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見到她,該討什麽獎勵?


    不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許遠航看過去,幾個男生湊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麽,他視力很好,從縫隙裏看到電腦屏幕上一雙不停晃動的雪白的腿,再聯係男生們臉上的表情和急促的呼吸,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荷爾蒙爆棚的年紀,對那事充滿了好奇,學校又不教,隻能靠這種方式漲姿勢了。


    很正常。


    許遠航以前的心思全在訓練上,從來沒看過這種片子,在隊裏時教練管得嚴,他也沒有機會接觸到,作為一個身心都健康的男生,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許遠航沒有湊過去看,光是聽聲音就慢慢聽出了點兒感覺,他低聲罵了句粗話,正要有所行動時,圍觀的男生裏,有一個正麵色潮紅地往洗手間的方向奔去……


    操。


    網吧隻有一個洗手間。


    他隻好繼續在椅子上坐著,等那洶湧的感覺慢慢平息。


    還差五分鍾就九點了。


    許遠航深吸一口氣起身,檢查了一遍,沒有什麽異樣,他走出門外,和大壯交待了兩句話後,舉步往家裏的方向走去。


    被春日晚上的風一吹,渾身更是燥熱,他尋思著要不要去洗個冷水澡,誰知遲芸帆已經到了,人就站在小院子裏,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和他四目相對。


    許遠航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腦海中浮現那晚看到的淺紫色睡裙,精致鎖骨,白皙手臂……他偏過頭去重重咳了兩聲,試圖打破那忽然而起的綺思,可正主就在跟前,還有先前在網吧裏看到的某些畫麵推波助瀾,雙管齊下,整個人處於即將崩潰的邊緣,他強忍著情緒:“你先進去坐,我有點冷,去跑幾圈。”


    快熱爆炸了。


    遲芸帆就這樣看著他跑遠,有些莫名其妙,氣溫不算低,她也隻穿了一件棉衫而已,他居然會覺得冷?


    許遠航繞著南巷跑了好幾圈,回來看到遲芸帆還在外麵,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走得太急,門還鎖著,他用鑰匙開門,開了燈,側身先讓她進去。


    遲芸帆經過他身邊時感覺到一股熱力,混著微微的汗味,是年輕男生運動過後的味道,幹淨又清冽,她感覺到空氣似乎也跟著升溫了,臉頰變得微熱,緩慢走到桌旁,拉開椅子坐下。


    許遠航進房間收拾了自己一番才出來。


    他看到桌麵多了一個深色玻璃瓶,這是又給他送毒藥來了?他伸手撈過來:“先說好,這不算獎勵。”


    接著他擰開瓶口,一飲而盡。


    皺眉,還是那個一言難盡的味道。


    許遠航拿起水杯喝了兩口水,衝淡嘴裏的味道,舌尖舔掉唇上的水珠,他傾靠過去,問:“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遲芸帆正在檢查他做的卷子,沒分出心思去回答他的問題,許遠航麵露壞笑,腳尖勾住她坐的椅子,很有技巧性地一轉,她就連人帶椅地轉向了他。


    他尾音一揚:“嗯?”


    不說不放啊。


    遲芸帆長睫微抬,有點兒無奈道:“補充體力的營養品。”


    “我還需要補充體力?”許遠航好笑地挑眉,“遲同學,你是不是對我的體力有什麽誤解?”


    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是開玩笑的?再補的話,估計就真的得炸了。


    他懶懶地把手搭在她椅背上:“沒有人告訴過你嗎?千萬不要去質疑一個男人的體力。”


    後半句藏住了:因為他會找你去親自體驗的。


    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她問為什麽。


    遲芸帆搖搖頭:“沒有。”


    她指著卷子:“這道題算錯了。”


    “別轉移話題啊,”許遠航幹脆把她的椅子勾過來,兩人的膝蓋幾乎抵在一起,他的兩隻手又把她圈住,“我現在就要兌換獎勵。”


    遲芸帆安靜地看著他,半晌後,她才輕聲地問:“許遠航,僅僅隻是體育考試拿了滿分,你就已經滿足了嗎?”


    什麽意思?


    許遠航一愣,他的視線和她的相接,嚐試著從她的眼神裏讀出什麽信息,然而,她的雙眸猶如一汪深潭,清澈平靜,他卻怎麽都沒有辦法望進去。


    遲芸帆也無意戳破他的秘密,就像揭開受傷結痂的傷口,她心裏太清楚那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她從來都是獨善其身,根本不想管別人的閑事,當然也沒有立場管。但她更難以忍受他這副逃避現實,甘於平庸的樣子。


    他不該隻是這個樣子的。


    如果她沒有看過他曾經的張揚、意氣風發,如果她沒有目睹過,他過去是那麽的光芒萬丈……


    落針可聞的死寂裏,遲芸帆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他:“你真的,甘心嗎?”


    她問得沒頭沒尾,但許遠航還是全身一僵,薄唇瞬間抿得緊緊的,漆黑的眼眸也緊盯著她,眸底墨色翻湧,寫滿了震驚、不可思議,還有不易察覺的慌亂,神色簡直複雜到了極點。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許遠航掩飾般故作輕鬆地笑了起來,試圖用各種痞的、壞的、哪怕是渾話轉移她的注意力,但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她已經替他公布了答案。


    女孩子的嗓音分明是清軟的,卻透著那麽不容置疑的堅定,讓他躲無可躲,藏無可藏,隻能被她一擊命中:“你不甘心。”


    是啊,他是不甘心。


    可是,那又怎樣?


    許遠航還在試圖做最後的頑抗:“什麽甘心,不甘心的……”


    她卻突然靠近過來,溫熱的氣息撲上他的臉:“你的眼神不會說謊。”


    “哦?”離得那麽近,許遠航隻能直視她的眼睛,呼吸也和她的交纏,他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嘴角,用開玩笑的語氣驚訝地問,“我的眼神還會說話?它說了什麽?”


    遲芸帆的心驀地跟著一軟,但還是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最後一絲偽裝:“它在說,救救我。”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啪”一聲,頭頂上的燈忽然滅了,黑暗從四麵八方遊過來,將兩人嚴嚴實實地裹住。


    南巷的線路老化得厲害,停電是家常便飯的事,這一次停得太及時了,全然的黑暗裏,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了他們,彼此的眼睛成了唯一的光源。


    許遠航被戳破心事,猝不及防展露的情緒也得到了很好的隱藏,失去了保護的偽裝,他的心亂糟糟的,升騰起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所有被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憤怒、挫敗、絕望,全如洪水猛獸,一下子洶湧而出,他的胸口被撞擊得生疼,先是針刺般綿密地疼,漸漸地變成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微微彎下腰去,後背早已被淋漓的汗淹沒。


    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情,遲芸帆也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他的脆弱、敏感與倔強的自尊心,她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緊,如果他想談的話,她願意當一個傾聽者,但很顯然,眼下他更需要的是獨立空間。


    她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著,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回到別墅房間,遲芸帆躺在床上,像是剛經曆過一場格鬥,疲倦地閉上了雙眼。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她說完“救救我”後,燈暗掉前,他那驟然一縮的受傷眼神,她不禁又回想起那次春季運動會的跳高,他越過橫杆後的異樣反應……其中必定有什麽隱情,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衝動了。


    活在這個世上的每個人都有秘密,她又憑什麽去戳破他的?將心比心,如果是他對她做了同樣的事,她會是什麽反應?


    這晚,遲芸帆難得地失眠了。


    許遠航也是徹夜難眠,遲芸帆走後,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像是被突然抽空了生命力,隻剩下一副麻木的軀殼,他就這樣呆坐著,直到窗外、門縫裏摻進絲絲縷縷的光亮,刺眼極了。


    許遠航恢複了知覺,神經幾乎一根根斷裂,疼痛難忍,他找遍屋裏所有的啤酒,一瓶瓶灌入,苦澀如刀刃,劃過喉嚨,直抵空落落的胃,腦子也是空的,什麽都是空的。


    隻有醉意才是真實存在的。


    許遠航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從晨陽初升,睡到了天邊繁星閃爍。


    他多麽希望這隻是荒唐的夢境一場,醒來後,他仍然是那個高台上熠熠生輝的世界冠軍。


    他怔怔地看著旁邊空掉的木椅,昨晚,她就坐在上麵,輕聲告訴他:“它在說,救救我。”


    她說得沒錯。


    他確實是在向她求救。


    在被逼至絕境時,許遠航也以同樣的方式向很多人求救過,教練、隊友,甚至是心理醫生,但誰都沒有辦法救他,連他都救不了自己,隻能選擇放棄。


    他以為忘記過去,會更好受一些。


    但並沒有,它如同一根刺,始終紮在他心尖上。


    現在,有人發現了這根刺,並試圖將它拔`出來。


    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坤叔、大壯和小白,誰要挑戰這個底線,他必定惱羞成怒,當場翻臉。


    偏偏是她。


    從初始的亂,到此刻冷靜下來,許遠航才意識到,她並沒有半分惡意,她隻是想幫他。


    她是在關心他。


    這個認知讓許遠航渾身一顫,他從狼藉的空酒瓶裏找到手機,按亮屏幕,時間顯示七點半,他找到某個號碼,直接撥了出去,響了大約幾秒,那邊有人接起,聽到她的呼吸聲,他感到心口莫名發燙,喉嚨也像含了一塊木炭,發出的聲音又熱又緊:“現在可以過來一趟嗎?”


    得到她的回複,許遠航掛斷電話,扶著椅子起身,進浴室衝了個戰鬥澡,洗掉身上的酒氣和萎靡,他又從衣櫃裏挑了件休閑襯衫穿上,一粒粒係上扣子,衣擺收進褲腰,雖然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但總體的狀態還不算很糟糕。


    他剛走出去,遲芸帆就到了。


    遲芸帆不知道他叫自己過來的用意,餘光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表情,經過一夜後,他又恢複了沉著自持之色,但似乎,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她也說不清楚,隻是直覺。


    許遠航關上門:“走吧。”


    他沒有說要去哪裏。


    遲芸帆就跟著他走,開始她走在後麵,慢慢地他就落到了她身後,兩人一路沉默地從南巷走到了上次她帶他來的海邊。


    月亮隻是一團淡淡的光暈,星光璀璨,海浪陣陣。


    許遠航在沙灘上坐下,望著漫無邊際的大海,黑眸也深不見底,許久後,他才出聲問:“你確定真的要聽我的故事嗎?”


    聲音被海風吹遠,聽起來有些含糊。


    遲芸帆看著他如刀刻般的淩厲側臉,輕輕地問:“你確定真的要告訴我嗎?”


    許遠航偏頭看她,眸色深之又深,他揚起唇角,眼底除了她的倒影,並無笑意,他從兜裏掏出手機,解鎖屏幕,點開一個視頻。


    那是一場跳水選拔賽,畫麵裏,他站在十米台上,縱身一跳,眨眼間,巨大的水花濺起來,連鏡頭都濺濕了,背景音裏難以置信的驚呼和遲芸帆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鏡頭再次清晰時,捕捉到的隻有一道黯然離去的背影。


    遲芸帆難掩震驚,她在網上看過他其他的比賽視頻,不管是動作的標準度,還是整體的完成度,從頭到尾都可以堪稱完美,這絕對不是他的水準,她的聲音都變調了:“為什麽?!”


    那對許遠航來說是一段遙遠又不堪回首的記憶。


    三年前的四月,他難得放假回家,滿心歡喜地想著和父母團聚,順便分享自己即將代表國家去參加東京奧運會的好消息,選拔賽隻是走個過場,如果沒有那個意外的話,他參賽就是板上釘的事。


    他走進小區,看到自己住的那棟樓下圍滿了人,指著樓上議論紛紛。


    “喂,要跳就趕緊跳,別耽誤時間,我還約了人看電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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