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臚大笑,“那你是不知,李將軍當著主公的麵兒說了多少遍自己是懦夫!”


    “住口!”李翦叱道。


    於是幾人一道哈哈大笑。


    夏殊則手執韁繩,偏過頭朝這群人掃了眼,一行人齊刷刷地閉口。


    衛皎瞅了一眼太子殿下冷如鐵卷的側臉,想道,這個妹夫好威嚴啊,她妹妹阿綰是跳脫性子,從小不喜束縛,也不知道是怎麽忍得下來的,會不會受了許多委屈?


    第 62 章


    衛綰從噩夢之中驚醒, 薄薄的一層衣衫被香汗浸透了,黏膩地貼於胸口, 勾勒出姣好柔美的胸線, 月娘候在寢殿門口, 回頭望來時, 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光景, 太子妃茫然地在寢宮內環顧著, 身上香汗淋漓, 濕漉漉的鬢發貼在額角, 雙頰潮紅。


    她的嘴唇兒還在不斷翕動著,看著竟似在發抖。


    月娘便朝她走了過來,“姑娘做噩夢了?”


    衛綰支起了頭,終於安定下來,“不太好的夢。”


    夢到殿下渾身是血地回來, 遞給了她一紙和離書, 固執地要與她和離, 無論她怎麽哭求都沒用。


    月娘將她發顫的肩膀輕輕摁住,柔聲安撫道:“夢都是相反的, 姑娘莫慌。”


    衛綰隻能信以為真, 強迫自己鎮定地點了點頭。


    “陛下這幾日好些了麽?”


    韞玉等人送膳食前來,將粥膳安置在桌案上,對衛綰說道:“回娘娘話, 陛下已醒來了,隻是龍體虛弱, 好像難以下榻,這些天便宣稱罷朝,於龍床上安養著,所幸也無大事發生。”@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軍報幾乎能傳到宮中任一宮婢的耳中,衛綰也不會不能得知,殿下他們動身沒幾日,匈奴人大肆難侵,連著幾座城池失守,匈奴人從這幾座邊城之中掠奪了大量的糧食絲綢,劫走了無數的漢人美女,並州不少男子已自發投軍,或組成義軍雲集應敵。在這樣同仇敵愾的聲勢之下,隻有戰則必勝的道理,本來衛綰是不應該擔憂的。


    她怕自己越是想,反而情勢越是不妙,不敢再細思下去。


    “我身為陛下的兒媳,也該去探病才是。”


    懷珠將鞋履替衛綰捧來,替她將雙足套入鑲著玉珠的菖蒲紋尖頭鞋中,衛綰梳洗之後親自下了廚房,忙活了近一個時辰,才嚴妝朝廣明宮去。


    韞玉與懷珠傍著她,沿途韞玉便道:“娘娘其實早已應該來探病的,陛下病了這些時日,因您不來,宮人對東宮頗有微詞,便是陛下也會多想,疑心東宮不將他放在眼底。不論殿下如何,娘娘這些功夫是要做的。”


    衛綰頷首認同,手中還捧著一疊瓦罐煨雞,下了些微淡的藥材,正是滋補元氣的靈藥,感到有一絲惙惙,直至走入宮殿之中,薛夫人正巧不在,皇帝側臥於龍床畔,支起了眼皮。


    她掌中不知托著何物,竟鮮香撲鼻,皇帝從身體不支倒下之後,這幾日一直食欲不振,薛夫人百般想法兒哄他開口,他也仍是覺著實難下咽,直至嗅到衛綰帶來的午膳香味,皺眉問道:“這是什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衛綰斂眸低語:“是臣媳下廚做的雞湯。”


    說到此處,皇帝突然哼笑了一聲,意味不明地說道:“太子從來不叫朕父皇,你嫁來之後同他一樣不敬,如今他人不在,立時便改了口,可真是八麵玲瓏的貼心兒媳。”


    衛綰畏懼皇帝,但偷覷他神色,卻知他眼下並沒有真的惱火,稍稍心安,大膽地喚道:“父皇。”


    皇帝竟意外地不感到生氣,反而那兩道濃如重墨的粗眉一挑,朝衛綰擺了擺手,“將湯水呈上來。”


    “諾。”


    衛綰斂眸,溫馴地呈上,皇帝身邊的侍者崔明德接過瓦罐,已調羹舀出小半碗來。


    天家人用膳也有別處不同,皇帝用膳自有規矩,飯不過二碗,以免傷身,菜肴不可多用,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崔明德隻舀了小半碗,跪侍皇帝病榻前,以白瓷梅紋的湯匙舀出一些,皇帝低頭嚐了口,湯汁鮮美,極快地便滑入了喉嚨,帶著股濃鬱而野性的香氣,絕不是宮中大廚所能烹製出的。


    皇帝雙目明亮,仿佛這數日的厭食症瞬時便好全了,幾乎迫不及待,便奪過了崔明德掌中的瓷碗,喝了一大口。


    不止崔明德,也衛綰也是驚訝失色,她頗有古怪地冥想了片刻,心道原來貴為皇帝也是貪嘴的。


    這一小半碗讓皇帝一下喝得見了底,他便又開懷地催促道:“再盛。”


    崔明德豈敢不應,就算違了規矩,但陛下病了這幾日水米難進,好容易有他能入口的,崔明德忙哈腰點頭,替皇帝又盛了一大碗來。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皇帝方才喝湯過急,半白的一把胡須上還墜著幾粒薑黃的湯汁,衛綰見了實在沒有忍住,回身命身後的韞玉取帕子來,便遞給了皇帝身邊的宮女。


    皇帝食欲大開,將一碗雞湯又喝得見了底,以箸子夾起一塊雞肉,也是入口即化,濃淡得宜,皇帝雙目晶亮地朝衛綰看去,不用說話,麵孔便已泄露了讚歎之意。


    “好廚藝,確是好廚藝,沒想到太子口福不凡。”他這才接了帕子擦幹淨了胡須和手指,不住地頷首讚道。


    在東宮衛綰沒少為殿下掌廚,但殿下的口味好像與她天然不對付,對誇讚她廚藝的話非常吝嗇,幾乎沒有一語,她曾一度對自己本引以為傲的廚藝懷疑過,但如今得到了陛下的讚不絕口,昔日的驕傲總算找回來了。


    皇帝又望著她,道:“日後,你常來廣明宮為朕送膳。”


    不待衛綰反應,崔明德已是先變了臉色。


    皇帝道:“有些於禮不合,但朕尚在病中,貪些口腹之欲,也是不妨事的,你便時常來廣明宮,帶著人光明正大地來。”


    衛綰垂眸叩首,“臣媳遵命。”


    皇帝盯著眼前溫婉而恭敬的兒媳,一瞬間想到了別事,感到有一絲詫異:“太子誇讚過你的廚藝沒有?”他那個嫡子,讓他至始至終看不破,別說是心事,連他平日裏慣愛何種口味,皇帝都無從得知,一時之間感到有些懊惱和煩躁,心中頓起念頭,非要從這個溫柔恭順的兒媳嘴裏挖出些話來不可。


    但衛綰卻搖了搖頭,“殿下鮮少說,他似忌諱庖廚。”


    皇帝“噢”一聲,露出失望之色來。這個兒子不知從哪染來的一股士大夫習氣,高傲冷慢得很,目下無塵,連他這個父親都從不放在眼底。


    相比之下,這個手藝不凡又孝敬的兒媳婦,看著便順眼多了。


    皇帝目光渾濁,發出了一些感慨的喟歎之聲,衛綰審時度勢,趁熱打鐵地道:“其實殿下隻是習慣了戒急用忍,往往會遷就臣媳,正如他明明不喜油膩葷腥,卻因為臣媳一聲不響地咽下去一般,即便有時覺著心中受了些委屈,但倘若麵對的是他所珍視的,他便是以犧牲自己為代價,也不肯讓最重視的那個人露出一絲失望。”


    這話讓皇帝若有所思,隻是他極快地便反應過來,麵上帶了一絲不悅,說道:“朕見他便煩心,莫在朕跟前說他好話了,朕豈能看不出你個小女兒的心思。”


    衛綰被識破好事,暗中麵露訕訕。


    但皇帝卻又跟著不由自主地想到,其實他這個嫡子幼時對他不是如此冷漠的,他蹣跚學步時,走幾步便跌倒,嚶嚶喊著讓父皇抱,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哭得鐵石心腸的人也要為之動容。但,老二比太子長幾歲,他倒是小小年紀便學會了爭寵,因為對薛夫人的偏愛,他對老二也確實用了更多的心思,但給太子請的太傅少師,卻都是朝野上下最負名望的大儒。


    隻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太子也不再黏著他,始終對他敬而遠之,他的政事處理得越來越妥善,幾乎再挑不出錯處,而父子之間的隔閡卻也越來越深,如今誰也不肯再往前多邁出一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未婚夫射殺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儲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儲黛並收藏被未婚夫射殺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