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一衝, 束鈞徹底平靜下來。腦子裏沒了亂七八糟的思緒, 他打了幾個哈欠,睡得依舊很快。可祝延辰沒睡著。他能感受到身邊的床墊凹陷下去,束鈞衝了澡,身上散出些屬於肥皂的幹淨清香。這股味道帶上體溫,混成沉甸甸的生命力。現實的不真實感再次襲來,祝延辰恍惚了幾秒。隨後他強迫自己閉上眼, 等待那人掉下床,哪想到這一睡便睡到了天亮。這一晚束鈞和被子卷原地死鬥,硬是把被子翻了個麵,戰火沒有波及到祝延辰。這是滿足而幸福的一覺。然而祝元帥徹底清醒後,陡然生出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算了。他仔細扣好扣子,順手將束鈞亂伸的胳膊腿推回被子裏。一個小時過去,束鈞被周一刺耳的尖叫吵醒。他頂著淩亂的白發坐起,爪子把床單抓出幾個洞。發現祝延辰不在床上,他下意識緊張了兩秒。“早餐在桌上,還熱著。”祝延辰坐在沙發椅上,正在操縱麵前的巨型光屏。“水龍頭沒冷水了,我已經報給了潘哥,用的時候小心燙到。”“哦。”束鈞赤著上身下了床,趿拉著拖鞋往盥洗室走。阿煙還是那個阿煙,對細節的上心程度一如既往。若不是祝延辰的氣質著實冷硬,束鈞甚至想要回歸當初的網上關係,跟他談談最近的情緒問題。“這麽早起,看什麽呢?”反正閑著沒事,束鈞幹脆一邊刷牙,一邊湊近光屏。“黑鳥的新任務。”祝延辰沒有掩飾的意思,他將屏幕調得傾斜了些,好讓束鈞看得更清楚。“我有點在意新聞播報的內容。”“x市附近的新蝕沼,狀況極為特殊。”束鈞看著光屏上的數據,咬緊牙刷。“唔……是有點奇怪。”如果它的狀況真的特殊,一心求死的甜鋒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如果這個大蝕沼是在甜鋒消失後才出現的,時機未免過於巧合。“你的想法?”束鈞有了個大致猜測。“甜鋒說不定是被故意‘留下’的。”祝延辰的手指滑過光屏,憑空連接起兩份資料。“她實力了得,執念也強。那個蝕沼雖然得到了她的腦,卻無法百分百操控她的意識。”“我確定,她毀掉x市後,應該是憑自己的意誌停留在那裏。”束鈞擦擦嘴角的牙膏沫。“不過你這麽一說,的確有點奇怪。要是有人意外發現了她,蝕沼的進化情況肯定會曝光。就算她能隱藏自己,這也是個可能出問題的點。”這對藏起來的危險蝕沼——假如它們真的存在——極其不利。按道理,人們發現得越晚,它們進化起來越輕鬆。“這個想法有個前提。如果擁有腦的蝕沼獨自遊蕩,驅散容易暴露的同類的確是上策。”祝延辰拇指按上嘴唇,漆黑的眸子被光屏的微光映亮。“但如果它們已經習慣了彼此溝通,擁有一定程度的情報網,那麽也有特地留下她的可能。”束鈞反應很快:“誘餌?”“對,誘餌。在離人類不遠不近的地方留下這樣一個‘不完整’、又足夠強悍的蝕沼。她可以成為絕佳的烽火台。”兩人討論過無數次戰術,束鈞知道祝延辰想說什麽。最高級的蝕沼藏匿在遠方,在人類周圍留下些沒腦子的同類,人類自然接觸不到真相。但作為代價,那些高級蝕沼同樣難以獲得人類的情報。從這個角度考慮,攻擊欲旺盛的甜鋒確實是合適的烽火台。若是她被打敗了,可能性無非有兩個——要麽人類獲得了深入侵蝕區,發現並擊敗高級蝕沼的能力;要麽附近生成了比甜鋒還要強大、並且擁有腦的高級蝕沼,需要盡快清理或拉攏。若是她正常存活,那麽擁有腦的蝕沼們可以繼續在幕後進化和成長,不需要憂心人類城市的情況,省時省力。束鈞啞然。……要是自己沒有融合蝕沼,隻看過去的作戰經驗,他隻會覺得祝延辰是個偏執到瘋狂的陰謀主義者。作為與蝕沼作戰的“玩家”尚且如此,正常人類會怎麽看,束鈞用膝蓋也能猜出來。懷抱這樣荒唐而可怕的猜想,一個人研究至今,束鈞不太想去想象那樣的滋味。“所以你認為,x市附近的新蝕沼是有腦蝕沼特地放出來的?”束鈞認真地接過話頭。既然無法參與祝延辰過去的研究,自己現在最好順著邏輯合理討論,而不是憑情感質疑。“沒錯。”見束鈞果斷跟上思路,祝延辰看上去有點微妙的開心。“畢竟甜鋒狀況特殊,她的消失也可能是較為極端的意外,但意外不會接連發生兩次。”“無論打敗她的是人類還是新生蝕沼,隻要這個新蝕沼再被消滅,它們就能確定‘強敵’存在,繼而考慮對策。”“不過也存在意外的可能嘛,得近距離看了才知道。看來這個任務接對了,大軍師。”為了認真討論,束鈞特地跑去漱了口。之前擔心牙膏沫子噴到祝延辰,這會兒他整個人清爽了,索性靠得更近了點。光屏上的數值字號不大,還不停閃爍,束鈞身體前傾,赤裸的胸口壓上祝延辰的肩膀。整整五秒沒等到回應,束鈞才發現他的大軍師凝固在了椅子上。糟糕。祝延辰性子偏內斂,平素認真講究,八成不會喜歡和人親密接觸。哪怕他們曾是好朋友,個人空間還是要尊重的。“哎喲,抱歉抱歉,我先穿個上衣。”束鈞尷尬地直起腰。祝延辰還是沒回應,目光仍瞧著麵前的光屏,表情又恢複了空白。等束鈞穿好衣服回來,祝元帥已經在光屏上繼續畫線了。就是最開始那條畫得有點歪。看來以後要保持合適的距離,束鈞暗自記下。之後一切如常——吃完早餐,兩個人照例出門收集情報,順便瞧瞧有沒有合適的物資可以補充。就在兩人踏出早市場地時,變故突生。一根機械箭從暗處射出,角度刁鑽。束鈞來不及拔劍,幹脆將祝延辰一拉,按在懷裏。那根機械箭深深射入他的肩膀,束鈞能聽到周圍人的驚呼。“上麵塗了蝕質!”有人響亮地抽了口氣,“哎呀,這人廢了。”束鈞:“……”他隻感覺有點癢。對方運氣著實不佳——對他來說,比起陰險的毒殺,這更像拿新鮮蝕質去喂蝕沼。祝延辰反應也不慢,雖然被束鈞一把按住脖子,他幹脆保持住伏低身子的姿勢,朝箭來的方向連開數槍。對麵一聲慘嚎,又射來一波毒箭,準頭明顯差了不少。這次束鈞有了反應時間——他鬆開按住祝延辰的手,大劍劃過空氣,毒箭被盡數擋落。若不是不能暴露玩家的身份,他一個風盾就能解決問題。為了扮演好傷員的角色,束鈞盡量“吃力”地揮舞周一,內心暗暗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