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還是人嗎?”葉鴿驚愕地看著農婦,在謝臻的手上寫道。謝臻搖搖頭,用微涼的煙杆在葉鴿手上寫道:“恐怕已經不是了。”或者……本來就不是。葉鴿與謝臻跟在這些獸眼人的後麵,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毫不懷疑,如果此刻被獸眼人發現,他們一定會撲上來將自己和謝臻撕咬入腹。蒼茫深邃的山林間,他們幾乎無法辨別方向,根據謝臻手表上的時間來看,他們已經走了快一個鍾頭了。這時,獸眼人行進的前方,隱隱地顯現出一座廟宇狀的小屋。葉鴿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謝崇祖說的,供奉著無眼神像的小廟。那屋子並不見得比滄城的土地廟大多少,很快就被那些獸眼人包圍了。獸眼人們突然發出一陣陣憤怒的嘶吼,那聲音絕不是人能發出的,倒像是各種野獸摻雜在一起。然後,他們開始盡自己的所能,攻擊著原本就破舊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塌了的廟宇。可那廟宇卻不知為何,任憑獸眼人們如何攻擊,都始終分毫未動。但那些獸眼人卻並沒有停止攻擊,他們仿佛壓根看不到自己的並不能傷及廟宇,繼續宣泄怒火似的,發瘋地向廟宇衝去。這樣的行為一直持續到了十二點一刻,那些獸眼人才像是全體收到了無聲的指令一般,驟然安靜下來。緊接著,他們如之前來時那樣,排成了一條長長的隊伍,走向了密林深處。葉鴿看到那些獸眼人要走,立刻在謝臻手心中問道:“先生,我們跟上去嗎?”謝臻卻毫無動身的打算,隻是搖搖頭:“不急,我們先去廟裏看看。”說完,兩人就一直等到所有的獸眼人走光後,才謹慎地走向小破廟。不同於獸眼人受到的阻攔,葉鴿與謝臻十分順利地就進入了廟中。葉鴿睜大眼睛,盡量仔細地望著眼前的屋子,正如謝崇祖之前描述地一般,這小廟確實是四壁徒徒,唯有中間的案台上,供奉著一尊與人等高的石像。葉鴿在謝臻的允許下,向著石像又走進了幾步,方便他看得更清楚些。隻見那石像雖然表麵多有破損,但仍可以辨認出,他身上穿了官袍一類的衣裳,左手拿著冊子,右手拿著筆,若放在平時,葉鴿必然將它認作是個判官。“鴿兒看出什麽來沒有?”自從走進小廟,謝臻也一直端詳著那石像,半虺煙杆有意無意地抵在嘴邊,他看著葉鴿那認真的模樣,不僅輕揉他的頭問道。“這許是個判官,”葉鴿見謝臻問了,便匆匆拉著謝臻的手,皺了皺小鼻子思考著寫道:“但又不是特別像,總之跟我在旁的判官廟裏和唱戲扮相裏看到的,並不一樣的。”“是,這確實是個判官,但卻不是個普通的判官,”謝臻點點頭,獎勵般地用手指點了一下葉鴿的鼻尖,而後解釋道:“我們平時所見的判官,多不過是鍾魁,陸判一類的角色,他們乃是判人的。”“但這一尊石像,雖也是判官,但他判的卻並不是人,而是妖,這是一尊妖判。”妖判……葉鴿無聲地念著這兩個字,目光不禁又落到那石像的臉上,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對黑洞洞無珠的眼眶。起先他想著,這石像的眼珠,大約是用什麽名貴的石材做成的,所以才會被小賊偷去賣掉,這在山下也是常有的事。但經過謝臻剛剛這麽一說,葉鴿也憑本能地感覺到了,事情怕是沒有那麽簡單。“那他的眼睛,為什麽會被人挖掉呢?”葉鴿在謝臻手上提問道。“妖判是專門用來判妖鎮妖的,有人不想讓他鎮了,自然會毀了他。”謝臻的拇指摩挲著煙杆說道,臨了,他卻又冷笑了一聲:“隻是他貪心不足,既想釋放妖物,又想將這判官收為自用,所以才隻挖了他的眼睛。”鎮守妖物?葉鴿很快就想到了那些獸眼人,他試著理順起了這件事的經過:“也就是說,起先這裏有妖,然後被妖判像給鎮住了,然後有人想釋放出妖物,所以就挖了他的眼睛……”“那些獸眼人這麽恨這座小廟,就是因為曾經被它鎮壓嗎?”“大約就是這麽個緣故,”謝臻邊說著,邊上前,用手中的煙杆輕輕敲了兩下石像:“不過,我猜還有別的原因。”葉鴿眨眨眼睛,剛要問是什麽時,卻被謝臻拉住了手:“走吧,我們再去看看那些獸眼人。”“那這座石像呢?”葉鴿有些懵,他明顯能感覺到石像與小廟還能挖出更多的事,很是不明白為什麽謝臻會突然又要去看獸眼人。“石像,”謝臻細眸微抬,再次看向那沒了雙眼的妖判雕像,而後對著葉鴿輕笑一下:“且還不及呢。”這裏的小廟與石像,處處都透露著古怪,但當謝臻試探時,卻並沒有發現任何不尋常的氣息。謝臻將手中的煙杆轉了個頭,收回袖間,心中已做出猜想。要麽,這石像被剜去雙目後,就真的已經廢了。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謝崇祖前一晚的經曆就明顯是說不通的。那既然如此,就很有可能是第二個原因--時候未到。第21章 無眼判官(九)謝臻與葉鴿說過自己的猜想後,兩人便走出了破廟。極淡的煙霧再次從虺龍頭處漫出,將他們引入了更深處的密林裏。這一次,他們並沒有走太久,很快就跟上了獸眼人的隊伍。遇到女鬼-進入小廟-發現判官,這是謝崇祖還能記得的事,但謝臻想要知道的,恰恰是在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兩人又跟著獸眼人走了一段路,前方的視線豁然開朗,再無樹枝的阻攔,清冷的月光落了下來,照映著那散落在半山上的小村落。那些獸眼人們,腳下沒有任何停留,繼續排著隊走進了村子中,而後像是早已分配好了似的,毫無爭搶、熟門熟路地各自走進了一間間矮茅屋裏。緊接著,那些小茅屋中一個接一個地亮起了燈,原本黑暗的村子,無聲地被照亮了。隻是看著這些燈光,葉鴿非但沒有感覺到溫暖,反而隻覺得十分詭異。那些獸眼人真的需要燈光嗎?葉鴿顯然並不這麽認為。那麽這些燈光,又是給誰準備的呢?“這幾天滄城那邊修路,老是能碰見在這邊山頭上迷了路的人……”早晨,農婦的話不時地回蕩在耳邊,結合著眼前的情形那個,不由得令葉鴿打了個冷顫。“冷嗎?”謝臻摸了摸葉鴿的手,此刻他們並沒有直接進入村子,而是藏身在村外的樹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