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綰背過了身,朦朦朧朧的身影透過絹綃屏風,姽嫿如霧。他靠在浴桶邊沿,靜靜地凝視著她的背影,喉嚨一陣發緊。


    衛綰手中仍抱著他的濕衣,因有幾分難以啟齒,踟躕半晌,才宣之於口:“殿下,你拿阿綰當真正的妻子了麽?”


    他忽然胸口一滯,猶如被箭鏃紮穿了心。


    今日於洛陽城中見了一人,那人是七旬老者,王氏故人,也是洛陽有名的鴻儒。他拜訪鴻儒之後,無意之中得知一事,心下正懊悔不安著。


    隻要碰上與衛綰有關之事,他都束手束腳,這一次,倘若不是衛綰勇敢陳情,他應約娶了她,或許……他已不能再想這事。


    “阿綰。”他的嗓音滯澀,有一絲苦悶,“你再容孤些時日。”


    衛綰搖了搖頭,臉紅地垂下了眸,“不是我容殿下時日,一直以來都是殿下在容我。我要退婚,殿下為了容我,說是自己不喜阿綰,又不惜自汙名聲,如今亦是一樣,我不知道時渾渾噩噩便罷了,我知道了,便不會忍心。”


    他靜靜地看著她的身影,未置一詞。


    “殿下,宮中人多嘴雜,無數眼睛盯著瞧著,東宮的動靜瞞不過人。你還是早早要了阿綰吧。”


    聽不著身後的動靜,衛綰垂下的麵頰更紅了,隻是她若不明說,身後的男人恐怕一直多想,“表兄確來尋過我,對我也確表明過心跡,但我當時已回絕了他。約定與殿下成婚之後,我心中對表兄與殿下均無愧疚,因我知道,有些事老早就應該過了,衛綰如今俯仰無怍,無愧於心。”


    “既嫁了殿下,我必事事都要為殿下想,殿下既不是不喜阿綰,便不必要忍著。”


    身後傳來一道出水的聲音,無數的水花濺落開來,打在地上。


    衛綰的心揪得更緊了。


    她的嗓音也啞了下來,她重重地閉上了眼,“殿下恐怕不知,我害怕敦倫……”


    漸漸走近的腳步聲於她身後停了下來,許久之後,衛綰感覺到一陣冷意,忍不住嬌軀輕顫,但立時被籠入了一個寬厚懷抱,他身上還未著片縷,手臂赤露於外,衛綰垂眸看了一眼,又羞又怕,再度閉眼咬唇說道:“請殿下憐惜。”


    作者有話要說:


    遲來的洞房到底會有多麽遲來,作者君也不知道呢,攤手~


    第 30 章


    殿下打著赤膊, 雙臂收緊,衛綰瞬間便被禁錮住, 一口氣哽在胸間上不去也下不得, 又警惕又羞澀。她想, 她已這樣說了, 身後的男人應該明白了。


    但夏殊則卻沒有說話, 衛綰困惑地等了一會兒, 一個纏綿濕熱的吻落在了她的頸邊, 滾燙的唇貼著她的下頜吻上來, 衛綰放棄了掙紮,偏過頭回應他的情熱。


    她回應了,他的心有點鼓噪,像個毛頭小子般不知所措。衛綰恰好將手擱在了男人胸口,那心跳得卻正歡, 難得沉穩的殿下變得慌張, 衛綰亦身後摟住了殿下的背, 櫻唇與他的唇齒相交,甜蜜而苦澀。


    那股縈繞於身揮之不去的澀重之感, 終於褪去了不少。


    他的雙掌壓在衛綰肩上, 衛綰本以為他要為自己寬衣解帶,但他卻止步於此了。


    殿下又恢複了高嶺之花的本性,慢慢地將她瑩潤雙肩推開, 隔了約莫有半臂之遠。衛綰望著殿下漆黑如子夜的眸,困惑不安。


    他道:“孤願等。”


    “等到你不怕孤的那日。”


    他頓了頓, 嗓音已澀啞起來:“等到你不怕與孤敦倫的那日。”


    衛綰先是震驚,繼而臉色僵住,浮出了大朵彤雲。


    但殿下也沒好多少,好生生的,非弄得兩人都紅了臉。衛綰又好笑又有點生氣,但麵對真摯的與她商討的夏殊則,她沒法不動容,重重地點頭,“阿綰謝殿下.體諒。”


    夏殊則應了一聲,隨後衛綰走入內室浴身,隔著一扇屏風,裏頭水聲潺潺,澆在少女冰涼白嫩猶如糖霜般的肌膚上,沿著她身上的白皙皮肉與骨骼劃入浴桶,藻豆搓開,竟有蘭桂的香味。


    有傳聞說太子殿下節儉,其實那隻是傳聞,殿下華貴得非常低調,正如他不起眼的玄裳,其絲緞出自多少繡女不眠不休連夜趕工,東宮不起眼的藻豆也是內有乾坤。她舒坦地沐浴淨身,換上了幹淨的綢衣,從內室走出。


    榻上,夏殊則似乎非常疲累,此時已昏昏睡去。


    燭火的光打在男人宛如削成的麵容上,隱去了幾角輪廓,顯出淡淡的溫潤柔和來,仿佛上好的羊脂美玉生了紅暈。


    她側躺下來,趴在枕邊偷覷他,趁著燭火扯過簾帳篩下陰翳,於半明半昧之中,靜靜地,以占有者的姿態欣賞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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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殊則皺起了眉,怕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呼吸略急。衛綰扯上被褥,手輕輕搭在殿下胸口替他拍著,過了少頃,他果然平複了下來,緊繃的眉頭也漸漸鬆開。


    入眠之前,夏殊則始終不斷地想到今日所見鴻儒,那位年過七旬的飽學之士,將家中最古舊的經典不吝相贈,夏殊則不敢請老者割愛,信手翻閱,忽從中尋出一封發黃的密函。那密信上所寫,大有招安之意。


    他詢問那封招安密信是何人所發,可惜那大儒年過七旬之後,記性減退,也說不清是誰夾在書中的了,隻說了幾個曾借走那經典的名字,其中一人,姓王名徵,字啟微。


    夏殊則呼吸急促,反複詢問老者,可曾記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但王徵乃是老者本家侄孫,對他自幼熟識,又豈會記錯。


    夏殊則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但自幼身為太子,對朝政的敏感,讓他不得不想到,憑王徵區區符節令,他替誰招安?這信紙泛黃,已有諸多年頭了,想必王徵多年以前便對大儒提出過請求,隻是這儒者韜光養晦並未應許,不肯答應出山。


    今日夏殊則原本也不必來,但上一世這老者死時轟動,他死時,將家中財帛經典盡數捐贈,供給抵禦外族入侵之用,不少輾轉落入夏殊則手中。他本想命人複寫,並送往西陲,供羌人研習。隻可惜他沒有等到羌人歸附。


    他此次前來,正是為了拜訪這位高義誌士,請求他借古籍一閱。這老者精通古文字,對不少失傳的古籍舊書都有整理,或有亡佚章節,他憑著自身飽學,稍加修嵌,也能圓融自通。他藏於家中閣樓上的經典不知凡幾,太子殿下謙遜求學,這位大儒便也以君子之風接見了。


    夏殊則從那封信看出,王徵並不是淡薄無為的六百石符節令,他背後必定有所依附。


    想到這裏之後,他自然而然地又會想到,他若誌比天高,前世為何突然願意拋下功名利祿,與衛綰策劃私奔?如果他視衛綰等同性命,為何臨死前卻始終拽著衛綰不放……


    衛綰不知她的殿下睡前想了這麽許多,更不知他今日冒雨去見的人,是王家還尚在人世的一位長者。


    她的手裏隻顧著拍著殿下的胸口,起先還沉淪於殿下的美色,漸漸地回過神來,想到明日要應付太後與薛夫人,頓時頭痛,還帶連坐地瞪了夏殊則一眼。


    如今這位太後並非陛下親母,但陛下仁孝之名廣揚天下,這位太後在後宮中的地位可謂隻手遮天。


    不過她卻和陛下一樣,都偏寵薛夫人,不喜皇後。陛下是在薛夫人誕下楚王之後,才對她加諸榮寵,但這位太後不同,從薛夫人入宮之後,她便獨對薛夫人親善,並且獨待楚王優厚,偏疼楚王的小郡主。


    相比之下,皇後娘娘雖是嫡妻,但不得帝心,早年僅誕下一女,那便是殿下苦命的皇姐,十四歲時被狠心的帝王送到匈奴和親,未過幾年便香消玉殞,誕下長公主後,皇後拚盡全力又生下了太子,可因為太子殿下寤生,皇後驚悸,自那之後身體急轉直下,太子周歲之後,便撒手人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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