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小轎車在山腳處掉頭,再次沿著蜿蜒的土路,開進了深密的山林。暖黃色的燈光照映著前方的路,葉鴿的手依舊緊緊地抱著小爐子,車窗外的景象似乎與前一次並沒有什麽不同。他的目光隨著車子的移動,看過路邊的每一樹,看它們出現在燈光中,又看它們消失在黑暗裏。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一切又似乎都隱藏著什麽。四十分鍾後,他們再次來到山腳下,還是沒有迷路,也沒有遇到任何鬼怪。謝臻挑起了半虺杆,特製的煙草沉甸甸地壓著虺頭,但他卻隻是用拇指輕輕摩挲,並沒有點燃它。顯然,這片山林中一定有什麽貓膩的,但謝臻卻並不想現在就召出虺龍,打草驚蛇。第三次,謝臻又發動車子,開上了山路--第四次--第五次--葉鴿已經數不清,他們究竟在這段山路上走了多少次,但是直到車子耗盡了汽油,他們依舊在熟悉的道路上,並沒有遇到任何異常。夜已過半,車中也並不怎麽暖和,謝臻打著方向盤,最終將車子停靠到路邊。“要下去嗎?”葉鴿眨眨因為困倦而有些酸澀的眼睛,在本子上問道。“罷了,”謝臻搖搖頭,伸手輕撫上葉鴿困得有些發紅的眼角,“可能是今天時機不對,倒是要委屈你跟我在這山裏過夜了。”葉鴿才不管在什麽地方,他看著謝臻的手從方向盤上拿了下來,立刻將小手爐塞進了對方的手中。他沒有寫字,但謝臻感覺到他的眼睛仿佛再說:快給你暖暖。謝臻沒有推開,他接過手爐的同時,忽然拍拍身上的黑色大衣,對葉鴿說道:“我這身衣裳,是剛回滄城時去老華記裏做的,那夥計說是用了泊來的羊絨,最是暖和。”葉鴿歪歪頭,隻當是謝臻想要把小手爐還回來,他可不同意,兩隻手緊緊地將爐子壓在謝臻手上。謝臻忍著笑意,握住了葉鴿的手,繼續徐徐地誘導著:“鴿兒想不想來試試這大衣?”就在葉鴿以為,謝臻要脫下大衣來給他披上時,卻見謝臻的身體傾了過來,解開大衣,將他直接裹在了懷中。“暖不暖和?”葉鴿被謝臻圍在懷裏,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溫度,紅著臉點點頭。“看樣子,那店夥計確實沒騙我。”說完,謝臻就低下頭,吻了一下葉鴿的側臉。前座中間有隔物,他們這麽挨著到底不怎麽得勁,於是兩人很快就轉到了後排,身上蓋好謝臻的大衣,一起擁著擠在並不寬敞的後座上。外麵的北風還在吹,葉鴿緊靠在謝臻的身前,後背環繞著他有力的手臂。“睡吧。”謝臻點吻著懷中小鴿兒的雙眼,最後看了一眼前方樹林,而後淺淺地睡下。第二天,葉鴿睜開眼時,天色還隻是微微地發亮,謝臻的溫暖的手還抵在他的腰間,並沒有睡醒。葉鴿思量著昨晚謝臻開車必是極累的,想讓他多睡一會,於是就老老實實地縮在謝臻的懷裏,一動也不動,隻是偶爾看看車窗外。清晨的山林間起了濃濃的大霧,一根細長的樹枝不知什麽時候掉到了車頂上,剛好順著車窗垂下來。沒過多久,葉鴿覺得睡意又翻湧了上來,可他閉閉眼睛,一時又睡不著,隻好無聊的數起來那樹枝上的小細杈。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五根……葉鴿的眼皮有些沉了,視線中所有的東西也跟著模糊了,隻剩下五根細細的樹杈,就像是……五根細長焦黑的手指。“哢嗒--”幾聲細小的動靜傳來,葉鴿張開了即將合上的眼眸,依舊模糊的視野中,那樹杈似乎動了起來,五根細長的手指不甚靈活地擺動著,觸碰上車門。“哢嗒哢嗒--”又是幾聲細碎的響聲,葉鴿一下子就被嚇醒了,他發現那樹枝手居然在嚐試打開車門。葉鴿連忙想要叫醒身邊的謝臻,他知道自己發不出聲音,就想要將謝臻推醒,可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居然動不了了。葉鴿急得出了一身的汗,他隻能安慰自己,車門上的動靜還在繼續,說明那些樹杈並沒有進來。隻要,隻要自己快些叫醒先生……突然,葉鴿的眼睛驚恐地睜大了,因為他發現,車窗外的樹枝,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纏繞到了謝臻的脖頸上。一根又一根,細長的,焦黑的手指,無聲地,深深地勒進了謝臻的皮肉中。轉眼間,殷紅的血就順著那細指流了下來,謝臻的臉逐漸變得青紫,直到沒有任何氣息……“鴿兒?鴿兒怎麽了,快醒醒。”葉鴿猛地從夢中掙出,他慌亂地抓著謝臻的衣襟,早已不能說話的嘴巴徒勞地張著,眼淚與汗水一起落下。謝臻眉頭微皺,雙手捧住了葉鴿的臉:“別怕,我在這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昨夜謝臻幾乎沒有深眠,臨近天亮才將將睡了一會,卻不想就是這麽一會的,卻有隻不要命的小魘妖纏了上來。那山林裏的小東西實在不成氣候,謝臻不過稍一抬眸,連煙杆都不曾出,就將它直接嚇跑了,可它的氣息到底還是讓葉鴿做了噩夢。真真切切地聽到謝臻的聲音,感受到謝臻手上的溫度,葉鴿卻並沒有平靜下來,反而眼淚流得更凶了,一頭紮進謝臻懷裏,死死地抱住他。謝臻皺緊了眉,無論是兩年前,還是重逢後,他何曾見過葉鴿這般哭過。謝臻一麵安撫地拍著葉鴿的後背,不住親吻著他的額頭,輕聲哄勸。過了好一會,葉鴿才稍稍緩過來,但仍是靠在謝臻的懷裏,偶爾打嗝般地抽噠幾下。眼下他也會過味來了,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噩夢,居然給嚇得哭成了這樣……葉鴿不由得覺得有些丟人,可--一想到夢裏謝臻出事的樣子,他還是好難受。“鴿兒,哭累了吧?”謝臻感覺到葉鴿情緒平複了一些,低頭親親他通紅的雙眼,輕聲說道:“再哭下去,上戲台都不用抹胭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