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隻有暈黃的燈輝在閃耀,偶爾吹進一陣風,投在牆上的暗流光影也跟著閃動,到處一片安然寂靜。


    良久,郭嬈才走到季瑜麵前,抬起頭。


    季瑜這才發現,麵前的人上了淡淡的妝,一雙淺黛柳眉,雙眸含秋水,雙頰泛著桃紅,唇如朱丹。


    三姑母頭七剛過,她便脫下了素衣,換上錦衣華裙,上妝描眉,這若在外人看來,是大不孝。


    季瑜終於發覺了她的不對,就要開口,麵前的人卻已手到了腰間,扯開絲帶。那衣服料子甚好,輕輕一扯,絲帶便光滑的全部解散,垂落在地,郭嬈手按兩襟,褪了外裙。


    影四查到今晚之事,施展輕功快速回府,要進書房卻忽然被外麵的孟安攔住,孟安:“待會兒進去,表小姐在裏麵。”


    此乃要事,豈能被一個表小姐耽擱,影四不顧阻攔就要開口提醒世子,卻猛地感覺一陣迅風馳過,接著“嘭”的一聲,書房門窗皆重重關上。


    他們都熟悉主子的武功招式,這內力發自誰,他們再清楚不過,一時兩人麵麵相覷。


    屋子裏,季瑜看著眼前的女子,一身銀紅紗衣薄如蟬翼,裏麵姣好身段隱約可見。


    春日裏還有一些冷,尤其是晚上,涼風吹過,透過門縫窗縫進來,帶著徹骨的冰涼。郭嬈身子微微發抖。


    “郭嬈,你這是做什麽?”


    他咬著牙,聲音有不穩和克製,她聽得出來。


    郭嬈不答話,眼睫輕輕顫動,猶如蝴蝶撲動雙翼,隨後挪步上前,輕輕摟住了他的腰,偎靠在他懷裏。


    他身上還是那股熟悉的清冽竹香,就像他的人一樣,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但是,他沒有推開她。郭嬈想到此,得寸進尺,望著季瑜:“……阿嬈……心悅表哥。”


    季瑜感覺到鑽進懷裏的溫軟身子,聽著她的話,僵在當場。


    對上她水霧盈盈的眸子,他眼中幽暗,情緒難辨。半晌才抬手,輕捏她的下頜,俯身逼視她,一字一句重複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郭嬈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就是在勾引他。


    老夫人給她的選擇,她一個也不想選。


    雖然進宮奪寵,她可能更快為父親翻案,但她不想侍奉那個年齡足矣當她祖父的男人,也不敢冒這個險。


    即使那個男人是天下之主,權利至高無上,引得無數女子趨之若鶩。但在她的眼裏,他與鳳陽那些權貴富商一樣,愛美色,大腹便便的油膩。若真的去伺候皇上,她擔心自己會控製不住那種反感的表情。


    而季瑜,他是國公爺的長子,身份貴重的魏世子,容貌俊美,年輕有為,最重要的是,她不排斥他。


    既然有這個更好的選擇,那為什麽不選?


    她想,若她跟了季瑜,日後得他寵愛,讓他替她父親平反,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但想著日後要與他同床共枕,她沒有像要入宮侍奉皇上的那種抵觸與厭惡。可能因為他救過她,維護過她,他看起來冷漠無情,她卻覺得他是如玉君子。


    有了他的庇佑,老夫人一定不敢對她輕易動手。


    但現在的事實卻是,季瑜除了是她名義上的表哥,她與他毫無交情。而要讓他們之間變得有關係,就如此刻,勾引季瑜,成為他的女人。


    她眼中含著淚,水光盈盈:“……表哥,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難道你不想要我嗎?”


    郭嬈長得不僅漂亮,這漂亮裏還蘊著幾分天生媚色。她說話時,含淚時,楚楚望著別人時,流光媚色全無意識散了出來,純粹幹淨得讓人拒絕不了。


    季瑜不是柳下惠,那溫軟的身子緊貼著他,還是曾經肖想過的,他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但他並非毫無原則,抑製著身體的躁動緩了半晌,那股情緒才平息下去。撥開她環著他腰的手,他撿起地上的衣裙替她披上,輕輕開口:“不管發生什麽,不要輕賤自己,穿好衣裳再說。”


    季瑜平靜說完,轉過身去。


    郭嬈盯著他的背影,死死咬著唇,眼眶溫熱。


    一陣窸窣響動,衣料摩擦的聲音漸消,郭嬈穿好衣服,聲音沙啞:“表哥轉過來吧,我穿好了。”


    季瑜給她倒了杯茶暖身,問:“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麽?”


    郭嬈看著他的動作,有些失神。


    她不知道季瑜對別人有沒有這樣細心入微過,但每次她在他麵前,他好像總是話少卻體貼。


    她捧著熱茶抿了口,身上寒意驅散了些,不由想起那日在老夫人處,老夫人懷疑她的身份時,她第一個懷疑是他說的,直到老夫人說是自己派人所查,她才知道自己誤會了。


    “你怎麽了?”


    旁邊傳來詢問,郭嬈回神,轉頭就對上他清潤的鳳眼,她心裏突然一跳,慌忙撇了開。


    郭嬈手緊握著茶杯,平複心神將老夫人的逼迫說了出來。


    季瑜看了眼燭火下側臉精致的女孩,思忖一會兒,才道:“三姑母之死對老夫人打擊很大,她現在正在怒頭上,我會想辦法安排你出去避一段時間,等她怒氣過了,再接你回來。”


    郭嬈早就猜到他會幫她,但她還是想問:“你為什麽這麽幫我?”


    季瑜垂眼,聲音平淡:“因為三姑母希望你好好地活著。”


    “沒有別的麽?”


    “沒有。”


    “你喜歡我嗎?如果你想……我願意。”


    季瑜一頓,道:“不喜歡。”


    撒謊。


    郭嬈看著他,對於他的否認一個字不相信。那天晚上,她躺在他懷裏快要睡去時,意識雖然模糊,但明顯感覺到他的靠近,他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臉上。


    他吻了她。


    若是不喜歡,那為什麽要吻她?


    那個雨天走廊相遇,她逃避著他,不止是因為她無意識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更因為他的親昵曖昧,讓她不知如何麵對。


    而她今晚會過來,也是仗著那晚的記憶,還有以前他對她不知緣和的好。她想賭一賭,賭季瑜心裏有她,會幫她,但她沒想到,他能忍住不碰她。


    第23章 靜水庵中


    郭嬈一早起來,張嬤嬤便過來了,說老夫人讓她搬到靜水庵,自此青燈古佛,為嫡母一生祈福。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季瑜,也不知他用的什麽法子,竟能這麽快說動老夫人。


    綠枝知道昨晚郭嬈做什麽去了,她心裏五味陳雜,收拾好去靜水庵的行李,就進了郭嬈房間。


    郭嬈見綠枝過來,彎著眉:“綠枝,有事嗎?”


    綠枝斟酌著用詞:“昨晚……世子對您說了什麽?”其實她想問世子對她做了什麽,但這話她始終問不出口。


    郭嬈如實道:“他說等老夫人氣消,會接我回來。”


    “沒有其它的嗎?”


    郭嬈搖頭。


    綠枝鬆了口氣,但也不算太驚訝。早在靈堂那晚,她就覺得世子對自家小姐不一般。她心裏還存著一點妄想,於是也試探著說出了口:“小姐,世子對您與別人是不一樣的,您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嫁給他?”


    小姐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前那麽金嬌貴養的一個人,現在身處國公府,卻誰也依靠不得。若是小姐的身子給了世子,卻不能嫁給他,那她的命運就隻能是做妾。


    妾,沒有人比她們這些做奴婢的更懂這是什麽意思,她就是主人家發泄欲念的玩物,低賤沒地位。若將來世子娶妻,主母是個不好相與的人,她不敢想象小姐被磋磨的生活。


    現在小姐既然決定委身於世子,搏一搏又何妨?


    嫁給季瑜?郭嬈扯著嘴角笑起來,她有自知之明,以她的身份,給他做妾都是高攀了。


    不管季瑜喜不喜歡她,她仗著他對她的寬容利用了他是真,她覺得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


    靜水庵坐落在靈山山腰,與山頂的廣源寺直通一條盤曲折回的綠意羊腸小道。


    山腰群樹環繞,綠葉成蔭。郭嬈掀開車簾,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翠綠景色,心中很平靜。


    馬車停到庵門前,香雲扶著郭嬈下了馬車。


    庵門口早已有人在等著,二十歲左右,見她們過來,笑著請她們進去,道:“貧尼法號靜心,老夫人派人通知了庵主,說有人要來,所以一大早就叫貧尼在這兒候著。”


    一陣風拂過,郭嬈聞到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脂粉香。


    不遠處樹叢旁傳來些微騷動,郭嬈循著聲音望去,不經意瞥見黃色衣料一角。但靜水庵的尼姑,衣服都是皂藍色的,她皺了下眉。


    靜心沒有察覺,帶她們進庵,邊走邊介紹:“庵裏統共有二十二個人,加上庵主,二十三人。”說著拐過一條小徑,往前指了指,“這西邊無人居住,你們以後就住在這西邊。”


    她的麵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房間有很多,五個人一人一間也夠。路貧尼已經帶到了,你們打掃一下就可以入住,貧尼還有事,就先走了。”說完退後幾步,繼而頭也不回地跑了,像是有人在追她一樣。


    郭嬈看著逃也似的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院子裏蕭條枯敗,落葉滿地,新冒芽的梧桐樹下,有一口井,石蓋上也滿是殘枝落葉。明明是春天,卻仿佛比秋天還蕭瑟淒涼。


    香葉放下包袱,去推開主屋的門,頓時灰塵簌簌往下掉。香葉咳了咳,捂著鼻子進去,裏麵蜘蛛網遍布,桌椅上灰塵厚厚的一層,這裏顯然很久沒人居住了。


    她跑出來,有些憤怒:“小姐,她們太過分了!怎麽能讓您住這麽髒的地方,不行,奴婢找她們評理去!”


    郭嬈卻很冷靜,拉住她:“不要衝動,她明顯受人指使,便是找到她,也評不出什麽來。”


    香葉又氣又怒:“可是小姐――”


    “既來之則安之,沒有什麽能不能的。”郭嬈打斷她,“與其找人評理浪費時間,倒不如趁著天色先將這裏打掃好。”


    她與靜水庵的人素不相識,這些人不會無緣無故地為難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受人指使,而這個人,除了老夫人她想不到別人。到了靜水庵還這樣逼她,不是發泄不痛快,就是別有目的。


    郭嬈抿著唇,她倒希望是第一種。


    若是第二種,老夫人還沒放棄想讓她入宮的念頭,以打壓她逼她就範,那她在這裏的這段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綠枝顯然也想到這一點,她提議:“……小姐,這件事要不要告訴世子?”


    郭嬈幾乎沒有考慮地搖頭,若是這點小事自己都解決不了,日後想留在季瑜身邊,麵對他身邊的那些女人,她又該怎麽辦?


    主仆四人將一切收拾好,已經到了夜晚,夜裏寂靜如水,一盤銀月懸掛。


    郭嬈沐浴完,穿著單衣上床休息,蓋上被子,潮濕的氣味卻讓她皺了皺眉。


    抓著被子細細聞了聞,一股子黴味,這是積壓了多久的被子?


    想著要用這樣的被子蓋一晚,郭嬈突然有些不舒服,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掀開被子下床,從包袱裏翻出一件披風,打算在桌子上趴著湊合一晚,明天就將被子拿出去曬曬。


    黑黑的夜裏,枕在硬邦邦的木桌上,時間長了臉壓得有些疼,手臂也有些發麻,但白日裏累了一天,郭嬈一動不想動。於是就這樣趴著,最終沉沉合上眼。


    ……


    夜已深,蟲鳴窸窣,庵堂的燈火漸熄,最後隱沒於無邊月色。忽而,闊天黑幕下風聲乍起,迎來暗流湧動,帶著凜冽的肅殺之氣。


    暗處蟄伏的兩道黑影手握大刀,見時機已到,互視一眼,下一刻如獵豹迅猛,掠出樹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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