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誠推門走進來:“事成了。”話音一落,隻見明樓長舒了一口氣,頓了頓,悠然地坐在了沙發上。“大哥,這次不僅殺了日本天皇特使,還解決了一個駐華北屯軍總參謀長多田喜二郎。”阿誠說,“算是意外之喜,接下來……”


    明樓的臉色嚴峻且蒼白:“接下來,是生死局了。”


    “大哥,您別太擔心了,瘋子也許會……”


    “他不會,我太了解他了。到今天,我都不敢相信我會這麽做。讓我最親的弟弟,一個孩子去經歷生死劫難,去開槍殺……殺敵。以前的明台,遇到打雷都要往我房間跑……”


    “那時候,他還小。”


    “是啊,我老記得他從前的事。我多希望他能夠遠離一切戰爭和陰謀,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他隻剩一線生機了,我卻隻能袖手旁觀。”


    明樓邊說著邊低下了頭,不忍再想。而阿誠看著明樓的樣子,想勸終是沒有開口。


    黑夜底,寒風星鬥冷氣森森地在長街上迴旋,明鏡挽著明台走在落葉蕭蕭的馬路上,港大的門口隱約可見了。


    一輛黑色的汽車像一隻小爬蟲緩緩地跟著兩姐弟的步伐,不疾不徐,無聲無息。


    明鏡和明台站在十字街心。


    一陣淒婉哀傷的粵曲從街心燈下一把殘破的二胡中破繭而出,一個衰老的盲人用一雙略有顫抖的手熟練地拉著“下西歧”樂譜,扯著破鑼嗓子嘶啞地唱著。


    盲人唱:“烽煙何日靖,待把敵人盡掃清,卿你奮起請纓,粉骨亡身亦最應……”


    明鏡抄著手,漫步走著:“自己一個人在外麵,一定要當心。跟同學相處,要懂得謙讓,對老師要尊重。記得常寫信,讀書很辛苦,注意勞逸結合。缺錢了,就給家裏打電話。學校用水不方便,可以一個禮拜去住一次酒店,洗洗澡,要記得剪頭哦,頭髮長了容易髒。勤換洗臉毛巾,毛巾不幹淨了,眼睛容易發炎。”


    “嗯。”明台一邊吱聲,一邊頑皮地使勁點頭。


    “姐姐明天還要去一趟滙豐銀行,處理一下手中的業務。明天晚上,姐姐就飛回上海了,你功課忙,就不要來送了。”


    明台瞬間靜了下來,雙手插進褲兜裏,把頭依靠在明鏡的肩上。


    “怎麽了?”


    “我捨不得姐姐。”這是真心話。


    一句話把明鏡隱藏在心坎上的眼淚給引了出來,落在眼眶裏,打了個轉。明鏡終究是明鏡,她忍住了,把打了轉的淚吞回了肚裏。


    明鏡語重心長:“你是男孩子,要學會凝重和穩健。”


    明台不吭聲,點了點頭。


    “現在戰事吃緊,說不定什麽時候戰火就會蔓延到這裏,要懂得保護好自己。”


    提到戰事,明鏡黯然神傷。


    街燈下,那把破二胡“堅強”地從破音中掙紮出來,重新跳進明鏡、明台的耳膜。


    盲人唱著:“他日沙場戰死,自育無上光榮。娥眉且作英雌去,莫謂紅顏責任輕,起救危亡,當令同胞欽敬。”


    “戰爭,其實是世界上最殘酷的罪惡!姐姐唯一的希望,就是讓你遠離戰爭,遠離罪惡。”


    明台不作聲,把頭低下去。


    粵曲繼續,盲人唱:“光榮何價卿知否,看來不止值連城,灑將熱血亦要把國運重興。嬌聽罷,色舞眉飛,願改初衷,決把襟懷抱定。”


    明鏡走到街燈下,掏出數枚港幣放進盲人擱在身邊的破瓷杯裏。硬幣落杯,盲人的氣勢更足了,二胡拉得愈加“慘不忍聽”。


    盲人唱:“佢臨崖勒馬,真不愧冰雪聰明。又遭以往癡迷今遽醒。昔年韻事已忘情。要為民族爭光,要為國家復仇,願你早把倭奴掃淨。”


    明鏡昂著頭,看著茫茫黑夜。


    “你大哥我是看不透了,隻希望他好自為之。你,千萬千萬不要走你大哥的路,答應姐姐,好好讀書,好好生活。”


    “其實,我心裏挺想念大哥的,我不相信大哥會去做漢奸!”明台這句話說得堅定。


    “姐姐心裏何嚐不是這樣想……”


    “大姐,你也別太擔心了。等我回上海,好好勸勸大哥。”


    明鏡微微嘆息一聲。


    “天不早了,姐姐該走了。”明鏡朝後麵招了招手,司機立馬將車開了過來。司機下車,從後備箱裏取出兩大件包裝好的袋子,裏麵全是明鏡買給明台的東西。


    司機把兩個大袋子遞給明台,明台拎著沉甸甸的“禮物”,跟姐姐道別。


    姐弟二人在夜風中擁抱。


    明鏡坐上副駕的位置,司機開始發動汽車。明鏡想了想,緩緩搖下車窗玻璃,叫道:“明台。”


    “嗯?”


    “過去的事情忘了吧。”


    明台一愣,一陣奇寒席捲而來,從指尖戳到心尖。


    “姐姐……”明台手中的包齊刷刷落了地。他猛然想起今天下午自己的夢境和明鏡用手絹揩眼淚的光景,恍然醒悟。


    明鏡搖起車窗玻璃,明台拍打著車窗,順風跑著,他說:“姐,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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