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真的,兩人一道打獵,多半日下來,獵得的獵物倒是差不多,但是趙禹宸卻看的清楚,貴妃但凡動手,便定然要瞄著鳥獸的脖頸要害,甚至是雙目這般難中之處,相較之下,他自個便無那許多講究,全身上下,能射中便為算,偶爾甚至還有一箭雖射中,禽鳥卻還有餘力掙紮逃跑,需得再補射一箭的情形。


    可就是在這般的情形之下,蘇明珠射中的獵物都能與他不相上下,誰的騎射本事更高一些,便自不必提。


    不過蘇明珠卻並不驕傲,聞言隻是搖了搖頭:“我打七歲開弓,十年來絲毫不曾懈怠過,中間也不曾被旁的雜事分過什麽心神,倒是陛下,練騎射未用多久,君子六藝、各種瑣碎又從來沒有落下過,相較之下,倒是臣妾的箭術並不夠好了。”


    這個倒是真的,雖說趙禹宸自小周遭就一堆人圍著,看管勸誡,但趙禹宸這小子對自己的嚴格自律,蘇明珠還是當真有幾分佩服的。


    旁的不提,隻不論四時寒暑,刮風下雨,即便沒早朝的時候都能日日寅末卯初按時起床,且習以為常一般毫無難色,這個蘇明珠自個就萬萬做不到。


    趙禹宸難得聽到貴妃這般誇讚過他,一時間竟有些意外之喜一般,笑了笑:“朕各種瑣碎,雖皆有涉獵,卻是無一樣精通,便是十年來,都隻一心研習騎射,也是比不過明珠你的!”


    這個明珠倒是也不反駁,習武也是需要天資的。


    她這輩子的好身體,是打蘇父蘇母這一對邊關勇將的身上傳下來的,打從基因上就比先帝的孱弱要強的多!


    這麽一想,蘇明珠便也略過了這個話頭,收了弓箭,瞧著宮人們上前撿回來的長羽雉雞,點頭道:“加上陛下這隻,倒也差不多了,將尾羽拔下收拾幹淨了,我過幾日便送給娘親插瓶去!”


    雄雉雞生著長長的尾羽,且色斑斑斕,雖還及不上孔雀,但倒也別有一番野趣,蘇明珠對此倒是平平,但是她記得在家時,娘親卻很喜歡拿這尾羽來插瓶,因著明朗說了娘親近些日子不高興,便特意與趙禹宸一並專尋了這雉雞。


    趙禹宸這輩子倒是給旁人賞賜過不少東西,但如今日這般親手準備的,卻還當真是第一遭,心下便也有了些新奇的意思,聞言點頭,囑咐了魏安一定要令宮中最巧手的工匠,細細的清洗收拾妥當才成。


    蘇明珠下了馬來,從白蘭手中接過水囊用了一口水,便又轉身與趙禹宸道:“這樣,臣妾送給娘親的禮已備好了,不知太後喜歡什麽?能不能去獵些?”


    趙禹宸聞言一滯:“母後……”


    蘇明珠耐心的等了一會兒,見他這模樣,便挑了眉毛:“陛下,您不會是從來沒給太後娘娘送過東西吧?”


    “自然送過!”


    趙禹宸立即反駁了這話,宮中大小年節,還有母後每年的壽辰,他都會提早好幾月便令人備好賀禮,更莫提不論下頭上進了什麽珍稀之物,他寧願短了自個,都會先緊著壽康宮,如何能叫沒送過東西?


    但此刻看著蘇明珠,趙禹宸的這辯解卻是莫名的竟有些難以言齒一般,仿佛他心裏也隱隱的明白,明珠所說的送東西,似乎指的並非如此。


    不必細提,隻看著趙禹宸的神色,蘇明珠便也能猜個大半,她搖搖頭,便忽的一笑:“陛下可還記得臣妾那院子裏那半邊的荼蘼?”


    趙禹宸不明她為何提起這個,隻不語點頭。


    “小時候,娘親說荼蘼這花瞧著就白慘慘的,寓意又晦氣,原本並不許我養的。”蘇明珠笑了笑又道:“後來呀,哥哥偷偷帶我上了一回街,我吃著糖葫蘆爽口,瞧著泥人拙樸,便連街邊不到半錢銀子的木頭簪子都覺著很是新奇,便統統打包回來給娘帶了一份,陛下猜怎麽著?”


    趙禹宸皺了眉頭:“你原本就是偷偷出去,還送了這許多東西,豈不是不打自招?”


    蘇明珠便噗嗤一笑:“娘親當然知道我跑出去了啊,可是,我便是出去玩心裏都還記掛著她,她收了東西哪裏還舍得怪我?不光沒怪,當年還私下裏吩咐了花匠,當真給我種了半院子的荼蘼花!”


    “彩衣娛親亦是孝順,便是父母,也是需要哄的啊,原本就是陛下了,偏還總是這般一本正經的,長輩便是想與你親近,隻怕也尋不著機會呢!”蘇明珠笑了笑:“不信的話,陛下好好想想,太後喜歡什麽獵物,您親手獵了給她帶回去,娘娘一定高興的很的!”


    聽著這話,趙禹宸想到了母後對他的恭敬且疏遠,心下便也忍不住的微微一動,隻是靜下心來想了想,一時竟卻當真說不出來。


    母後喜歡什麽獵物?趙禹宸皺了眉頭,母後她喜歡獵物嗎?十幾年來,在他麵前,母親隻喜歡讀女四書,做針線,父皇駕崩之後,母後又添了一項誦經禮佛,為先帝祈福,因著母後這習慣,他上次太後的壽辰時,還特意給壽康宮裏添了一座半人高的白玉觀音,母後吩咐擺在正殿,日日都要親自香火供奉的。


    當然,趙禹宸到如今,早已知道母後並不像表麵那般一味的端莊賢良,且似乎也並沒有因著父皇離世而萬念俱滅,波瀾不驚,最起碼,他已知道母後還會在背地裏偷摸玩葉子牌,甚至連孩子家的秋千風箏都會極感興趣。


    可是,母後喜歡什麽獵物這事……趙禹宸卻還是當真毫無頭緒,母後那般的慈悲心腸,隻怕會壓根見不得血淋淋的獵物吧?


    【唉……連太後喜歡什麽都壓根不知道,難道娘娘隻拿你當陛下,並不拿你當兒子了。】


    蘇明珠心內歎息一聲。


    趙禹宸聞言便又是一頓,所以,母後心下對朕的疏遠,其實貴妃也已知道的清清楚楚?


    一念及此,趙禹宸覺著心頭有些不是滋味,除了發沉之外,又多少有些鬱怒之氣,他自覺自己孝順聽話,幼時不曾叫母後費心,長大後更不曾與母後不敬。


    總而言之,他思來想去,認定母後之所以心底裏與他疏遠,也隻是因著他並非親生,以及惜恨寶樂乃是公主,未能繼承大統,即便有旁的,便或許是因著父皇而多少遷怒,但這其中不論什麽,他本身都並無錯處,到了今日這般隻剩了麵上母子的結果,根源也都並不在於他。


    蘇明珠一時倒未察覺到陛下忽然的情緒低沉,既然趙禹宸不知道,她想了想,便按著自個的想法問道:“咱們方才過來,聽聞幾個龍羽衛誤傷了一隻白母狐?也不知傷的厲不厲害,這會兒放生了沒有,叫個人去問問,若是還在,便也叫用溫水浸濕過的帕子擦幹淨了,陛下親自給太後娘娘送去瞧瞧?”


    趙禹宸皺了眉頭,他雖對太後有些怨氣,但那到底是盡職盡責養大了他的嫡母,太後麵上不曾對他失了慈愛,他便更不能對嫡母失了敬重,因此便並不同意道:“那是野物,如何能送到太後跟前?再一者,母後素來端靜,想來也見不得這些畜生。”


    【得了吧,太後打我這兒看了狐仙魅人的話本子以後,早想瞧瞧真狐狸是個什麽樣了,隻是不好意思說……】


    蘇明珠這麽想著,心下不以為然,但因著這些日子趙禹宸都格外的通情達理,且對蘇家也是格外信重,連董家的挑唆都並未偏聽偏信,她便存了些投桃報李的意思,有心叫母子之間生出些真心來,這會兒便格外認真的勸道:“太後娘娘雖端方,但太後也亦是常人,沒見過的東西,誰能沒幾分好奇呢?”


    說罷,蘇明珠抬了頭,麵上格外的認真:“陛下就聽臣妾一回,親手給太後送去吧?”


    【太後見了狐狸,定然是高興,總比你給送那佛像佛珠強,原本每日隻念半個時辰經,送了觀音像,嘿!又得多念半個時辰,不然倒顯得人不夠真心的似的,誰能喜歡……】


    趙禹宸聽著這話,心下也是一動,加之她看著明珠麵上真心,想了想,便也應了,果真命人按著貴妃的話去尋了那白狐。


    如今正是春日裏,半為踏青,半為遊獵,按著祖製,春獵為搜,原也並不是為了趕盡殺絕去的,像是幼獸與有孕的野物,都並不能傷,有那講究君子仁德之風的,有時候,便索性凡是母獸,便一概放了,好令其能孕育後代,繁衍生息,龍羽衛們手上的白狐也正是因著這緣故,才留得了一條命在,此刻聞得陛下來要,自然是誠惶誠恐的送了來。


    在外頭轉了這半日,兩人也有些累了,瞧著時辰差不多,略微用了些食盒裏的吃食之後,便也踏上了回途。


    這個時辰,眾人也都陸續回了圍場正中,以旌旆帷帳圍出的歇息遊樂之處,蘇明珠心裏還記掛著二哥改姓的事,見狀便不停的左右四顧,想要瞧瞧二哥或是父親的蹤跡,趙禹宸瞧出了她的心事,便也叫她先回營帳內洗漱,吩咐人去尋了蘇太尉,若是在,便再給她傳信。


    蘇明珠聞言福身謝過了,她問過了太後也已從行宮到了圍合之中,便也叫人將白狐給趙禹宸送了來,白狐已被清洗的幹幹淨淨,放在襯了軟墊的鎏金木籠中,因著周遭的人聲與火光,在角落處畏畏縮縮的團做一團,白淨且蓬鬆的尾巴蓋在臉上,倒是貓兒一般,並瞧不出丁點野性。


    這樣的東西,即便是送到母後麵前,倒也不算十分的失禮,趙禹宸猶豫的皺了皺眉,還是親自伸手接過了。


    蘇明珠心裏存著事,一時卻顧不得他,行禮之後便匆匆去了,原本還想叫明朗再幫著尋尋二哥或是父親,卻不想,才剛回了營帳,便瞧見父親已經在門外等著她。


    “聽明朗說,娘娘尋了我半日?”蘇戰蘇太尉換了一身布衣,沒了渾身的輕甲,便越發不像是戰場殺敵的大將,渾身儒雅之氣,嘴角彎起,一眼瞧來,卻與所有寵愛女兒的父親一般無二。


    “爹!”蘇明珠見狀叫了一聲,她原本心裏還有著諸多牽掛,但見著了神色沉穩的父親之後,便隻覺瞬間安定了下來一般,上前幾步,半是高興半是埋怨道:“您這是去哪兒了?”


    蘇太尉撫了撫修剪得宜的長須,因在圍場,言談之間也都比在宮中時顯得隨意了許多:“去獵了些雉雞羽,回去給你娘瞧著高興。”


    “這可不是巧了!”蘇明珠噗嗤一笑,便將自己與趙禹宸也去尋了半日雉雞的事說了出來。


    蘇太尉聞言歎息著搖了搖頭:“這可不巧,有了你的,隻怕爹爹獵來的,你娘是再瞧不進眼裏了。”


    蘇明珠笑了笑,雖然看著父親神色似乎是並無什麽事的模樣,也還忍不住的問起了二哥改姓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太尉的神色平靜:“是明朗這小子與你說的?孩子沒經過事,就慣會小題大做的,無事,這事我與你娘都是早已知道的,給他改姓也是他湊巧回京,怕日後回了西北,又不知耽擱到什麽時日罷了。”


    “為何要改回李姓?那李家還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不曾?”蘇明珠仍舊不解,頓了頓,有些小心的試探道:“還是娘親之前的玩笑話當了真,二哥……”


    “什麽玩笑?”不待蘇明珠說罷,蘇太尉便忽的打斷了她,隻開口道:“那姓李的畜生固然沒什麽好留的,但你姑母臨去前,卻都叮囑了明理不許記恨他爹,好好的把李家傳下去,你姑母雖是個糊塗人,那也終究是明理的親娘,終究要在意幾分,總不能叫她在地下都不得安生。”


    蘇明珠聞言一頓,麵上便有了些猶疑:“是……為了這個?”


    “不然還能為什麽?”蘇太尉的麵色一肅,又正了麵色嚴肅道:“爹爹還需告訴你們,你二哥雖改了姓,卻也是不得已能為之,他自個心裏也不好受,咱們家裏不是那等講究俗禮的,不論明理姓姓什麽,都終究我蘇戰親兒子,是你們的親二哥!你們都不許背地裏換了臉色!”


    蘇太尉雖在家中,雖慣常都是和顏悅色,但他一旦當真嚴肅起來,卻是連娘親對著都要讓上幾分的,蘇明珠見著這的蘇太尉,不及多想,便立即與身旁的弟弟立即直身正色的應了一聲是。


    更莫提,她自個更是個不在乎什麽祖宗姓氏的,聽到二哥隻是為了姑母的遺願,並非忘恩負義要出了蘇家,心下便立即再不在意,釋然的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當真是嚇我一跳,那娘親又是為了什麽與爹爹生了氣?”


    蘇太尉垂眸瞪她一眼,似乎有些惱羞成怒的模樣:“就你操心的多!進了宮也不安生,行了,你去換衣裳,我瞧著前頭篝火都燒起來了,便先去了。”


    見了父親這般神態,蘇明珠便當真是再無懷疑,隻是笑著應了,叫了白蘭進了營帳之內。


    留了蘇太尉在外,瞧著女兒進內之後,神色便緩緩凝斂下來,他撫了撫長須,麵上終於露出一分沉重之色。


    ————


    而就在蘇明珠與父親說話之時,圍合之內,趙禹宸則是暫且將木籠交給魏安,步履威嚴的行到了方太後的麵前,屈膝行了一禮:“兒臣見過母後。”


    “快起來。”方太後滿麵慈愛,仔細的將他從頭打量到尾,一句句的關心道:“陛下這是下了圍場?沒遇著什麽大獸吧?身上沒蹭著哪?可累不累?”


    趙禹宸靜靜看著母後麵上毫無破綻的慈愛之色,手心一動,便低頭道:“無妨,兒臣今日遊獵,瞧見了一隻東西,特地來給母後送來。”


    方太後聞言一頓,便立即順勢轉換成了既欣喜又欣慰的神色:“陛下還記掛著哀家,當真是有心了,陛下送的東西,自然最好的。”


    她在宮中幾十年,對這等事是早已習慣了的,趙禹宸雖是她親手養大的兒子,但登基稱帝,又威嚴日重,一日日的越發像起了先帝之後,她在趙禹辰麵前,不自覺的便也一樣拿了對待先帝的態度來對待他——


    不論陛下送了什麽來,那都是聖眷,是恩典,她隻需的高高興興的感謝接受就是,且收下之後,還要表現的十分喜愛得用:


    若是女子該讀的書籍經典,便要親手抄上幾十遍,若是綾羅綢緞,自個受用之前便要親手為夫君兒女做了衣裳鞋襪,若是什麽隻有自個能用的吃食用物,便不論花樣顏色口味,都要立即日日擺在明麵、用在身上,若是佛像佛珠,便要立在正殿裏,日日對著誦經祈福——


    總而言之,她自個心下如何都不當緊,最要緊的,是必要叫陛下覺著這東西是送的十分合適的才成,如此,她在後宮之中才能過的安穩太平,才能舉案齊眉,母慈子孝,才能被稱之為一國之母,後宮典範。


    原本以為陛下今日也是獵到了些什麽獵物,按著孝道,來先請她品嚐,方太後一麵在臉上露著恰到好處的期待笑意,一麵都已在心裏準備好了誇讚陛下至純至孝,又勇武非凡的話頭。


    不曾想,陛下卻竟是忽的從一旁魏安的手裏提起了一方鎏金木籠:“龍羽衛們獵來了一隻母白狐,腿上略受了些傷,”頓了頓,趙禹宸終於還是按著貴妃所言,繼續道:“想著母後從未見過,特來給您瞧個新鮮。”


    “白狐!”太後的麵色一變,聲音忽的高了一分,隻不過一瞬間便也立即回過了神一般,輕咳了一聲,又端方的笑了笑:“怎的忽的想起了給哀家瞧這個?”


    【狐狸!是真狐狸喲……還是白狐狸!】


    方太後口中是這般說著,心下卻是忍不住的激動,若是留心一些,還能瞧出太後已是忍不住的躬了身,不停的從木籠縫隙之中從內看去。


    趙禹宸見狀一頓,便將木籠提手索性遞到了太後的手裏去:“母後慢慢瞧著就是,隻是這東西到底是野物,您若喜歡,兒臣回去,便吩咐獸苑給您從小養一隻乖順的來。”


    方太後神情有些怔愣,當真有些疑惑道:“哀家哪裏能養這些個……”


    趙禹宸搖搖頭:“母後辛勞了一輩子,如今父皇孝期已出,您也該尋些樂頭,鬆泛鬆泛了。”


    太後聞言便忽的一頓,她自打進宮為後,收到的賞賜不計其數,衣食住行、諸多瑣碎,幾乎包羅萬象,但她所接下的所有的封賞,卻隻都如一幅幅的枷鎖,都是逼著她端莊有禮、淑德賢惠,不尚奢靡,不爭不怒,逼得她活成一個《女則》裏走出來的石塑木胚。


    從來沒有人說話叫她找些樂頭,鬆泛鬆泛的話,她身為皇後,身為太後,能做的隻能賢後慈母罷了,賢後慈母,哪裏還能給自個找樂子呢?


    【這孩子……】


    不同於之前太後待他的有禮且疏遠,這一句【這孩子】,悠長且深沉,恍惚間,便已有了些之前對待寶樂時的真情來。


    趙禹宸垂了眼眸,心下複雜,正待再說些什麽時,階下魏安忽的上前幾步,低頭稟報道:“稟陛下,梁王爺求見。”


    作者有話要說:  趙禹宸:身為兒臣要孝順母後,給壽康宮送布料!送筆墨!送懷念父皇的佛經佛像!


    方太後:……這小子跟他爹一樣,又給哀家找事!


    第66章


    聽見梁王的名字,太後有些疑惑一般:“此次圍獵,哀家怎麽記得並未叫梁王伴駕?”


    趙禹宸的麵色微沉,聲音冷厲:“是未叫,不過梁王守了二十年皇陵,景山於他都是自個私宅了一般,他自個想要過來,還有誰能攔著不曾?”


    瞧出了趙禹宸麵上的沉鬱,方太後瞧著手上的白狐,猶豫了一瞬,還是與皇帝慈和的勸了幾句:“梁王不過是親王,陛下乃是皇帝,又一向仁德,所謂君子可以欺以其方,梁王固然可以厚顏些,可陛下若是當真因此大動肝火,卻是不值當了。”


    太後這話其實是說的十分婉轉,極有分寸的,但許是這些日子聽著太後的心聲聽多了,此刻雖然離得還遠,趙禹宸竟也能自個便將這一番話換成了太後的心聲,約莫就是——【梁王是個不要臉的,你跟他生什麽氣?你是個君子,真被不要臉的人氣著,你便輸了!】


    這麽一想,趙禹宸竟是莫名的有些想笑出來的意思,更要緊的,是他也忽的察覺到,這似乎是母後第一遭,與他提起前朝宗室之事,在這之前,對於外頭這些政事,她一向都是三緘其口,一個字都不會多問,一句話都不會多說。


    趙禹宸的目光掃過還在籠子裏瑟瑟發抖的白狐,心下便仿佛有些明白了什麽,他先吩咐魏安,隻先叫梁王在外頭圍合內候著,自個則坐了下來,認真的與母後應了一聲:“終究是母後看的通透,說的分明,的確是朕一時想差了。”


    方太後看著趙禹宸並非敷衍的模樣果然也也是一愣,頓了頓,方才重新恢複了慣常的慈愛之色來,又應了一句:“是陛下仁德。”


    趙禹宸搖了搖頭,他這會兒並不打算立即便出去見梁王,便上前在一旁坐下,瞧著太後從縫隙裏小心翼翼的瞧著那籠中的白狐上,便開口道:“這狐狸野性未馴,不敢放出籠子來,母後若是想瞧著真切些,一會兒叫能馴獸的人在手上拿著,瞧著和狸奴似的,您摸摸試試,是不是也一樣。”


    方太後聞言顯然有些動心,張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麽,趙禹宸便又早有預料一般繼續開口道:“將寶樂也叫來,想來她一定覺著有意思。”


    “也好,陛下就是心疼寶樂。”將寶樂提了出來,方太後立馬便順勢答應了下來,將白狐交給了一邊的宮人,還有些不放心的囑咐著,叫半屏小心看著,給送些食水去,又叫蓋上薄毯子,莫教人嚇著了去。


    等得將這些瑣事都一一囑咐妥當之後,方太後轉過身,才瞧見陛下在一旁看著自己,麵帶沉吟,竟是十分的複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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