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笑笑:“不瞞老闆說,我是個集報刊首期的愛好者,不管什麽類型報紙,凡是第一次印刷,第一期出版,我都留著。”


    “我懂,我懂,是有這麽一說,跟那些集郵的一樣。可是,您這樣找那得找到猴年馬月去啊。”


    黎叔看著地上一堆堆的報紙,想了想說道:“要不這樣,您論斤賣給我,我買回去慢慢找。”


    掌櫃有點兒猶豫:“這樣啊,我這報紙要論斤賣,可不虧了。”


    “掌櫃的,您這廢報紙擱著也是擱著,您就吃點虧賣給我,我也就一窮教書的,沒有多少薪水,這不,愛好一個收集報頭,您看,您成全我個心意,算我謝謝您。”


    掌櫃的心裏也沒譜,盤算了一下:“一角一斤?”


    黎叔忙起身給掌櫃鞠了一躬:“我謝謝您!”


    簡單格局的閣樓,滿地的舊報紙,黎叔專心致誌地注視著每一張報紙上的新聞標題,一條一條地找著。直到看到一條標題為“不明身份之少婦遭遇車禍”的新聞後,目光才停留下來。黎叔自言自語道:“是你嗎?娟子?”


    1922年的上海,春陽炫目,樹影搖曳。


    寬闊的梧桐大道上,十八歲的明鏡帶著十一歲的明樓從一輛黃包車上下來,明鏡帶著弟弟準備穿過大街去對麵的琴行學琴。


    娟子推著一輛嬰兒車迎麵走來,僅三歲的明台坐在車裏,手裏拿著一個漂亮的搖鈴,叮呤噹啷的被搖得聲聲作響。


    寧靜的街麵上,處處洋溢著春榮葉茂的家庭氣息,溫暖的春風飄飄然抵達行人的內心,甜蜜且平常。


    突然,一輛黑色的轎車野馬脫韁般從一條弄堂裏斜穿而來,全速沖向行走在街麵的明鏡姐弟,娟子眼疾手快,一聲“快跑”,一腳將嬰兒推車踢到路邊,雙手猛力推向兩姐弟。汽車飛速撞在娟子身上,呼嘯而去,娟子一身血汙,當場氣絕身亡。


    黎叔的眼眶濕潤,重新展開舊報紙,尋覓妻兒的蛛絲馬跡。


    明台坐在桌前做著功課,窗台上一盤淨水承載著一朵朵玫瑰花,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水影和花間,光彩熠熠。


    阿誠敲門進來,手裏拿著兩條香菸,隨手關上房門。“明台,氣色不錯,傷養好了吧?”阿誠走到桌前,關心道。


    明台站起身:“差不多了。”


    “我從海關過來,特意回來一趟,送兩條煙給你。你自己藏好了,萬一不幸被大姐看見,我是不會承認的。”


    明台調皮地笑笑,低頭看著香菸,一條是“哈德門”,一條是“農場牌”雪茄菸。看著香菸上印著76號的圖章,明台奇怪道:“阿誠哥,香菸不是政府專賣嗎?怎麽76號可以營銷呢?”


    “你問這個?這不歸76號專賣,76號隻負責運貨而已,蓋了章,才能進出港口。”阿誠刻意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嗎?76號和重慶政府高層的人勾結,走私緊俏商品,香菸、紅酒、鴉片都有得賣。”


    明台一驚:“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以為呢?”


    明台憤懣:“前線可是出生入死……”


    “……後方是醉生夢死。”阿誠接口道,“生意嘛,有來有往,戰爭帶來的物資緊缺,雙方都需要互惠互補。周佛海跟軍統局的戴局長關係匪淺啊。明台,你在霧裏看花,終隔一層。”


    明台不說話。


    阿誠點到為止:“好了,我走了。”


    “打火機。”明台伸出手。


    阿誠突然想起來,“哦”了一聲,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這款打火機最好不要隨身攜帶,太沉,容易漏液,一不小心,燒著自己。”


    “明白。”明台把打火機握在手裏。阿誠要走,又被他叫住,“阿誠哥,我想問問你……”


    “你說。”


    “那個蘇……”他想問蘇太太,可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


    阿誠聽清他說的意思,故意當沒聽見:“你說什麽?”


    明台想了想,說道:“算了,不問了,問了你也會裝蒜。”


    阿誠笑笑。


    明台無聊地用鋼筆戳了一下書本,阿誠看出了他心中的鬱悶,勸解道:“明台,你別這麽鬱悶。你看我,東奔西走,累得馬不停蹄,又要去海關查稅,又要去76號送文件。對了,還有一份有關日軍軍部第一無人區的礦場規劃圖要送到戰略物資部去……”


    明台倏地抬眼看著阿誠。


    阿誠漫不經心道:“這份文件我會擱在大哥的書房裏,我這雙腿一天跑不過來十幾個部門。”


    “那你還不如直接……”


    話沒說完,就被阿誠銳利的目光把話給堵了回去:“嗯?你忘了大哥的話了,我們跟你沒有橫向關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明台負氣道:“畫蛇添足。”


    “錯,這叫步步為營。戰時狀態,沒人敢說自己一定安全。”阿誠說,“好了,不說了,等我忙完了海關出貨的事,就該忙礦場的預算了。你看,你多好,坐在家裏享受讀書時光。”


    “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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