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漆黑湖底,返祖的龍口角沾著宣昶的血,如同被光和熱吸引,遲鈍地轉身攻擊薑煥。薑煥的法力迅速消耗,可湖底深處的火光衝天而起。火光穿過層層堅冰與圍繞宣昶的群龍,映在他閉合的眼上,眼睫動了,他半睜開眼,看見一場大火。原來如此。他此前的夢中貝加爾湖陷入烈火。也難怪信仰薩滿教的人將這世上第一大的清涼淡水湖稱為白嘎嘎啦,“不滅的火”。一切都是預言,應驗在此時此刻。藍色透明的寒冰逐漸烤融,丈厚變成尺厚,隻剩下幾尺。薑煥看見宣昶。宣昶在被噬體的劇痛中,沒有察覺自身的變化。薑煥卻看見,宣昶肩頸以下全是白骨,小臂也都成白骨。白骨上複著小塊模糊血肉,完好的頭頸與手掌肌膚如玉般瑩潤。就在這瑩潤的肌膚上,長出幾片尤如鱗片的東西。北京到貝加爾湖的距離比北京到廣州的距離還要近,這一夜淩晨,夏季的北京也降了一場雨。易一穿著背心大褲衩睡得好好的,手機震動不停。她一骨碌爬起來,來電顯示是小張天師。“我的老天啊,這次真玩完了!你那師弟小程,平常恨不得一天二十八小時蹲微信上,怎麽關鍵時刻找不到了——”易一開公放,把背心從頭擼下,打斷他,“出了什麽事?”小張天師這才從鬼哭狼嚎找到點狀態。“……你知道天師道祖天師禁止後輩占卜天象星相,我有個姑姑,因為這個被逐出家門了……總之她剛才找我,說今晚出大事了。俄羅斯貝加爾湖那片有什麽現世,從來沒有過,用她的話說都驚天地了!”師父和師叔祖去的剛好是那裏,跟他們脫不了關係。易一縮小語音聊天,分別給師父師叔祖和程斯思留言,把房裏燈關上,窗鎖好,裝起充電寶。她查了查天氣,那邊顯示雷暴雨,飛機肯定不能飛。“走吧,我們縮地過去一趟。”薑煥長矛挑開一條返祖龍,向宣昶衝去。卻在此時異變突生,被他挑開的龍飛開還未沉到底,雙眼裂開,嘴角也裂開,裂得比頭顱還大,撕裂成黑洞,即將吐出囫圇吞下的宣昶血肉,卻從腹部炸開,殘肢遍地。就是泰山崩在身邊薑煥也不理會,隻顧撲去查看宣昶。那條龍仿佛一個信號,不多時圍繞宣昶的返祖龍接二連三炸開,湖底滿是殘骸血屍,水都成為淡紅。薑煥踏著狼藉抱住宣昶,“我們走,我帶你走!”宣昶卻對他一笑,積攢最後的精力,“不要忘記,你答應我一件事。不要救我。”那是在這些事發生以前,薑煥和宣昶的賭約。宣昶照看畢阿寶,薑煥就半年內都聽他的。後來薑煥耍賴說宣昶是讓地府的鬼照看,不是自己上,從半年裏事事都答應縮水成隻答應一件事。薑煥傾刻間還未反應過來,一道強光直通湖底。他懷中空了,宣昶消失,薑煥第一次慌張。他追著那道光返回湖上。湖上有一個持拂塵的身影,拂塵第一揮,種種死鬥後的殘屍消失。第二揮,雨漸小,風暴停了。第三揮,雲層漸漸明亮,即將日出。貝加爾湖的水被神力平複,水麵上波紋微微,薄如一麵鏡子,仙鹿四蹄踏著淺淺的水。薑煥傷痕累累,朝仙鹿走去,鹿旁的身影一如舊時圖畫上的仙翁,白發白眉,麵色紅潤。薑煥不信這個師尊,但為了宣昶,必須要忍。他深吸口氣,單膝跪下。“師尊,為何帶走他?”仙翁撫摸鹿頸,態度和藹,“宣昶師弟幾次三番擅動屠龍術,幾乎將龍族滅族。龍族怨氣滔天,我遵照天意,要囚他三十三年。”薑煥當機立斷,“我跟他一起去。”仙尊卻笑,“他所修煉的屠龍術就是返祖的功法,隻缺今日柳類的引子。他即將返祖,能暫時囚住他的地方隻有歸墟,若他能化成龍便能出來。你不是龍,如何能進歸墟。三十三年不過轉眼,你不如當他又去閉關,也就是了。”薑煥咬牙笑,“他成了龍能離開歸墟,換句話說,他要是出個岔子沒能成龍,就永遠被關在歸墟裏出不來了。”仙翁不答,又是一笑,“冥頑不靈。也罷,留得你法力在,不知又生出多少事來。”仙鹿一雙大眼睛裏流露不忍,偏開頭去,仙翁拂塵又一掃,薑煥渾身一緊,就象被繩索捆住,殘存的法力沿著筋脈被抽出。神仙隻按照所謂的天意行事,天意要罰宣昶,神仙當然要掃除影響天意達成的一切障礙。薑煥咬住牙不發一聲求饒,指甲握拳掐入掌心。再感覺不到體內法力的存在,每一寸筋骨都沉重得象鑄鐵,他連跪也再跪不住,力竭倒在地上,隻聽見仙翁的聲音。“天意要囚宣昶師弟三十三年,我將你的法力封上三十三年。你再無上天入地之能,好自為之。”第66章 十六早八點,貝加爾湖畔。沒有克蘇魯屍體,沒有暴風雨。如果不是島上被折斷的樹木,貝加爾湖清新明淨,就象剛經過一場細雨,小張天師舉著羅盤,滿頭大汗爬上合波角邊的峭壁,“嘿,他在那!你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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