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淑妃手心攥的緊緊的,忍不住的便退了一步:“王爺……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梁王笑的一派光風霽月:“實不相瞞,是為與娘娘道謝!”


    “道謝?”


    “不錯,本王雖久居深山,卻傾慕太傅三朝賢名久矣,隻恨無緣得以相交,不曾想,竟得娘娘引線,一償宿願,娘當真乃是本王貴人,豈不是當得這個謝字?”


    王爺竟是知道是我提議祖父去聯係了他?董淑妃聞言吃了一驚,心中又驚又亂,忍不住的便退了一步,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梁王卻順勢便又進了一步,格外真誠道:“本王前幾日才去見了太傅,且特地帶了父皇所賜的千年人參,那人參難得,最是溫補,太傅用過兩日已好了大半,想來再多用些日子,定然能便能漸漸好轉。”


    不錯,自從長子定了罪之後,董太傅便再一次的臥病不起,旁人還有些疑心他是羞於見人,假意告病,但淑妃卻是知道,祖父年紀原本就大了,經了這麽一遭,家裏又日日被鬧的雞飛狗跳,卻是實實在在的病倒了,已然起身都格外的艱難。


    如今董家遭了大變,唯一能撐得起的也隻有祖父一個,聽著這般的消息,董淑妃如何能不急?此刻聽了梁王這話,心下便是一鬆,隻對梁王越發感激了起來:“多謝王爺。”


    梁王便又是一笑,低聲道:“娘娘對本王有恩,自然是報答,叫您的心願得償的。”


    董淑妃聞言咬了咬唇,便又低下了頭去:“妾身唯一所願,便是董氏平安,家族延綿。”


    “哈哈,這又何難?”梁王爽朗一笑,便也跟著壓低了聲音,分明是這樣正經的話,卻叫他莫名的說出了幾分深意一般:“承蒙娘娘不棄,隻要娘娘信我,娘娘之願,便亦是本王之願。”


    桃花之下,董淑妃心下一緊,麵上便也忽的泛起了一抹桃紅。


    -————


    而與此用時,圍場之上諸多繁文縟節也都已一一行罷,一身騎裝的趙禹宸麵色威嚴,朗聲道:“此次圍獵,不計身份,狩得獵物在前者,朕皆有封賞!”說罷,當前開弓,弓滿箭出,便隻流羽一般的準準射進了早已備好的鹿眼之中。


    一箭既出,伴著聲如雷動的一聲萬歲,兩邊等候已久的宗室子弟,龍羽親衛們早已迫不及待,便爭先恐後的縱欲而出,便也代表著此次圍獵正是拉開了序幕。


    趙禹宸見狀,轉身回了帷帳之下緩緩坐下,喝了一口清茶潤了潤喉,左右瞧了瞧,便與魏安開口道:“去瞧瞧貴妃可已動身,若是也來了圍場,便請她來。”


    魏安利落答應著去了,才剛去不久,外頭便又有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宮人,一路暢通無阻的行到了禦前身邊,低著頭與趙禹宸簡潔的說了些什麽,若是離得足夠近,便能隱隱聽出“淑妃”“桃花林”“梁王”等詞句。


    趙禹宸聽罷,垂下眸,便斂去了一抹冷厲之色,道:“繼續盯著,不許有半點錯漏。”


    “是。”


    第64章


    蘇明珠與弟弟雖在圍場轉了一圈,到底還是沒能尋得著蘇戰蘇太尉,一來,是因著蘇太尉因著心情不好,開獵之後,隻帶了二三親兵,便頭也不回的一口氣紮進了深山裏去,全無蹤跡,二來,也是因著她才剛到了圍場不久,等候已久的魏安便毫不耽擱將她請安到了趙禹宸的休息的帷帳內。


    二哥與父親都找不著,蘇明珠便也也沒有拒絕,隻是低了頭,沉了麵色行到了趙禹宸的麵前,屈膝行了一禮,低聲說了一句:“見過陛下。”


    這是怎麽了?走前還好好的,朕也沒幹什麽啊?


    趙禹宸立即瞧出了蘇明珠情緒的低沉,他頓了頓,有些奇怪的起了身,道了免禮之後,便幾乎帶了幾分小心問道:“可用過膳了?”


    當然沒有,她原本就想著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帶著些吃食在外頭野炊,可偏偏才從行宮出來沒多久,便聽弟弟說了這了二哥的事,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用膳?隻想一想,氣都要氣飽了!


    隻不過對著趙禹宸,蘇明珠也不願意多說,隻是隨意點了點頭。


    趙禹宸見狀一頓,扭頭看了一眼滿麵悶悶不樂的貴妃,想了想,又試探道:“朕等了你許多,知道你喜歡遊獵,可要現在下場試試?還是再等等,用一碗茶等日頭略下去些?”


    蘇明珠自從聽說了能來景山圍場,在宮裏便已經期待了多少天,但偏偏這會兒聽了這話,卻反而隻是懨懨的,隻又應了一句:“聽陛下的就是。”


    “哦,坐下先喝一盞茶。”趙禹宸越發覺著不對勁了,借著往前的動作行到了蘇明珠的身邊,凝神一聽,便立即清清楚楚的聽到她的心聲——【二哥到底是為了什麽這樣…娘親也沒來,心裏肯定是傷心的……】


    哎呀原來不是因著朕!雖然還沒聽出來是為著什麽,但聽出來這一點,趙禹宸便立即鬆了一口氣。


    他這讀心之術雖然神異,但卻也隻是在明辨真偽上比較好用。


    人的思緒天馬行空,許多時候都是天上地下,毫無邏輯,如眼下這般,若是想要單純靠著讀心知道一件事的前因後果,那就著實是格外的費力,且若是自個早已明了的事,很少還會在心裏將所有前因後果再一一想一遍,許多時候趙禹宸鄭重其事的聽了半天,旁人卻早已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地方去,其實並沒有直接開口去問來的快些。


    因此,趙禹宸得知與自己無關之後,便能格外坦然的上前關心開口道:“朕瞧著你沒什麽精神的模樣?是身上不舒服?還是遇著了什麽事?”


    二哥改姓,這事雖叫人不痛快,但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更莫提二哥如今已經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了圍場,也不必再為他隱瞞行蹤,蘇明珠聞言,便也沒遮掩,隻幾句話平鋪直敘將這事說了個清楚。


    趙禹宸聞言便也恍然,按著他自小所通讀的儒家經典、聖人之言來說,子不言父過,身為人子人臣,即便君父的確做了些錯事,但仍舊恭敬孝順,想要認祖歸宗,的確是一樁正事,但自從有了讀心術之後,雖然他自個都未察覺,但實際上他的看法也的確是變了不止一丁半點,聞言之後,心下便總覺這李明理這般無情,未免有些忘恩負義之嫌。


    更莫提,這還是蘇家的事,這蘇家二子,所傷的還是蘇夫人那般的一派慈母心腸!


    心下回想起上次見麵時蘇夫人對自己的真心真意的一句句稱讚,趙禹宸也不禁有些擔憂的皺了眉頭:“那國夫人如今可還好?萬萬莫傷了身子,朕這就吩咐太醫署裏派個醫術高明的去太尉府瞧瞧才是!”


    蘇明珠有些詫異一般:“母親隻是心裏難免有些不痛快罷了,何必叫太醫?”


    “你卻不知,內經有雲,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憂悲傷肺、恐傷腎,這五情五誌最是傷人,更何況國夫人還是那般至情至性之人?向來這無思也要比常人更入五髒幾分,此刻或是不察,日後卻難免傷了根底!”


    趙禹宸越說,便越覺著擔憂了起來,吩咐魏安派了太醫不算,還轉過身看向蘇明珠,安置道:“待到回去,朕便再從內庫裏尋些養身平氣的溫補丸藥來,貴妃你也萬萬記著,速速請國夫人進宮,好好開解一二,務必要請國夫人放下心結才是。”


    【嗯?什麽時候對我娘這麽上心了?太後跟前都沒這麽孝敬……】


    聽著這句疑問,趙禹宸一笑:“國夫人乃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又是明珠你的母親,朕自然要孝敬些。”


    更要緊的,至今為止,蘇夫人是唯一一個真心真意覺著朕“不錯、不錯、非常不錯!”的長輩,便是父皇太後,也從未如此誇讚過他。


    自然,這句話趙禹宸是決計不會說出口的,他解釋罷了,見蘇明珠還是有些悶悶不樂的模樣,安慰幾句,便也站起了身:“無妨的,已到了景山,你且放馬去圍場上跑上一跑,想必心下便自然開闊了。”


    蘇明珠也並無別的辦法,便隻得應了,趙禹宸見狀一笑,便也起身吩咐叫牽來了他的大宛名駒,帶了弓箭,與貴妃一並上了馬背。


    “朕上次瞧著,你的箭術很不錯,想來是不需叫人給你放獸轟趕?”趙禹宸坐與馬背,一身利落騎裝,玄色衣袍上的金線雲紋在日頭下閃閃發光,隻襯著整個人都更精神了幾分。


    不是所有人都是精於騎射,能夠在圍場上滿載而歸的,曆來權貴們圍獵,為了不至於一無所獲,太沒顏麵,便常常提早備好了各色圈養好的牲畜,開獵之後在圍場放了,再加上有侍從幫著圍趕,隻要不是當真的廢物,通常也能獵得些山羊禽鳥一類,也正是因此,當真有本事的,都不屑與這樣的獵物,寧願徑直入山,去尋真正的野物。


    蘇明珠聞言揚了頭:“臣妾可是姓蘇的!若還需叫人放獸,豈不是墜了家中的顏麵!”說罷,回首看向趙禹宸,麵上便露出幾分狡黠的調笑來:“陛下若是害怕雙手空空,便盡叫人放來便是,臣妾隻當是沒瞧見罷了!”


    貴妃說這話時,眸光閃亮,神色飛揚,不光一掃方才的沉鬱,便是與在宮中時的慵懶無趣都大不相同,恍惚間,竟是又有了些幼時相見時的靈氣與鮮活,仿佛比這大好的春光都要奪目耀眼幾分。


    趙禹宸看著這樣的蘇明珠竟恍惚了一瞬,才又回過神來,也是暢快一笑:“明珠你將門虎女,朕自然不敢小瞧,可分隔多年,當朕十幾年的騎射,你隻當是白來的不成?”說罷,便一聲輕斥,縱馬向前,擦身而過之後,便在蘇明珠耳中遠遠留下一句:“今日你能否強過朕,還未可知呢!”


    蘇明珠聞言一頓,便也忍不住的被激出幾分好勝心來,她胯下的胭脂馬亦是少見的良駒,瞧著趙禹宸的大宛馬處處在它之前,早已有些按捺不住,全憑著蘇明珠拉著也沒有爭強超過,此刻見狀,便也不再壓製,鬆了韁繩,不必催促,馬兒便已風一般的跟了上去。


    跑馬圍獵,原本就是一樁暢快至極的美事,春光明媚,縱馬而行,迎著吹麵而來的楊柳輕風,還未當真動手開弓,兩人便已覺著心間的諸多繁雜之事便也被這春風一點點的吹去了一般,蘇明珠暫且放下的二哥改姓的鬱悶不解,趙禹宸也暫時望去了這些日子以來的諸多實情重擔。


    趙禹宸側過頭去,在顛簸的馬背上看了一眼明珠飛揚明豔的笑靨,便隻覺終於找回了他們幼時相處的情形一般,再不必擔憂什麽家國天下,祖宗禮法,隻跟著她,不拘上山下水,說笑胡鬧,從內而外,便都隻是一派純粹的喜悅與歡欣。


    ————————


    而就在趙禹宸與蘇明珠兩個縱馬行獵之時,景山後的深處,一處清水幽潭旁,一個身材單薄,桃花眼,身著單衣的年輕男子正抬手舉弓,對著一隻正在潭邊飲水的梅花鹿猛地放出一箭。


    這一箭,時機選的雖極準,但因離得遠,力道上卻差了一分,隻險險的活在了鹿旁草地,山間的梅花鹿,何等伶俐,瞬間警醒,一個起縱便要扭身逃去,可就在梅花鹿即將逃出的一瞬間,男子身後卻又忽的飛來一支閃電一般的羽箭,雷霆萬鈞,準準的紮進了那鹿的脖頸要害之中。


    “明理,你身子不好,並不擅此道,何必強求。”轉身看去,卻是剛剛才升至太尉的蘇戰緩緩收了手上長弓,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眉目間便露出了幾分複雜來。


    看著蘇戰,李明理張了張口,一聲爹在嘴中轉了一圈卻不得不黯然咽下,可“舅舅”這個稱呼,卻也是無論如何都張不出口,頓了頓,便隻是拱手低頭,恭敬叫了一聲:“大將軍。”


    蘇戰向來軍法嚴明,在西北軍中,不論是何血緣關係,相互之間,也隻能已官職軍銜稱呼,李明理與大哥叫大將軍也的確早已叫順口的,相較之下,他還算好些,如此刻還在西北的長子蘇明光,如今對著生父叫爹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蘇戰點點頭,將長弓遞給身後隨從,獨子一人背手上前,也行到了李明理的身旁。


    “大將軍……怎的來此?”李明理低了頭,看不出麵色。


    “我派人查了你的行蹤,特意跟來。”蘇太尉說的格外坦率。


    說罷,見李明理仍舊是沉默不言,蘇太尉遠遠的看著清潭上的波光,麵色便忽的帶了幾分歎息:“明理,這麽多年,幾個兒女裏,家裏最對不住的,便是你了。”


    直到這個時候,大將軍將他視同子女……李明理的心下一沉,麵上卻仍舊不動神色:“將軍這是什麽話?您對明理恩同再造,若說對不住,也該是明理對不住蘇家。”


    蘇戰卻搖搖頭:“若是我多留心些,早些派人回去瞧瞧你與你娘親,便能早些接你們娘倆進京,你娘不會早亡,你也不必多受李家那許多磋磨,孤苦無依……”


    “這與將軍無幹!”李明理卻忽的開口打斷了他,甚至於緊緊抿了嘴角,眼中閃過一絲暗色。


    明理自從到了蘇家,便一直不願提起之前李家之事,這個蘇太尉是知道的,這麽多年來,家裏也一向默契的從不多言,但蘇太尉此刻卻並未停口,甚至還忽的轉過身來,牢牢的盯住了他:“你在李家長大,性子難免偏激狹隘了些,可你一向聰慧,又有主意,我與你娘素來不願拘束了你,隻是由著你隨心隨性,原本想著,在家裏養的久了,慢慢的,終究會好,卻沒想到,終究是錯了……”


    “大將軍此言何意……”李明理皺了皺眉,還想再分辨什麽,對麵蘇戰卻是怒目圓睜,忽的一聲厲喝:“何意?蘇明理!你私底下勾結梁王,還打算瞞我多久?”


    李明理聞言一驚,但他知道大將軍起於微末,一向明察秋毫,也早有被察覺的準備,此刻聞言,倒也並不算驚慌,隻還如軍中一般屈膝下跪,一副認罪般的態度。


    原本以為這隻不過是個開口,他與梁王勾結,牽連全家,大將軍定然會震怒,但叫李明理沒想到的是,蘇戰說罷了這一句之後,卻是又轉過身去,麵上隻是痛心與自責:“明理,爹知道你是為了蘇家,可你這般,是走了窄路啊!”


    大將軍對待兒子一向嚴厲,從來不曾這般悲慟示弱過,李明理心下一沉,忍不住的便開口分辨道:“我隻是想為家裏尋一條退路!”


    蘇戰深深吸一口氣,也不叫二子起身,反而大馬金馬,順勢就在李明理麵前盤膝坐了下來,平視著他,一句句開口道:“梁王野心勃勃,你去尋他,為家裏留退路?你可知,這世間最做不得的,便背主的叛徒?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跟了梁王,便是日後當真能成事,焉知他不會翻臉再拿你送上斷頭台?”


    話已至此,李明理便也不再隱瞞,他抬起頭,略微有些激動:“皇帝多疑,先帝便已疑心蘇家疑心了幾十年!若非西北未平,蘇家又兵權在握,皇家不敢輕舉妄動,隻怕家中早已活不到今日!此刻先帝換成了當今,他就算比先帝略強些,可同是皇帝,又是先帝一脈相承,又能強過哪裏去?那趙暗投,身為帝王,我觀其行事,卻對先帝、對董家隻差言聽計從!上梁不正下梁歪,跟著他們,對家裏出手不過是遲早之事!”


    說到這頓了頓,李明理略微平靜了些,看向蘇戰,甚至帶了些勸誡之意:“梁王並不可信,但他即便秋後算賬,也是日後之事,便是飲鴆止渴,也該解近在眼前之危險,更莫提,今日之局都有法可破,日後對著梁王,也未必便不能在旁的轉機。可若是此時不尋他,難不成要等得那趙暗投對家裏出手,咱們才如喪家之犬一般投去?大將軍,我知您並非那等迂腐人,難不成,當真要帶著蘇家做一戶被誅盡了滿門的武將重臣?蘇家戰功赫赫,為他驅戎狄,守邊疆,如何便合該落得這般下場?”


    蘇戰一字未發,隻是靜靜的等他說完,神色平靜且清明:“蘇家不會誅盡滿門,即便當真到了那一步,你,明光、明朗,加上如今宮中的明珠,家裏也早已為你們備下了退路,我蘇戰一世軍功,籌謀半世,即便為人所害,也可保你們在西北當清清白白的忠臣遺孤,娶妻生子,活的堂堂正正,無一人敢戳你們一根指頭。”


    李明理聞言一滯,他素來聰慧,隻從這一句話裏,便立即明白了蘇戰夫妻的打算,他張張口,正要再說什麽,蘇戰便已抬了手,聲音淡淡,神色卻是不容置喙的威嚴:“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我蘇戰馬匪出身,原本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活的快快活活,若隻是為了自己,便不必受降從軍,走著勞什子正道!你若叫我跟你背著一世罵名苟全性命,做這暗室虧心之事,連帶著兒女後代都東躲西藏,見不得人,我與你娘便死了,地下都不得安生。”


    “將軍……”李明理張張口,眼中便閃過一絲痛色,蘇戰見狀,便又緩和了麵色:“更何況,當今雖是先帝之子,可誰說歹竹不能出好筍?如今連董家都獲罪敗落,我觀陛下是講究仁德的,咱們說不得便當真有那好運氣,得以全家安然呢?”


    李明理咬咬牙,對著外人時,慣常帶笑的麵上,終於不加遮掩的露出一絲陰鷙之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將軍便當真要引頸待戮,相信那趙暗投的帝王仁德嗎?”


    蘇戰抬了抬嘴角,看向二子的神色裏便露出幾分溫和來:“你若是當真絲毫不信,又何必急著改門換姓?”


    李明理的確是因著董家出了事,且趙暗投這些日子又表現的似乎不同從前,猶豫之下,才提早改了姓氏,以免牽連蘇家,卻不妨大將軍竟是連這一點也瞧的清清楚楚。


    他聞言一震,抬起頭來,便瞧見蘇戰的麵上露出一絲後悔的神情:“我聽了你娘的話,也隻當你改姓是因著對明珠有心,竟是也疏忽了你這些日子的不是,若不然,是決計不會同意你出了蘇家!”


    聽到明珠的名字,李明理的目光躲閃了一瞬,他打來到蘇家,第一眼看見那個不過十歲,便已能在武場之上,顫抖著胳膊,咬著牙堅持開滿了十次七鬥之弓的女孩起,他的心下便已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等到明珠轉過身來,與他笑的隻比天上的雲霞還要漂亮,聲若百靈地叫了他一聲二哥之後,這情緒便越發的複雜,叫他且澀且慕,卻又忍不住的想,他在李家,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若是她在李家,一定不會和娘親一樣。


    不,事實上,明珠就是明珠,她與世間任何一女子都不相同。


    但這卻也不過是眨眼之間,李明理回過神,便也重新抬了頭,聲音平靜:“並非如此,明珠隻視我為兄長,我不會叫她為難。”


    蘇戰看出這話並非虛言,心下倒也鬆了一口氣,想著夫人這幾日憂心明理有情,明珠卻無意,手心手背都是肉,背地裏已不知愁白了多少頭發,他這次回去可以好好安慰一番,這麽想著,他便從緩緩站起了身,伸手開口道:“你想的明白就好,起來,與我回家去罷,我與你娘都不是那迂腐之人,你便是改了姓,也一樣是我蘇家的兒子!”


    但李明理卻並未動身,他看著蘇戰結實可靠的掌心,雖然膝下隻如千鈞重,卻仍舊一寸寸的退後了幾步,聲音堅決:


    “比起將軍,明理的心思不過是些小道罷了,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明理不如將軍通透,可自小受蘇家大恩,卻不能坐視您與夫人殞命,想必大哥與弟妹亦是如此,世事難料,若是當真得以兩全,自是最好,可若是另有變故,明理愚者千慮,或許便可終有一得。”


    “覆水難收,大將軍盡可放心,梁王雖深不可測,明理卻也自有分寸,歸宗之後,李明理便已是李家之人,所言所行,皆與蘇家再不相幹!”


    說著,他直起身來,垂下眸,錯過那朝他伸出的掌心,單薄的身軀一絲不苟的朝著蘇戰深深拜了下去——


    輕風拂過,卻是寂然無聲。


    第65章


    “陛下好箭法!”


    眼看著一箭射進草叢中的雉雞胸膛,蘇明珠的眸光一亮,忍不住的便讚了一句。


    趙禹宸回過身來,麵上也略微帶了飛揚的笑意,隻是仍舊謙虛道:“哪裏,比起貴妃來便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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