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平板,“噠噠噠”的敲著字,認真的跟楊醫生解釋,“這不是槍傷,是我小時候調皮,不小心摔的。” 聽他說是摔傷的,楊醫生笑著搖搖頭,“怎麽可能,誰能把傷口摔成這樣子,你再摔一個給我看看?” 小和尚背上的槍傷痕跡那麽明顯,他要是連這個都認不出來,他這醫生不當也罷,直接回爐重造去吧。 一律聞言,使勁兒瞪著他,嘿你這個壞醫生,心眼也忒壞了些! 知不知道我這傷,流了多少的血,說不定那棵桃樹下的泥土,到現在都還是紅的呢! 雖然不記得了,但他當時肯定疼了好久,傷口才慢慢長攏,光是想著都會讓他後背發疼。 還想讓他摔個同樣的出來,呸呸呸! 信不信我給你戳上兩血窟窿,讓你跟著體驗體驗。 楊醫生看著他瞪眼的模樣,跟靳先生笑道,“瞧他這小模樣,還不相信我說的呢,連自己是怎麽受得傷都搞不清楚,這個小和尚,不如直接改名叫小迷糊算啦!” 靳鳳羽看著懵懵懂懂的一律,眼神裏閃過兩分暗色,溫和的情緒稍減,低聲道,“回去吧。” 略低垂著頭,伸出修長的手指摁著輪椅,徑直調轉了方向,朝著院子滾過去,也沒有等他們的意思。 楊醫生略愣了愣,怎麽了這是,好好的突然就不高興了。 他爺爺是靳家的家庭醫生,跟靳老爺子的關係很好,他跟靳鳳羽認識也有那麽七八年。 對這位靳先生,算得上是很了解的。 性子內斂,內心強大,很少會將情緒外放。 尤其是接掌了靳家的這些年,性格越來越沉穩,始終都是淡淡的,很少會生氣不高興。 有些時候,連他甚至都會覺得,這位靳先生是沒有情緒的。 唯獨在麵對小和尚的時候,會變得特別直白,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 喜歡就是喜歡,想送禮物就送禮物,想邀請小和尚來玩,就讓他去邀請。 很明顯啊,小和尚對靳先生而言,是最獨特的那個。 他樂意看到靳先生跟小和尚玩,這樣能讓靳先生沾點人氣兒。 就算小和尚沒開竅,交個朋友也是好的呀。 反正靳先生看著小和尚,心情就會變得很好。 可這會小和尚還在呢,好好的,靳先生怎麽就不高興了。 他擱這納悶著,一律裹著浴袍,拎著平板,邁著小短腿跟著靳先生走了。 從溫泉回到院子後,靳鳳羽控製著輪椅,先去旁邊的架子上,取了個小巧的水壺,給種在陶盆裏的桃苗澆水。 清俊如畫的臉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眼神落在那顆桃樹苗上,半是痛惜,半是懊悔。 一律走過去,抱著平板“噠噠噠”的敲字,“鳳羽哥哥,你不高興了嗎。” 靳鳳羽拿著水壺,看著他敲出來“鳳羽哥哥”,神色溫和的跟他笑著。 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不高興,可能是溫泉水泡著傷口了,腿有些不舒服。” 一律摁著平板,伸長脖子去看他的腿。 靳二爺被送到特殊調查組後,施在靳鳳羽身上的邪術很快失效。 小黑龍沒了黑氣纏繞,精神變得很旺盛,甚至長大了些。 在靳鳳羽身上愉快的遊來遊去,見一律看過來,睜著黑黢黢的豆豆眼,跟他對視著。 還抖了抖自己的小腦袋,給他看自己長長的胡須。 它是靳鳳羽的氣運所化,會表現出來對他的喜愛,都是源於靳鳳羽的情緒。 一律也很喜歡它,衝它笑了笑,拿平板敲字,“那讓楊醫生給你看看,疼的難受麽。” 靳鳳羽看他盯著自己腿間,笑容燦爛,明知道他心思單純,沒有其他的意思。 還是沒忍住心神震動,手一抖,差點把水澆到桌子上去,壓根就沒去看他平板上的內容。 把手裏水壺放下,輕輕咳嗽了聲,“一律,很晚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小家夥再這麽擱他跟前待著,他真怕自己動些不該動的心思。 一律並沒get到靳鳳羽的想法,抱著平板看了眼時間。 才剛剛八點過哎,很晚了嗎。 還這麽早的,他回去也睡不著啊。 好吧,他純屬是不想回去,若是可以,他甚至想留在這裏,跟著鳳羽哥哥一起睡呢。 兩人對視片刻,看見他眼裏的堅持,靳鳳羽便在心裏先妥協了,輕笑著,“不想回去的話,就在這玩會吧。” 一律點頭,抱著平板坐過去,靠在輪椅上“噠噠噠”的敲字,“鳳羽哥哥,咱們以前見過的,我把你忘了,你有沒有生我的氣。” 靳鳳羽輕輕笑著,略側頭看著他,眉眼溫和,“那從我們分開以後,我都沒去看過你,你會不會怪我。” 一律抱著平板,抓著光頭笑,略有些尷尬。 他都直接把人忘幹淨咯,哪裏還好意思怪別人哩。 不好意思,是真很不好意思。 兩人默契的把這茬揭過去,一律抱著平板靠在輪椅上麵,隨意的聊了會天。 還沒聊到兩分鍾,楊醫生拎著醫藥箱過來,提醒他們,“靳先生腿上的傷口該針灸了,紮完還得敷藥。” 他看著一律,提議道,“要不你先去跟趙然玩會,他剛剛好像在找你。” 趙然找他,是有什麽事麽一律略愣了愣,隨即點點頭。 行吧,那他去找趙然,順便補今天的晚課,先不打擾楊醫生給靳先生治傷啦。 目送他出門,楊醫生蹲下來,將靳鳳羽的褲腿挽起,準備開始紮針治療。 伸手在腿上尋找穴位,楊醫生的表情很無奈,“你是不是把手機關機了,老爺子的電話都打到我跟前來了。” 靳鳳羽垂著眉眼,沉默著沒說話。 楊醫生撚著根銀針,慢慢朝穴位刺下去,隨意的跟他說著話,“還是說靳夫人的事,老爺子希望你能把靳夫人跟小姐,送到b市他身邊去。 其實這樣不也挺好的麽,讓靳夫人煩他去唄,總歸咱們以後也見不到靳夫人,還能躲個清淨,你光關手機有什麽用,總不能以後都不跟老爺子聯係。” 看了眼表情冷淡的靳先生,在心裏輕歎了口氣。 他也不想勸,可是他呀,是真看不得靳先生為難。 那位靳夫人倒是還好,從嫁進靳家起,就跟靳先生的關係不好。 但從靳先生的父母、大哥都先後因故去世後,老爺子跟那位蓉蓉小姐,就是靳先生僅剩的兩個親人了。 靳先生對他們,向來是能讓則讓,能忍則忍。 就連靳夫人曾經派人追殺過他,害得他受傷頗重,命懸一線的事。 都能因為老爺子的兩句話,說翻篇就真的翻篇,不主動去追究靳夫人。 為的是啥,還不是重視自己的親人麽。 結果呢,真的是不管再怎麽忍讓,都得不到絲毫的感激。 反而是縱得靳夫人天不怕、地不怕,還真以為自己有資格跟靳先生叫板,這麽多年始終都學不會個乖。 靳家的這位老爺子吧,要說完全不關心靳先生,倒也不至於。 這次偶然察覺到靳先生的身體有恙,不是還趕緊的請了羅大師過來麽。 就是可能年齡大了,有些拎不清。 以前有靳先生的大哥在,身為靳家的繼承人和家主,更得老爺子的親眼。 夫妻兩個合起夥來,各種欺負、排擠靳先生,生怕靳先生分了靳家的家產,連買凶對靳先生下手的事都幹得出來。 也幸虧靳先生福大命大,才僥幸逃過一劫,後來靳先生回了靳家,靳老爺子知道了這件事,卻不肯為靳先生出頭,給那對夫妻該有的教訓。 他覺得靳老爺子是鐵石心腸,為了保全靳家的前途和名聲,可以不顧親情,不顧靳先生這個孫子的死活。 可關鍵是,既然是鐵石心腸,你就狠心到底唄。 任由小輩各種廝殺鬥唄,養蠱養出來的家主肯定厲害,絕對能保證靳家穩立不敗。 咋還能等到靳先生接手了靳家後,你就心軟了呢。 千方百計的想要替靳夫人開脫,不讓靳先生動手處理她呢。 動不動就拿靳小姐說事,怕她年齡小,身體弱,又常年住在醫院裏療養,沒了媽以後的日子會不好過。 咋不想想,當年靳先生被靳夫人各種為難的時候,也還沒成年呢。 被兄嫂各種欺負著,也沒有父母庇護的呀,就一個爺爺,壓根還不管他的。 怕靳小姐的日子不好過,那靳先生以前的日子就好過麽。 嘖,感情靳老爺子並不是鐵石心腸,他是隻對靳先生鐵石心腸。 他在心裏嘀咕著,卻也知道,靳先生不在乎靳夫人,卻很在乎這個爺爺,也很在乎蓉蓉小姐這個侄女。 不管靳老爺子如何對待靳先生,他始終是很看重這份親情的。 從來都是多情總被無情欺,不管是親情,愛情,還是其他的感情,都是一樣一樣的。 靳先生在乎,所以他總不占上風,總會難受。 這次靳夫人在宴會上,當著所有賓客的麵,想要趕走小和尚,順便嘲諷了靳先生兩句。 事兒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算大,畢竟靳先生及時趕到了,小和尚並沒受太多的欺負。 現在老爺子這一開口,靳先生恐怕還會跟以前一樣,把這事重重拿起,輕飄飄的放下,再把這一茬翻頁過去。 靳鳳羽始終沉默著,眉眼低垂著,看不清表情。 即便是看見了,恐怕也始終是表情淡淡的,將情緒收斂的很好。 隻能從他猛地用力握緊了輪椅,微微的泛著白的指尖,顯露出他內心的掙紮來。 楊醫生默默的歎口氣,低頭認真的紮著銀針,靜靜的等待著靳先生的決定。 不管是怎樣的決定,對靳靳夫人是重懲還是輕放,他都會一如既往的支持靳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