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無表情,從剛剛醉酒兩人纏綿的書房床上起來,向外麵各個書櫃抽屜不斷翻找的人走去,笑著問:“你在找什麽?”


    那人聽見聲音,身形一僵。


    剛剛喝了她下過迷藥的酒後,他什麽都沒說,直接抱了她去後麵床上,撕了她的衣服,脫了她的繡鞋,兩人雖然沒做到最好一步,但也僅限於此。


    她現在穿得很少,裏麵一件輕薄的褻衣,因行動匆匆,外麵隻披了一件他的長袍,她的腳還是光著的。雪白小巧的一雙蓮足,踏在紅色織錦軟毯上,很好看,但他卻覺得刺眼。


    他一步一步走近,最後到她身邊,他從懷中拿出花牌,緊緊盯著她,臉上還是淺笑著:“是在找這個嗎?”


    郭嬈麵色一白,仿佛才反應過來般,抬頭愣愣看他。


    季瑜聲音溫潤,說:“想要嗎?”


    郭嬈被他聲音裏的冷意驚得後退一步。


    “……阿……阿琅,你……”


    他不是喝了迷藥嗎?還有,他怎麽知道她在找這個花木牌?難道他知道了郭攸的事?


    “我的確知道。”在她的眼神閃爍中,季瑜聲音淡淡,“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就那麽不值得你信任?”


    郭嬈心下大震,覺出他語氣裏的疏離,她一慌,過去拉了他的手臂:“阿琅……不……不是這樣的,我想過告訴你的!”


    “哦?”季瑜語氣嘲弄,“你就是這樣告訴我的?給我下迷藥?”


    郭嬈默然,聲音哽咽求他:“阿琅,小攸他現在病情嚴重,我也是沒有辦法,請你幫幫我。”


    季瑜卻說:“我若不幫呢?”


    郭嬈不敢置信,動作卻快於思考,就要從他手裏去搶。


    季瑜沒想到她真的會過來奪,心中都氣笑了。


    好!真是好!


    到底是誰給她的膽子,現在竟敢這樣無法無天?自己做錯了事不僅不知道反省,還敢愈發肆無忌憚!


    “郭嬈,你再動一下,我立馬就毀了這木牌,我說到做到。”季瑜舉著木牌,聲帶譏嘲。


    郭嬈踮腳搶奪的動作頓住,在看到他握著木牌的手不斷收緊時,她一時氣急,口不擇言:“季瑜,你敢毀了木牌,我就恨你一輩子,我再也不要嫁給你了!”


    季瑜看向她,眼底冰冷。


    郭嬈心慌,但也有憤怒。他既然早就知道了郭攸的事,為什麽還一字不說,就這樣看著她一個人傻傻地演獨角戲,有意思嗎?


    她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不告訴你嗎?我現在就告訴你原因!因為你心狠手辣,冷漠無情,一條人命在你眼裏卻一文不值!小攸是天桑皇室,我怕你要抓他,要害他!”


    季瑜沒想到自己一直想寵著愛著的女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原來在她心中自己是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


    他胸口起伏,眼底都泛起了紅絲,一下子抓住她的肩將她推抵在了書案邊沿,書案上的筆墨硯台被震得“嘭咚”落地,墨灑了一地。


    摔碎的硯台是他一向愛用的紫麝硯,他卻置若罔然,隻緊緊掐住那個女人的下頜,額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齒說:“你再說一遍!”


    郭嬈不防他一時粗魯,後腰撞在堅硬的書案上,疼得冷汗直冒,她也不顧,咬著牙又說一遍:“我說你心狠手辣,冷漠無情,就是個沒有感情的人!”


    外麵的丫鬟們正在掃地修花,香雲香葉孟安都在門邊守立,聽見屋子裏的爭執聲時,俱是麵麵相覷。


    香雲香葉想進去,卻被孟安阻止,但在聽見裏麵有東西摔碎的聲音傳出時,兩人便什麽也顧不得了,甩開孟安就推門進去。


    季瑜看著進來的兩個丫鬟,拿起案上的茶盞就擲過去:“都給我滾出去!”


    兩人剛進來就被腳邊碎裂的茶盞嚇了一跳,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後麵的孟安強力拽了出去。


    季瑜盯著郭嬈,怒火攻心後,反倒平靜了下來,他輕嗤:“原來我在你眼裏是這樣的人。郭嬈,真難為你了,這幾年與我待在一起,與我親熱,你肯定都是強忍著惡心厭惡的吧?”


    郭嬈從沒見過這種冰冷眼神的季瑜,她的心一下子就像墜入了寒窖。


    季瑜一聲冷笑,將木牌丟在了桌上:“想要就拿去吧,就當你一直以來忍辱負重的補償了。”說罷再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郭嬈心中一慟,慌亂中扯住他的衣袖,季瑜毫不留情甩開,大步離去。


    郭嬈被他以冷漠的動作甩開,一個趔趄倒在案沿差點摔倒,他卻頭也不回,看都不看她。


    他從沒這樣冷漠地對過她,他是真的生氣了。


    郭嬈看著書案上的木牌,卻沒有勇氣去拿。


    她隱隱有種感覺,自己現在若真拿了這木牌,她和他之間這個隔閡永遠都不會消除。


    她想起季瑜剛剛冰冷的眼神和冷漠的語氣,忽然就沒了力氣支撐,跌坐在地。


    ……


    霜香居這幾日氣氛非常不好,世子整日陰著臉,來回忙活的丫鬟小廝呼吸都屏著一口氣,各自忙著手裏的事情,誰也不敢往他跟前湊。


    另一邊的菡萏閣亦是一片愁雲慘淡,郭嬈自那日從霜香居回來,就一直不吃不喝,三天過去了,她餓得都暈了過去,季瑜卻還是沒有過來看她。


    屋子裏冷冷清清,她躺在床上,看著含淚給她喂藥的香雲,這才意識到,季瑜是真的不想理她了。


    郭嬈偏開頭,避開嘴邊的藥,也不知與誰置氣:“拿下去吧,我不想喝。”


    香雲心疼:“小姐,您再怎麽與世子置氣,也不該拿自己的身子出氣啊。”


    小姐這幾天茶飯不思,她和香葉怎麽勸都沒用,今兒一早伺候她洗漱,小姐忽然就昏了過去。她看著這兩位主子的僵持,再也忍不住地跑去了霜香居,雖然世子讓她進去了,但她說完小姐的狀況,不論她怎麽求,他卻不過來。


    都說男子情愛涼薄,喜新厭舊,果真是不錯的。從前他那樣在乎小姐,小姐喝口茶燙著了都要輕聲細哄一番,如今小姐都昏倒了,他卻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姐,張嬤嬤過來了,說老夫人想找您談談心。”香葉慌亂著,撩簾進來。


    郭嬈抿了抿唇。


    她與季瑜鬧矛盾的事情在府上都傳開了,她還為此昏倒了,事情鬧得這樣大,老夫人傳召也不奇怪。


    她垂著眼,忍著頭暈乏力,沒一會兒就掀開被子起來。


    到了鬆風堂那裏,老夫人果然問她和季瑜是怎麽回事。她怎麽能說真正的原因?就隨便編了個謊回了。


    老夫人看出她不肯說實話,也沒為難她,又關切了幾句就讓她退下好好休息。剛轉身,卻又看見了張氏,圍上來又是一通說問,大意就是不要與季瑜鬧小孩子脾氣,他性子就那樣,身為他的未婚妻應該要大方溫柔,要體諒他等等。


    郭嬈心中苦笑,要是小矛盾就好了。但那日的確是她過分了,竟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來,她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可卻不敢去找他。因為怕看見他那日那樣的眼神,怕聽見他說:既覺得我冷血無情,又何必過來委曲求全?我們的婚約到此作罷吧,你就可以徹底離開我這個無情的人了!


    應付了張氏幾句,從鬆風堂出來,一路空氣滯悶。


    剛下遊廊踏入園子,袖子卻被人輕輕一扯,郭嬈停住,不解地看向香葉。香葉咬著唇,示意她往梅林那邊看。


    郭嬈轉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熟悉的玄衣,但他這次不是特立獨行,他旁邊有個玫紅色身影,女子眉間清麗,笑起來活潑嬌俏。


    那邊。


    賀蘇瑩笑容愉悅:“那這樣說定了,你明天與我一起出城去接我爹爹!”


    季瑜麵色淡淡,隨意點了頭。感覺有人在看這邊,他皺著眉,銳利的視線準確無誤地對上了郭嬈。在看見她憔悴的臉色後,他眼中有絲波動,手指也蜷了蜷。


    賀蘇瑩也看見了郭嬈,故意走到季瑜麵前,隔絕了他的目光,偏著頭試探:“你這幾日心情不太好,是和那位郭姑娘吵架了嗎?”


    季瑜麵無表情:“與你無關,事說完了就離開。”


    “阿瑜,我從魏地回來可都是因為你,你怎麽能這樣冷淡對我?”


    “在魏地時你不就知道我的性子麽,你不走我走。”說罷也不管她,轉身離去。


    賀蘇瑩緊盯著那徑自離去的背影,緊握著拳,憤怒不已。


    旁邊小丫鬟說:“小姐,那位郭姑娘正在看你。”


    同為女子,郭嬈從那日大街一見,就知賀蘇瑩喜歡季瑜,而且,他們貌似很久之前就認識。看著他倆談笑風生,賀蘇瑩笑容明媚,郭嬈心中突然非常不舒服。


    可她知道季瑜並不喜歡賀蘇瑩,他無視她的話毫不猶豫轉身離開就是證明,她撇下心下的不舒服,轉身正欲離開,後麵的人卻追了上來。


    “郭姑娘!”


    這是走不了了。郭嬈抿著唇回頭。


    賀蘇瑩眉頭一挑:“嘖嘖,幾日不見,縣主怎麽這樣憔悴了?”話裏嘲笑甚是明顯。


    香葉眼一瞪,護在郭嬈麵前就要回嘴,郭嬈及時喝住她,又對賀蘇瑩說:“郡主若無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有事!”


    郭嬈步子一頓。


    賀蘇瑩雙手環胸,走到她麵前,眼神睥睨:“不就一張臉長得好看麽,有什麽可傲的?過了十幾年之後,就成了明日黃花了,看阿瑜還會不會寵著你!”


    郭嬈淺笑回:“這就不勞郡主費心了,他是我未來夫君,就算不寵著我,我還是他妻子。”


    “嗬,妻子?”賀蘇瑩嘲諷,“你一介銅臭孤女,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妄想當阿瑜的妻子?我告訴你,我已經寫信給我父親了,他明日就會到達京城。他可是輔佐阿瑜滅了蔡義的第一大功臣,皇上尊重我父親,還接了我姐姐進宮,阿瑜更是要給我父親幾分麵子。若是他親自跟阿瑜商量說娶我為平妻,阿瑜一定不會落我父親麵子。”


    她笑:“阿瑜十二歲時就隨季伯伯南征北戰,那時季伯伯就說過,要我做他孫媳婦,讓阿瑜娶我。我嫁給他,可以帶給他魏地大半軍隊的忠心支持,縱使他不愛我,但這輩子也不會虧待我,而你呢?什麽背景也沒有,十幾年後色衰愛弛,誰還記得你?”


    “識相的就自己離開,若不然,別怪我以後手下不留情!”


    平妻?!


    郭嬈回到菡萏閣,腦子也始終回蕩著這句話,季瑜……他真的會娶賀蘇瑩嗎?


    那日他說的話句句帶著心灰意冷的嘲弄,他現在肯定對她失望透了,他們還在冷戰,而明天,賀蘇瑩她父親就要來京城了。


    一個能給他穩固地位的權貴之女,一個什麽都給不了他,還總是惹他生氣的平民之女,隻要是個有野心的男人,都知道該怎麽選。更何況,他根本不用選,賀蘇瑩說,她願意為平妻,與她共侍一夫。


    共侍一夫……


    郭嬈想像著季瑜與賀蘇瑩親熱的場景,胸口一陣滯悶。


    他明明說過隻要她一個的,他怎麽能再有其她的女人?!


    他不能說話不算話!


    郭嬈想到這裏,心裏抽痛不已,再也忍不住地從繡墩上站起來,提了裙子就往外跑。


    香雲正在替小姐倒茶,被她突然的起身嚇得差點壺柄都滑了出去:“……小……小姐,您怎麽了……”


    話音落時,問的那人在門口隻剩一片銀紅衣角了。


    霜香居,書房。


    “世子,賀緒那邊皇上暗地裏已經控——”


    “……表小姐……您現在不能進去……”


    白胥正在回稟魏世子朝廷政事,卻突然聽見門外女子吵鬧,他皺了皺眉。隨旁孟安聽出是誰的聲音,下意識覷向書案前那位。那位神色淡淡,若無其事,但孟安卻發現他握著公文的手正在悄然收緊。


    外麵。


    郭嬈的心止不住下滑,她以前過來,門前小廝從來不會攔她的,還會客氣笑著請她進去,而現在……


    她心下酸澀委屈至極,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來。活了十七年來,今日第一次沒顧什麽禮儀規矩,她伸出手,狠狠推開了不讓她進的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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