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好慶賀的,我家明軒跟你家明台一樣,是個庶出。好多人家都不肯娶庶出的孩子,現如今這個榮少爺,家裏是賣皮貨,做醫藥公司的。明軒是續弦,他肯娶我妹妹,無非就是看中她的無知和青澀。”


    “你這話說得偏頗,我要懷疑你動機不純。”明樓指了指地下,“你家的礦,你妹妹也有份,她不管事,她男人總歸要管。你別貪心……”


    “要說貪心,你明大少最貪心。你家的產業有三分之二在你的名下,我沒說錯吧?


    垂簾聽政,那也是替你聽政。我這個礦,日本人眼饞,盯得緊,特別是最近,你知道嗎?日本人的礦被遊擊隊給炸了。”


    明樓驚異:“有這事?我竟然不知道。”


    “你一個做經濟的,這些事肯定沒我消息來得快。日本人那邊來跟我談話,逼著我把一大批生鐵‘送’給他們。我夠慘的了,三十節車廂的鐵啊,隻當白送。我啊,再怎麽樣也比你重情義。做大哥的絕不出位,也不寡情。”


    三十節車廂的鐵,明台大概知道明樓在想什麽。


    明樓看著明台,道:“隻顧站在這裏做什麽?你沒事可做了?”


    明台趕緊往別處去了。


    草坪上的燈火輝煌,賓客們都在閑聊和跳舞。明台在人群中看到了王天風,立刻迎了上去。王天風穿著筆挺的西服,明台認得,那是他離開軍校時,送給他的。


    王天風走近他,道:“恭喜你。”


    明台笑道:“謝謝。”


    師生二人來到花園的僻靜處,王天風直入主題道:“很抱歉,把你從溫柔鄉中給喚醒了。”


    “老師,那天晚上……”明台一臉歉疚,“我沒能跟您說上話,您回來是接管上海站行動科的嗎?”


    王天風驚疑:“你不關心我為什麽回上海,而關心我坐什麽位置?”


    明台尷尬道:“我關心老師。”


    “是嗎?”王天風看著他手腕上的手錶說道,“難怪,還戴了我送你的手錶?”


    “我,尊重老師。”明台給了一個很漂亮的理由,也討得王天風的一張笑臉。


    果然,王天風笑了。不過,很快就說出一句讓明台堵心的話:“於曼麗告訴我,你從來都沒戴過我送你的表。很符合你的性格,壓箱底就是壓箱底。為什麽現在偏偏拿出來戴?除非,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我沒說錯吧?”


    “我做了什麽對不起老師的事了?”明台淺笑,其實心虛。


    其實,早在半個月前,明台就正式成為中共地下黨外圍工作人員,開始為地下黨工作,和程錦雲保持單線聯繫,且沒有下線。為此,明台心裏卻總是隱隱約約覺得對不起王天風,雖然他在心底給自己補充了一萬個“背叛”的理由,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背叛”就是“背叛”。


    “你做了什麽事,你心知肚明。老實說,a區擺渡走私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不過,銷毀滿船的走私貨,就等於在燒錢。戰時國家的經濟需要大量的錢來支撐。你真是膽大包天。”王天風拍拍明台的肩膀,“像你做事的風格。”


    聽到他這樣講,明台的心也放下了。


    “老師,無憑無據的,您可千萬別認定就是我幹的。您要認定是我幹的,我就一口咬定是您教的。”


    “這話聽著很悅耳。”王天風笑笑,“能幹出這種出格且有種的事的人,一定是我親手帶出來的。”


    花園的草坪上,傳來陣陣悅耳的音樂聲。王天風的麵目也變得和藹和朦朧:“我真的很喜歡這種親切溫暖,富有人情味的家庭聚會。隻可嘆,我們的生命屬於這個國家,而不是單純的屬於自己的家。”


    “老師。”明台預感到有大事要發生。


    王天風開門見山:“有一件責任重大且艱巨的任務需要你去完成。”


    明台麵色一沉,問道:“什麽時候?”


    “三天後。”王天風一臉肅然,“有一份重慶第一作戰室擬定的第二戰區我軍最新部署計劃的情報,將由你和於曼麗執行傳送任務,情報的交接指令在這裏。”說著把一個信封交到明樓手上。


    明台接過信封直接揣進懷裏。


    “為了確保你們的安全,迷惑敵人,郭騎雲也將在指定地點取得一份與你們相同的假情報,一真一假,亦真亦假,兩份情報同時送往第二戰區。真情報上我們做了特殊符號的標記,事關重大,第二戰區數百萬將士的性命就係在你我之手。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是。”


    “行動代號:敲響喪鍾。”


    明台聽了行動代號,心中一緊,心弦一震。他隱約有不祥之感,仿佛鐵索織成天網,形成一個巨大的絞索懸吊在黑暗的天空。陷阱已經謀劃得當,裂縫在悄悄張開……


    “老師,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說。”


    “您和我大哥是老朋友嗎?”


    “朋友談不上,賭友吧,我們打賭打了一輩子,就看誰先弄死誰。”王天風忽然笑了笑,“我以為你不會問這麽愚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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