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走到同伴身邊去,低聲說了些什麽,隨後將大劍往地上一插。“既然老四家都這麽說了,我們去那邊打。”機械箭帶著倒勾,深深紮在肉裏,白發年輕人索性不去管它。“我一個就夠,你們來幾個都行。怎麽,敢不敢去?”吳大吳二噎住了,就算名聲不好,麵子總不能落。對於流氓,人們鄙夷歸鄙夷,不會主動去招惹。可要被當成慫包,日子就不好混了——現在當眾認慫,名聲傳出去,那群狐朋狗友八成也就散了。他們特地打聽到鬱金的同伴是新人,這才出的手。哪想到新人會這麽不要命。“來幾個都行?待會兒可別哭著求饒。老二,你等著,我去叫點人來。”“大家都不容易。咱在這鬧出亂子,老四家也不會開心,你可想清楚了。”留下的吳二專注扮紅臉,時不時拿眼瞟祝延辰。“我朋友不會幫忙,放心。”束鈞看穿對方那點小心思。吳二幹笑兩聲,不再說話。早市本來就是聚居地人最多的地方,見有好戲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侯爺見這架八成要打,歎了口氣,留在了一旁。結果吳大喊來足足十四人,饒是當地人知道他雞賊,議論聲還是嗡地響亮不少。侯爺又開始唉聲歎氣,這下場麵肯定好看不了。他一口氣還沒歎完,白發青年的同伴走到他的跟前。“要不你去勸勸他,換個方式動手也行,這樣真討不到好處。”還以為那人過來說情,侯爺先一步開口。那人搖搖頭,在大衣內袋摸了兩下,掏出個小小的金屬牌。銀色金屬牌古樸精致,正麵嵌了圈藍色的寶石,帶著和這地方格格不入的貴重感。牌子上的“iv”相當紮眼。侯爺剛醞釀好的一口長氣卡在嗓子眼,變成了汽笛似的怪聲——他認得這個牌子,他上次見這東西是在五六年前,被老四家“征召”的那天。凡是帶著這牌子的,要麽是老四家的貴客,要麽是老四家的高級幹部。老四家在灰色領域做事的人不少,喜歡拋頭露麵的沒幾個。但總有需要和中下層成員打交道的情況,大家索性用牌子來代表身份。謔,吳大吳二這是踢到鐵板了。他茫然地想道。“煙塵。”那人的自我介紹同樣簡潔,“這幫人應該不是第一次走擦邊球。聯合政府征召任務、生意往來、日常糾紛——把所有異常情況全報給我,”侯爺整個人繃得筆直,一半未盡職責的擔憂,一半是如釋重負的解脫:“是!”不遠處,束鈞已然掄起大劍。吳大雖然傷了骨頭,還是固執地比劃著槍,生怕被人看扁了。他那群狐朋狗友們拿什麽的都有,擠擠挨挨地向束鈞衝來,動作毫無章法。眾目睽睽之下,異能不能用,蝕沼的特質更不能暴露,拚的是純粹的戰鬥技巧。要的就是這個。兩個人可顛覆不了大局,他們要堂堂正正從狼嘴裏搶肉。那麽立威是第一步。一邊是在聚居地作威作福的混混,一邊是十年來出生入死的戰士。吳大的數量壓製沒能成功——盡管沒起風,束鈞仍像是踏風舞蹈。裹著白布的大劍破開空氣,他將身體交予力量與慣性。巨劍仿佛變成羽毛,在空中優雅地旋舞,每道軌跡必然撞上一個目標。旁觀者開始吹口哨,有幾個喝彩似的高喊起“灰爪”。束鈞仿佛一道虛影,子彈、飛鏢、弩箭不斷射出,卻沒能成功造出一道傷口。吳大打空兩個彈夾,腦門一層薄汗——他的對手不似人類,壓迫感如同凶煞。雖然對方戴著麵罩,他仍能從對方身上感到一股沉重的戰意,以及某種奇異的憤怒。在那把大劍麵前,他的幫手們活像被風掃走的落葉,七歪八扭落了滿地。他還沒來得及轉身逃跑,大劍便撞上了他的腹部。吳大整個人被掄進泥潭,好容易停住翻滾,他撲在爛泥裏幹嘔起來。束鈞將劍一挑一送,越過被掃斷的枯黑樹樁,大劍深深插入濕乎乎的爛泥地。隨即束鈞輕巧地一跳,穩穩踩在大劍護手上,絲毫沒沾上爛泥。他野獸一樣蹲伏在劍上,自上而下瞧著吳大。丟大人了,沒法混了。吳大腦子裏隻剩八個大字,他幹脆閉上眼,將臉埋進了泥湯。吳二見勢不妙,早就跑得無影無蹤。見慣了撕撕扯扯的械鬥,觀眾們第一次瞧見正兒八經的戰鬥,一時間喝彩和掌聲此起彼伏。效果達到,束鈞沒說什麽,他兀自抽了劍,走回祝延辰身邊。“回去吧。”祝延辰還盯著束鈞背後的箭,“你的傷口需要處理,我還有事要告訴你。”“真巧,我也是。”束鈞嘖了聲。見吳家兄弟吃癟,侯爺興衝衝地跟在祝延辰身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快樂。他不用多說什麽,這個舉動就足夠說明一切。侯爺在老四家幹了挺久,不算底層。那他現在恭敬跟隨的,必然也是老四家的人,而且地位低不了——這裏風平浪靜了好幾年,終於來了點有趣的新人。看戲看了個飽,人們愉快地散開。“灰爪”和“煙塵”……這個聚居地,看來是要變天。祝延辰沒有使喚老年人的愛好,離酒館還有挺遠,他便讓侯爺先回去了。背後受了傷,束鈞將劍扛在肩頭,一路沒說話。“你先說。”“你先說。”等進了旅店房間,兩人幾乎同時開口。下一刻,兩人又異口同聲:“我先來。”祝延辰:“……”束鈞表情終於鬆快下來。為了方便處理傷口,他脫了上衣,主動坐上椅子:“阿煙,你先吧。老人家心情不錯,你們交涉的結果如何?”祝延辰抿抿嘴,他望了會兒束鈞,沒有隱瞞:“我是老四家的創立者,有他們高層的身份證明。他們不會再為難我們。”束鈞對老四家沒什麽概念,隻當是三不管地帶的地頭蛇,不禁噎了下:“同時做這麽多事,這些年你都不睡的嗎?我以為你說‘團結邊緣地區的人’是要從零開始,我的天……”祝延辰顯然無意詳聊奮鬥史,他端起醫療托盤,開始觀察那支緊咬血肉的箭:“先不說這個,你剛才想說什麽?”束鈞板起臉:“哦,其實我就是蝕沼的大頭頭。”祝延辰手一滑,手裏的盤子差點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