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依舊恨,我雖恨人情淡薄,人心險惡,卻更恨自己。恨自己愚蠢,信了她的鬼話。恨自己軟弱,竟親口認下莫須有的罪名。也恨自己無能,才任由他人欺辱!”她說,“此事叫我耿耿於懷,即便數十年過去,我依舊想回到當日,大聲責問他們幾句。告訴先帝,究竟誰才是那個毒婦。可是已經晚了,楚月河已經死了,死後先帝還要念著她!”


    邱季深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她確信自己沒有聽過,可依舊覺得耳熟。


    太後平複了些,對著她有些恍惚道:


    “當時,沒有一人替我說過一句公道話,更沒有一人對我說過一聲無辜。”


    “先前,你挑唆陛下放了高吟遠,我以為你是個陰險歹毒之人,如今看來,說是個衝動的初生之犢更為恰當。不過初生之犢也好。這份衝動,老身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邱季深:“臣惶恐。”


    此時係統再次跳了出來。


    【隱藏劇情任務:世情薄。


    【任務描述:你已覺察到太後反常之處……


    【目前進度:太後因你的正義直言回想到了往事。若當初也有一個這樣的人,無關乎利益與地位的,肯為不相幹的人涉險,或許許多事情都不會發生。或許太後就不是今日的太後。因你此番表現,她決定不再同你計較。


    【任務評價:你終於安全脫身,等待著歸……高吟遠家。


    【注:你從中得知了楚月河與太後的糾葛,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果然太後歎了口氣說:“你好好輔佐陛下吧。”


    邱季深:“臣之本分。”


    太後輕揮了下手:“下去吧。舊日隔閡,往後,老身不會再與你計較。”


    邱季深:“謝太後寬仁。臣告退。”


    她不想叫自己表現得過於興奮,但輕快的語氣還是出賣了她。於是背著身,加快速度,後退出了殿門。


    邱季深從門口退出,曬到了院中的太陽,身上涼氣盡去,滿身舒爽。竟然不覺得這三伏天的烈日灼人。


    在宮裏多待兩天,簡直跟在冰窖中住上三月似的。


    她快速辨認好方向,催促著領路的宮人加快腳步,離開後宮。


    那宮人被她逗笑,就是一副溫溫吞吞的脾氣,反勸著她說:“邱郎君不要急。”


    她能不急嗎?上次就是因為不夠急,才被太後攔下的!


    邱季深都沒有辨認周圍來路,隻一心望著城外的方向,期盼著能趕緊靠近。偏偏後宮小路繁多,宮人又為了避讓,專門走得曲折了一些。


    眼看著就要近了,她已經能看見前殿建築上的吻獸,領路宮人突然停下腳步,說道:“郎君,長公主在前麵等您。”


    邱季深這才發現那道靜立的倩影。


    唐靈瑤靠近了兩步,對著她扭捏道:“我想同你說兩句話。”


    邱季深點頭,示意宮人留在原地,然後走到唐靈瑤的身邊。


    二人尷尬對視。


    唐靈瑤想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道:“你先前罵我了。”


    邱季深:“我也不算責罵你。就算是,我也罵得沒錯。我知道你本意不是如此惡毒,隻是情急之下會口不擇言。但是長公主,請聽下官一句逾矩之言,無意傷人,也是傷啊。”


    唐靈瑤說:“你會不會記恨我當初,故意讓你難堪?”


    邱季深想了想,不解道:“哪個當初?”


    “就是當初,我當眾要你發簪的那一次!再有這次,若非我當時攔住你,或許你當時都已經出宮了,也不會遇到今日這些。”唐靈瑤說,“你是真的忘了,還是故意奚落我呢?”


    邱季深一副不放心心上的模樣,笑說:“於下官而言,這些已經過去,不過是些小事罷了,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唐靈瑤:“你險些死在宮中,我,陛下,還有那個討厭的葉疏陳,都為你急得不行,你卻說隻是一件小事?”


    邱季深正色道:“若我今日真的死在宮裏,也是我的命數。您放心吧,就算我化成厲鬼,也不會找你去報仇的。”


    “你這是嚇我!”唐靈瑤說,“你這是哪裏來的不放在心上!”


    邱季深低頭笑了兩聲。


    唐靈瑤知道自己是被耍了,也笑了出來。小心地抬眼瞥著她,問道:“那如果你真的變成厲鬼,我是說如果,你會去找誰報仇呢?”


    邱季深不假思索道:“找惡人報仇。天底下的壞人多得是。我如今閑賦在家,沒什麽事好做。要是變成鬼了,不定比那些人還高上一等呢。”


    唐靈瑤似乎完未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回答,被她光輝的品格給震撼住了。


    邱季深說:“公主回去吧,叫人看見了不好,下官也先走了。”


    她催促了一聲,便徑直離開。如果唐靈瑤能細心看一眼的話,就會發現她走動的腳步極快,跟著要跑起來一樣。


    唐靈瑤兀自喃喃自語道:“原來我看人,真的很膚淺。是好是壞也分不清楚。”


    ·


    待邱季深終於不出波瀾地出了宮門,就看見外麵有個人候在那裏。


    此時是正午,即便是高聳的宮牆,也投不下多少陰影,葉疏陳隻能站在烈日下,大汗淋漓。


    他臉上皮膚被曬得通紅,看見邱季深出來,立即眼睛發亮地迎了上來。


    “你出來了!”葉疏陳抓住她的袖子道,“有沒有人在裏麵欺負你?沒被關病了吧?”


    邱季深看他這樣子,說道:“你難道沒坐馬車來?臉都曬成這樣了,也不知道進去躲一躲。”


    葉疏陳說:“我與我父親決裂,已經沒有馬車了。”


    “決裂?”邱季深也是一團糊,想起唐靈瑤說的事,問道:“你二弟怎麽樣了?”


    葉疏陳大笑道:“你看我現在這麽高興,就知道他怎麽樣不起來了!”


    邱季深看他稍一動,就有汗被甩下來,趕緊道:“快走快走,先找個陰涼的地方躲著。你來接我做什麽?我又不是找不到路了。”


    葉疏陳說:“我高興不行?在家裏看著高吟遠,當然不如來這裏看你啊。何況兩日沒有見你,我自然是想念你了。”


    “我也覺得像是好久沒有見你了!我還有事想問你。”邱季深本來想問和恩的事情,可是組織了一下發現無從問起,於是幹脆揮手道:“唉,算了,回去再說吧,不重要!”


    兩人相伴著往回走,說說笑笑,推來撞去。


    邱季深問:“誒,高兄有沒有想我?他是不是也想來接我的?”


    葉疏陳比了比手指:“他自然想你,尤其是想你的銀子。”


    邱季深怒道:“他怎敢!無恥!”


    “正是!不講情誼!”葉疏陳告狀說,“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他總對我冷嘲熱諷,愛答不理,氣死我了,連碗餛飩也不給我吃!”


    邱季深深以為然:“不錯,他對我也是冷嘲熱諷,愛答不理。真是,我又不欠他的銀子!”


    葉疏陳說:“你欠啊!”


    邱季深停了腳步。


    “什麽呀?我怎麽不知?”


    葉疏陳理所當然說:“你知道,我既然離家出走,自然是要有骨氣的,怎麽能再用我父親的銀子?所以我說了,我的吃穿用度,先從你的賬上扣。可是他說,你沒有賬,你的銀子都買白貝子了,連他的工錢都沒給呢,而且現在半點存銀也沒了,請工匠的錢都是他墊付的。”


    葉疏陳叉腰說:“他這兩日整天咬牙切齒地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看得我都覺得牙酸!誒他怎麽這樣小氣?我還不起也就罷了,難道你也會還不起嗎?”


    邱季深:“……”


    “高哥……高哥這人真挺不錯的,隻是不善言辭而已!葉疏陳你要懂事些,怎能埋怨他的不是呢?”邱季深扯住他的手臂,給他擦了擦汗,苦口婆心地勸誡道:“你是不理解我們貧窮人士的生活,但咱千萬不能熊,我就那一個能免費住的地方了。”


    葉疏陳哭笑不得:“你怎麽這般沒出息!你葉大公子行走江湖靠的是以理服人嗎?是以武會友啊!”


    邱季深提醒說:“你會不了友,你離家出走了,以武會友是要蹲大牢的。”


    葉疏陳頓時大為苦惱。


    二人推開高家小院的大門。邱季深大喊道:“高兄,我回來啦!”


    高吟遠抬起頭,淡淡說了一句:“滾。”


    第57章 複職


    小高同學,起早貪黑,兀兀窮年,將包餛飩的技術,從四不像發展到小巧玲瓏,為此攢下的一年積蓄……都叫葉疏陳跟邱季深給坑走了。


    小高同學深切認識到,自遇到邱季深之後,富貴於他如浮雲。從此所有的銅幣,長得都姓邱。


    由此,邱季深對他表示出來的苦悶,也是可以理解的。


    三人混在一起鬧了一陣,實在太熱,又跑去河邊玩水。葉疏陳向她打聽了宮裏發生的事,邱季深簡要說了下,三人一起唏噓。


    高吟遠若有所思道:“若我是皇後,我也是要瘋的。”


    “若你是皇後!”邱季深哈哈笑道,“我看是陛下要先瘋。”


    高吟遠:“……”


    聊不下去,受不了。


    葉疏陳拍拍屁股站起來,將衣角的水給擰幹,說道:“你們真是,這種事也敢打趣。還有邱季深,你這樣膽大妄為,能活到今日該算命大。回了回了。”


    三人打著水回家,都好好清理了一遍。然後湊在一起,商量著該怎麽賺錢補貼家用。


    這樣大熱的天氣,是個人都不想出去擺攤煮餛飩的。


    隻是,即便是社會大好青年啊,求職依舊沒有方向。他們不考功名,不去自主創業,就要在線失業。


    這個時代給讀書人的路子還是太窄了,最後三人齊齊選了個輕鬆的工作——在線抄書。


    葉疏陳說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在家裏胡天胡地,國公費勁心機都沒能逼他安心念書。離家出走一趟,跟著邱季深混混日子,反而要被關在家裏抄書。


    人生的際遇真是太難以言明。


    於是這兩天也像快抑鬱了一樣,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不過餛飩倒是沒少吃,弄得高吟遠跟他一樣毫無幹勁。


    這也堅定了邱季深的信念,孩子不聽話,打一頓真的可以好。


    ·


    他們的抄書事業還沒步入正軌,身為主力的邱季深就不得不暫停了自己的業務。因為邱三郎前來拜訪。


    三哥穿著一身孝服,眼下是一片疲憊的青色,未及時打理的胡須冒出一片細茬,就那樣神色落魄地站在高家院門前。形容看起來比邱季深之前過的要慘多了。


    “五郎?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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