞做著全身護理,ipad播放剛更新的美劇,流利英語在屋裏循環,扒拉扒拉頭發倒頭就要睡。


    慕言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哭了?”


    她的眼圈始終泛紅,皙白臉頰襯得那份紅格外突兀。


    定鬧鍾的手停下來,丁汀回憶了剛才回家的情景。


    然後用從容不迫的語調回應。


    “我隻是感冒了,這點小事不值得哭。”


    “你也不用覺得自責或是抱歉,我們都沒有義務對彼此承擔些什麽,反正這麽相安無事的關係,也挺好的。”


    每句話都像一根刺。


    慕言眼神黯淡,星河流轉破碎,胸口比秋夜的風還要涼。


    方才的滿懷愧疚已經變作憤懣。


    今天趙西說什麽來著?


    哦,穆陽回國了。


    賭氣中摘掉領帶扔到旁邊,他略微上挑的丹鳳眼垂下去,看著已經窩在被子裏假寐的女人。


    語氣淡漠,“隨你。”


    -


    丁汀心事重重睡過去,不知道枕邊人何時打理好上床休息的。


    秋後她懶得換厚被子,身上依舊搭著那條嫩黃色的小毯子,穿著單薄吊帶裙,在夜裏總不由自主得冷。


    尤其是晚上淋了雨,回家後喝了感冒藥,但總歸是有些不舒服。


    她半夜裏起身,習慣性往桌子旁邊摸,摸到了冰涼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才又迷迷糊糊地躺下。


    胳膊上冷得起雞皮疙瘩,她就往熱乎的地方拱。


    冰涼四肢伸進別人的毯子裏,發覺這裏溫暖適宜,便得寸進尺整個人都鑽進去。


    八爪魚一樣勾住那人,貪婪汲取溫度。


    被她不老實地睡姿吵醒,慕言不比她,醒了就很難再睡。


    睜開眼時已是一陣清明,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將人又緊緊摟住。


    好在,她還是他的。


    萬籟俱寂中,高層可以聽見外麵鬼魅風聲,懷裏的纖細身板漸漸回溫,慕言貪戀這短暫的乖巧,可以友好相處的唯一機會。


    他輕輕闔上眼,都是丁汀嫁給他時,穿著刺繡婚紗走來的樣子。


    想到她晚上將人拒之人生門外的神情。


    慕言心底密密麻麻地痛。


    婚姻走到這一步,似乎他的錯更多,比起別的妻子,丁汀已經很善解人意,低調大方,有工作有愛好,會記得給他留燈。


    但是……他能給的太少。


    甚至因為不知道如何給予,而瘋狂逃避。


    天擦亮時,慕言提前關掉了鬧鍾,小心翼翼把自己胳膊抽出來,將兩個毯子都給她蓋上。


    穿好西裝下樓時,打掃阿姨已經迎著晨光而來。


    看見他便恭敬地問好,“先生早安。”


    隨意頷首,慕言扣好袖口,從玄關上拿起文件夾就要出門。


    臨離開時忽然回頭道。


    “張嫂,今天把主臥換上冬被吧。”


    丁汀全然不知樓下的對話,等到鼻塞醒來時,已經中午時分。


    頭昏腦漲下樓去找體溫計,張嫂已經離開了,家中一塵不染,醫療箱放在電視櫃最醒目的地方,她吸著鼻涕去拿。


    還好,沒發燒。


    沒課沒娛樂活動,丁汀吃過感冒藥繼續窩在沙發上躺屍。


    直到接了邵卿的邀約電話。


    “喂喂喂,出來shopping啊慕太太!”


    她蹬了蹬腿,有氣無力地問,“你不在家看孩子啊,小心你婆婆罵。”


    “你聲音好啞,感冒啦?昨天淋雨了吧,沒發燒吧?”邵卿的關注點放在其他方麵。


    丁汀聞言心頭一暖,心想還是友情金貴,朋友靠譜。


    她慢吞吞起身,“正好我還沒吃午飯,約個地方吧。”


    最後兩個人約到了市中心一家香港注資老牌商場,這裏多是打邊爐和茶餐廳,她們直奔平時風頭最旺的一家潮汕牛肉鍋。


    煙氣徐徐中,丁汀倒沒因為感冒而敗了胃口,反而比平時吃的還多,一筷子一筷子停不下來。


    邵卿看她這樣反而唉聲歎氣,“我說你心也太大了,趁著感冒不跟你老公撒撒嬌賣賣萌?怪不得你倆整天過得還不如同事熟呢。”


    “得了吧,慕言每天不是開會就是在飛機上,要麽就是跟人家應酬,我倆的作息時間完美錯開,別說賣萌了,打一架的時間都騰不出。”


    豪門闊太太日子不好混啊。


    邵卿嘖嘖稱奇,滿眼同情,又給慕太太加了盤肉。


    -


    吃完飯,邵卿拽著丁汀逛女裝,結果適合自己的沒買到,倒是又給小孩買了一大堆東西。


    看著那些吃喝玩樂一應俱全的用具,丁汀還挺羨慕。


    要說她跟慕言結婚也兩年多了,他不提孩子的事,每次措施都滴水不漏,作為寄人籬下的那個,更不可能主動提起。


    或許,在丁汀的意識裏,她跟慕言這種形婚指不定哪天就會結束。


    誰還遇不到真愛呢,萬一慕言鐵樹開花領回來個小美妞,她也不能死賴著不走。


    越想越鬱結,慕太太這個名號,她暫時還真不想讓出去。


    神情恍惚中,她們走到平時經常逛的一家小眾品牌買手店,丁汀許多鞋服都是在這淘的,大多都是些獨立設計師的作品,很特別。


    當然價格也有些小貴,邵卿自己不買,給丁汀挑衣服卻是火力全開。


    看她跟個陀螺似的在店裏轉,丁汀樂不可支,順便用眼睛到處掃,還真在一排白襯衫裏看見了喜歡的。


    她快步走過去,伸手時好巧不巧碰到了另一隻手。


    兩人似乎都愣了,下意識抬頭對望。


    那人帶著茶色墨鏡遮住大半張臉,但是憑著距離親密,丁汀還是認出了她。


    最近風頭正盛的熱門影後,楊姝。


    楊姝是電視劇起家,後來參演電影成績不錯,去年拍了個國外的文藝片,今年拿了影後獎歸國,鋪天蓋地的宣傳稿以及各種綜藝節目都有她的身影。


    沒想到在這能遇見大明星,丁汀還挺驚喜的,但是出於素養,她沒有在公眾場合表現出來。


    反而挺客氣地鬆了手,“你先看吧。”


    很禮貌的舉動,也給足了明星的麵子。


    楊姝卻高興不起來。


    她不太喜歡別人讓她,更不喜歡這個人的謙讓。


    瞬間失去了購買欲望,她擠出個敷衍的笑臉,聲音僵硬道,“我不要。”


    說罷轉身離開,受過專業訓練的身條極好,走路時挺拔帶風,就算全副武裝,跟旁邊路人也有截然不同的氣質。


    邵卿湊過來八卦,“那誰啊?你倆怎麽還說話呢?”


    “楊姝啊,很火的女明星,”丁汀緊接著拿起那件繡著仙鶴圖案的白襯衣,“本來我說不要了,結果她好像不怎麽高興,就走了。”


    “嘁,傲唄,覺得你在施舍她,”邵卿一語中的,拿這個傻白甜朋友無可奈何,“而且你長得比她好看多了,我要是她,也不願意搭理你。”


    什麽鬼邏輯。


    丁汀被唬地一愣一愣,又在她的熱情推薦下入手了兩條裙子一雙鞋,戰果頗豐地去前台結賬。


    “您好,您的消費一共是八萬三千一百五元,請問是刷卡還是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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