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一臉神秘道:“你猜這是誰送我的?”


    “玉靈的父親?”


    “不對!”


    “那是玉靈的母親麽?”


    “也不是!”


    “額,難道是玉靈在宮裏頭的姐姐?”


    “哎呀,不對不對,是靈兒的大哥哥喲!”小姑娘笑的一臉驕傲,“大哥哥還說了,這鈴鐺轉起來的聲音,像極了靈兒的笑聲。”


    我笑道:“確是如此,靈兒笑起來聲音也是這般叫人歡愉。”


    “姐姐,”玉靈突然眸子一亮,“我帶你去瞧瞧我家後頭院子裏的亭子吧?那處很是好看的!”


    瞧著她一臉的天真無邪,我輕聲道:“好。”


    孫府的院子到果真是極大的,我隨著她七扭八拐的,路過許多短橋,行過幾座假山,瞧過許多池中的紅魚綠荷,終是到了那處亭子。


    從外頭瞧著那亭子,確是一處十分精致的六角亭,各個角邊都掛著銅鈴,紅繩隨著微風輕動,暗色的柱子將那鮮紅襯得更紅了幾分。


    與其說是亭,卻不如說是閣,各麵都被烏木和窗子掩著。


    玉靈飛快的沿著石階上了去,我跟她身後,卻是那石階較窄,我隻好提了裙子慢慢的往上走。


    剛踏了兩步便覺不妥,抬頭看,玉靈動作很是靈敏,已然進去了。


    我猛然發現了怪異之處,玉靈這般千金,年齡亦是尚幼,在家中竟是沒有丫鬟婆子跟著。便是她跑的太快,那些下人們跟不上,卻也不能解釋,為何她的小院內也不見一人?


    我猶豫了幾番,瞧著這亭子有兩個入口,便打算直接下了台階在另一個入口等著,卻是剛下了一階,才發現這四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我心中猛然出現了一個不祥的預感:無論今日是進是退,都踏不出這個陷阱一了。


    果真,才剛下了兩步,便聽見身後亭子裏,有人開門的聲音。


    “容姑娘。”


    這聲音我認得,溫潤儒雅,一股君子之氣,正是孫家的那位公子。我回了頭,他的神色裏皆是淡然,一身白袍,立在那烏木綠瓦之間,猛然間叫我想起了李墨寒,許是世家公子見多了世麵,都會有這般淡然的氣質吧。


    我輕舒一口氣,提了裙子往上行了幾步,進去了。


    亭中果然不見玉靈,隻中間一個棋盤,兩個石凳。卻是孫家公子坐在東側,輕聲開口道:“容姑娘,坐吧。”


    我微微欠了身行禮,坐在西側。


    “不知姑娘可有心儀之人?”他輕聲開口。


    我瞧著桌上那盤棋,已經幾乎是個死局了,卻是聽了他這話,心中更是駭然。因為即便到了現在,我始終處在雲霧裏,隻知自己困於局中,卻不知原因,更不知這局是何人所設。


    我輕聲開口道:“有。”細細瞧著孫家的公子,怎料他麵上的神色始終淡淡的盯著麵前的那盤棋。


    “可惜了,”他輕輕執起白子,“我頭一次見到姑娘時,便對姑娘傾心。”


    我迷了眼睛,心道:怎麽看,你對那盤棋都更上心些。


    “孫公子萬莫打趣我了。”我輕聲道,立起身來,“小女粗陋,對棋藝十分不精通,玉靈也不知道跑去了何處,小女就先告退了。”


    卻是他猛然站起身,將我一把拉住。


    “孫公子這是何意?”我掙了兩下,怎奈他力道十分大。


    他將我摁在石凳上,輕聲道:“意思是,你還不能走。”


    我瞧著那孫家公子看著棋盤許久,終是又下了一步棋,猛然起身,向外頭跑去,卻是又被他抓了回來,此番卻是沒方才那般客氣了。


    他正掐著我的脖子,用了些力道,我已然頭頂憋脹,有些呼吸不暢了。


    可他瞧著我的神色仍舊是淡淡的,“姑娘可知我父親是何人?”


    我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卻繼續道:“沒錯,大理寺卿。”


    “我從幼時起,便是跟著他學武的,且便見慣了他審訊犯人……所以,我說你還不能走,你便不能走。”


    呼吸越來越不順暢,我連忙用力點了頭。


    他這才鬆開手,我瞬時癱軟在地上,渾身戰栗,大口的喘息著。


    “你一個姑娘家的,我並不想下重手,也不想扭斷了你的腿。說句實話,便是你方才不進這亭子,我也有的是辦法把你捆進來。所以,還是老實些吧,還能少受些罪。”


    他兀自又坐在那棋盤跟前。


    我在地上坐了許久之後,才勉強停止了渾身的戰栗,緩緩起身坐在那石凳上頭。


    “孫公子有話不妨直說,何必在此出浪費時間?”我輕聲道,抬眼瞧著他,便是篤信無論如何,今日我是一定有命出去的。


    他又落了一子,如今瞧著棋局仿佛有些變化了。


    其實孫家公子的長相,同孫玉裳是比較相似的,自有一派高潔之氣,卻是沒想到他會是如此。他抬眼看著我,蹙了蹙眉,道:“告訴你也無妨。”


    “今日,我同你在這亭子裏獨處之事,稍候,等你出去了,便會傳的沸沸揚揚。”


    他又垂下了眸子,繼續看著棋盤,道:“然後,我們家便會上門提親。”


    “若是你們家將你嫁給了我做妾,那便是給齊淵的一個重擊,他越是慌亂,越是容易出現破綻。”


    “若是你們家不將你嫁給我,那便是給齊淵的一個警告,告訴他,他在這京城裏頭,本就是孤立無援的。若是不能尋棵大樹蔭蔽,便隻能任人踩在腳下,揉圓捏扁了。”


    他抬了眸子看我,道:“當然,我是更傾向第二種的,大家都好,皆大歡喜,我也不必去個自己中意歡的姑娘,你也不必嫁我。”


    他始終淡然的眸子中,終是出現了一絲情緒,卻又低下了頭,輕聲道:“可若是你父母親還有陛下,顧忌各自的名聲,最終行了第一種,那便隻好叫姑娘受苦了。”


    我蹙了眉,“陛下已然見過我了,也許了我同齊淵的婚事,你如此行事,便是是將陛下玩弄於股掌之中,陛下又怎能容你孫家?”


    他卻輕笑了一聲,“與我孫家何幹?你在玉覽殿裏時,便偷偷隔著屏風看我了,有的是宮人作證,又怎麽會是我們孫家的過錯?況且陛下本就不喜你,我們這也算順了聖意了,陛下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哼,皇後娘娘好計策,人前裝作對我甚是喜愛,處處護著,暗地裏卻是用這般法子,挾製我來強迫齊淵就範,甚至不惜拿孫家冒險。


    這齊淵,可當真是根引禍的苗子啊。


    第43章 第42章


    我抬眼瞧著這孫家公子,文質彬彬滿身的書卷氣,卻是一想起他方才掐著我時的模樣和手上的力道,逃,怕是不成了。


    我微蹙了眉,心裏頭不免腹誹:怎麽我也算是給你親妹妹提了醒,不論用的法子如何,卻總也是叫那孫玉裳提防了容韶,起碼能免了她像上一世那般被容韶逼瘋,孫家卻是如此地恩將仇報。


    那徐寶兒也是瞎了眼,竟看上這般衣冠禽獸。


    一想到稍後出去時,我同這孫家公子,在孫府的亭子裏頭沒皮沒臉與人私會的事情,便會傳得沸沸揚揚了,我心中除了懼怕,便是一陣苦悶。若是我此番失了名聲,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容韶那裏的謀劃,便是全都付諸流水了。


    我微舒一口氣,強迫自己沉下心來。心頭一橫,便是今日生生被他打斷了腿,也總好若安然無恙的從孫府裏頭出來。


    腿斷了總也有個說話解釋的由頭,哪怕說是不小心摔的。可現下我們兩人已經在這亭子裏頭呆了這麽久了,若還是完完整整的出來,那便當真是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了。


    況且,想來若是我今日腿斷了,他孫家也不能強留了我在孫府裏頭。總不能悄悄地在孫府裏頭待三四個月,等我腿傷好了再放人走吧。畢竟我父親亦是在朝廷裏頭做官的,懂得輕重利害,兩家向來非親非故,官銜也差出了許多,哪怕是為避嫌,避免人家說我們容家攀附,也定是要將我接回容府中的。


    思索清楚了,我心一橫,立起身來,瞧著他,開始打算激怒他。


    “孫公子方才說喜歡我,可我卻是連孫公子的名字都不知曉,此事若是傳出去豈非叫人笑話。”


    未等他開口,我繼續道:“不過也是,你堂堂大理寺卿家的嫡子,父親乃是執掌重權,手握正義之人,卻是你這嫡子能使出這般陰險手段,在自家亭子裏頭私自扣押官眷,威脅弱女子,便已是豁出體麵去了。這等名字的細枝末節之事,又怎會在意。”


    我細細瞧著他,祈禱著他能有一絲動作,卻是他仍微微垂著首看棋,兩指間夾著一顆黑子,冠上晶瑩細潤的白玉,竟是紋絲未動。


    待我正要開口繼續,他卻是頭也不抬,輕笑一聲,將兩指間的黑子收回手心裏,先一步開了口,“孫裴。”


    他倒是幹脆,竟直接報上名來。


    我一時氣極,卻正好趁著這股怒意,開口便罵他:“你怎能麵皮如此之厚?虧得你是三品大員之子,你可知,你如今行的這等皆是些最末流下作的醃臢法子!本還以為你們孫家是有幾分傲骨的,卻不承想你自己要與人做走狗便罷,竟還拉著自己尚且年幼不懂事的妹妹一起,當真是下作極了!”


    話剛出口,我卻先喘了口氣,等稍微冷靜了些,便被自己方才的說法給驚著了。其實這般說,對玉靈確實是刻薄了些的,可現下,我也著實在是沒有旁的辦法了,他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孫公子初聽時,始終將頭低著看棋,不為所動。卻是一聽我提到“妹妹”二字時,這才緩緩地將頭抬了起來。


    我瞧他的神色一掃之前的溫潤淡然,帶了幾分薄怒,眸子間的暴戾顯而易見。便是如此生氣了,卻仍是不說話,也沒什麽動作。


    看來隻有跑,才能真正激怒他了。


    可歎我也當真是遇到絕境了,為了自救,竟隻能上趕著叫人把自己的腿打折。撞柱子雖也可行,卻是風險始終是有些大的。


    趁著他神色暴戾,我猛然轉過身,一步便將門打開,剛走出一步,卻又撞到了外頭的人,被彈了回來。還兩步倒退不及,又坐倒在亭中,屁股摔得生疼,模樣甚是狼狽。


    這一係列的變化,叫我一時心亂如麻,心間猛然跳動了起來,慌得厲害,腹間也是一陣翻滾。我心下登時轟隆一聲,幾乎忍不住要哭了出來。這回,他不必弄折我的腿,便是我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去了。


    難道便隻能觸柱了嗎?會不會被他一把攔下?若是被攔下了綁住又該作何?


    “喲!你這丫頭平日裏便野得很,今日在孫府裏也不老實,怎的又摔了?”


    我眼裏的淚都還在眼框裏頭打轉,那些個自殘的法子也在心頭百轉千回,卻是猛然聽見了那熟悉的語氣,熟識的聲音,心下也跟著猛地跳動了起來,幾乎要控製不住哭出來。


    是齊淵!


    我抬著頭看他,他麵上那向來隻叫我覺得奸猾的笑意,在此時瞧著,似乎也順眼了幾分。


    他伸手將我拉起,帶到他身後。


    “怎麽?孫賢弟方才的棋沒有下暢快了,我都走了這麽久了,賢弟還在思索?”齊淵開口道,絕口不提方才的事。


    我自然知曉,他想大事化小,不願壞了我的名聲,也不插話。


    孫裴站起身來,輕輕拱手,“齊兄的棋藝便是讓小弟幾招,小弟都望塵莫及啊!”


    “哪裏。”齊淵自謙。


    “齊兄怎的又回來了?可是落了什麽東西?”孫裴明知故問。


    齊淵笑意更深了:“非也,卻是你們院中有我喜歡的風景,我都出了孫府,卻仍是戀戀不忘,這才又折了回來。”


    孫裴笑笑道:“不知是何處?不若我陪著齊兄一同賞賞?”


    “正是此處。”


    孫裴輕笑一聲,卻是是不肯讓方才的事情就此翻過,見此機會,立刻開口,將話頭往我的身上引,“我從送了齊兄出門之後,便一直在此處思慮你我之前的棋局……卻是容姑娘突然進來了。”


    “她向來愛四處亂逛,不過今日剛出宮,還未回家便被你母親孫夫人邀進了孫府,如此才擾了賢弟的雅興,賢弟向來是個寬厚的,定不會怪罪。”齊淵輕聲道。


    孫裴卻是又笑了笑,“齊兄哪裏的話,不過一樁小事罷了,又何談怪罪?隻是……”


    “賢弟如此豁達,那便好!”齊淵瞬時將孫裴的話打斷,“人我便帶著走了。”說罷,伸手拉起我便要出去。


    我心裏頭瞬間鬆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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