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轉身睨了一眼內殿那盆半人高的美人蕉, 便神清氣爽的抬長腿離開了。


    皇後看到徐佑暢快得很, 隻是轉頭瞪了清涼寺一眼, 隨後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狀似掛笑的跟著他後麵走了。


    他們剛走, 天際兀的下起了大雨,黑雲直直的壓下來,門口的雨花石被雨水衝刷的幹幹淨淨,徐明月差下人把趙坤從溫泉池裏拉出來,隻是趙坤像是深陷在溫泉池裏一般,饒是如何硬拉,都拉不動。


    試了幾次,有加上蓉妞和嚴任絨, 這才疲憊不堪的把他拉上來,隻是拉上來時,趙坤胸口的辟穀針竟然“哢吧”一聲掉了。


    辟穀針一掉, 呼吸循環往複, 一股子溫泉池水一下湧到了趙坤的胸肺, 整個人瞬間就如同溺水般難受, 還不等問話,趙坤已經昏死過去了。


    徐明月歎了口氣,取過銀針耐心的施針相救, 銀針剛□□,趙坤便猛地咳出一大口水。


    “沒腦子!”徐明月眉頭緊蹙,鼻尖上沁著薄薄的汗, 冷冷的嗬斥趙坤:“芝貴人是皇妃,誰給你的膽子去給她毀容!若是被查出來,你們整個趙家都會跟著陪葬!”她語氣冷厲,但是臉麵清媚溫軟,讓人覺得不由的親近。


    趙坤看見徐明月鼻尖那細碎汗珠,不由的要抬手,卻被徐明月瞪了一眼,嚇的色膽心一下收斂了,隨後跪在地上朝著徐明月一拜道:“多謝公主相救,奴才日後一定為公主肝腦塗地。”


    “肝腦塗地這四個字,本宮聽的實在太多了,本宮不想在聽了,本宮隻要你趙家在長安的朱砂礦使用權。”徐明月收斂起神色,一雙瑩秀的眸子直直的打量趙坤。


    趙坤微微一怔,待看到徐明月手裏把玩的趙家兵符後,忙拱手道:“公主智慧,在下深感佩服。”朱砂乃是提煉汞的主要原料,西魏曆代帝王陵墓都少不得汞,把控了朱砂礦意味掌握了一筆金礦,他現在命掌握在徐明月手上,她隻要開口提,他便沒有拒絕的理由。


    “公主,朱砂礦,在下願意交給您,隻是求大長公主守在下為小跟班。”趙坤將一個羊皮紙包裹的四方小折遞給了徐明月,“除此之外,希望大長公主伏乞賞賜,把魏瑤桐賜給奴才,奴才定會為公主盡忠。”


    徐明月歎氣,“魏嬪若是跟你,本宮自會有辦法,若是不跟,那便是你的命數。”


    “會跟的。”趙坤甚是自信,“桐兒自幼在奴才府上當差,她生是奴才的人,奴才一定能娶到她……”


    徐明月白他一眼,心煩蹙了蹙眉,這個趙坤簡直迷怔的沒了邊兒,魏嬪若是真的願意跟他,當初就不會答應入梨園當舞姬,“過幾日,本宮下姑蘇,你且扮作侍衛混在隊伍裏,到時偷偷溜走便是。”


    聽到這話,趙坤目光一亮,垂首恭敬道:“奴才遵命,多謝大長公主。”


    未央宮,皇後氣得一拍桌子:“簡直是流年不利,是個人就——?t?x獨家整理?——來訓斥本宮!本宮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不是身卑微賤的奴才!”


    這幾日,皇後夏氏的日子真的不太好過,因著芝貴人那檔子事兒,被太後教訓了一通,還破天荒的懲罰她抄女戒女德一千遍,這可是曆代皇後被罰抄的第一個。


    這些年來,她是從來沒在後宅事兒上濕過鞋的,這次被皇上幽禁在未央宮,又被太後狠狠訓斥,皇後甚至懷疑芝貴人為了護住範氏一家,故意在魏嬪這件事上撒謊。


    隻是,芝貴人向來沒腦子,珍惜她那張臉珍惜的跟命根子似的,斷不會自己劃傷去誣陷魏嬪,所以說芝貴人撒謊也講不通。


    夏香收起手裏的活計,朝著皇後低聲道:“娘娘,金釵取來了,奴婢細細的查了禦花園的奴才,沒有人說見過魏嬪。”


    “本宮不信金釵還能自己飛到芝貴人臉上!”皇後又急又氣,惱火的直衝著夏香發怒。


    她捏著那隻金釵,放在眼前細細的打量,上麵打著內務府的烙印,自然不可能造假,隻是沒有證據,總不能青口白牙的說魏嬪有罪!


    皇後微微皺眉,將金釵扔到盒子裏道:“把這盒子送到魏嬪那裏,說本宮疏忽了,給魏嬪賠個罪。”


    皇後揉著眉心,想起太後那句話——後宮以和為貴。坐穩鳳座的女人要大度,能不計前嫌,化幹戈為玉帛,既是找不到證據,她也沒必要在豎魏嬪一個敵人。隻是她想不通為何那個男人能在眼皮子底下逃掉,要是捉住那個男人,一切都可真相大白……


    皇後靠在枕上閉目不語。


    “娘娘,說句不中聽,奴婢覺得皇上是知道些內情。”夏香打了個寒顫,謹慎道:“奴婢記得皇上一臉陰沉的踹開門,但是出來時,唇角卻是彎著的……”


    皇後睨了夏香一眼,打圓場道:“陰沉還是開心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清涼寺沒有私藏那個男人。”皇後閉著眼麵無表情,但是言語明顯底氣不足,皇上從來不對後妃笑,怒極的時候甚至會殺掉妃嬪,可是那天那等滔天怒火的確見徐明月後消散的無影蹤。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娘娘位居鳳位,不能不提防大長公主。”夏香深吸了一口氣,眉宇間掛著憂愁。


    皇後冷笑兩聲:“一個是帝王,一個是輔國的大長公主,他們若是暗結珠胎了,本宮能如何?!”她以前在後宅可以鐵腕整肅,可以貶斥獲寵的女人,可是現在她是皇後,任何一個風吹草動都會加大皇上與她的怨隙。


    她不能任性,不能衝動,斷不能落到順帝時期文靜廢後的下場……


    皇後挺直了腰杆兒,“皇上一心一意寵誰,本宮都不會插手,因為本宮知道皇上不是那等為了女人昏聵的男人,在他心中江山社稷永遠重過女人。”


    夏香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密信,抬眸看著皇後道:“凡事有特例,大長公主不得不……”


    “行了,別說了,退下吧。”皇後起身躺在鳳床上,她有自信皇上不會廢後,至少太後那一關,他是過不了的。


    ***


    不過四日,徐明月便帶著人下了姑蘇,趙坤混在侍衛儀仗裏,一出濟南府便逃竄了。


    隻是徐明月剛離開,清涼寺的一個小尼姑就悄悄進了永壽宮。


    在人證物證麵前,太後不得不承認徐明月的確在清涼寺藏了男人,要不怎麽會有止疼的舍利膏。宮裏的舍利膏都是翡翠瓶裝的,這支是紅瓶的,明顯是江湖人氏弄來的。


    “叫皇上過來!”太後急不可耐地拍著桌子,吩咐下人去養心殿。


    “簡直不守婦道!心腸又歹毒,哀家要早早的將她改嫁出去才是,免得禍害了徐家的子孫!”太後皺眉,厲聲說道。


    惱怒了半晌,聽到殿裏平靜,這才發現自己的皇帝兒子竟笑眯眯捏著那隻紅瓶,“這等閨房用品應當是私藏的,母後如何得到的?”他眼神直直看向太後,眼底的威勢讓人不由的退縮。


    太後迎上他的眼神,不由的閃躲,半晌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她做了醜事,還想遮掩著不成?!”


    徐佑眸底一片冷漠,語氣極為不滿,猛的一拍桌子,氣勢威嚴道,“亂動主子的東西,便是不忠不孝,朕這次倒是要好好整治整治東魏的不忠風氣。”


    容嬤嬤見他一本正經的護著徐明月,便悄悄的從後麵帶出一個女尼。


    那女尼聽到徐佑那冷鷙的語氣早就嚇呆了,徑直跪在地上磕頭,“皇上……皇上金安……”


    徐佑緊緊打量那女尼一眼,隨後閉眼勾唇:“任和。”


    任和清了清嗓子,一把將女尼拉扯到空曠的大殿正中,質問道:“你大逆不道!身為佛門中人,竟是個煙花性情,弄些這玩意兒來折辱旁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女尼畏懼的磕頭,口不擇言道:“這不是我的,這是在大長公主泡溫泉的地方發現的。”


    聽女尼說的這般清楚,任和不由臉色一變,擺出太監特有的陰狠佞氣,“敢私自進大長公主沐浴的地方,瞧著你就是心術不正,可是私下做了醜事,想誣陷大長公主!?別以為大長公主走了,你就可以往大長公主身上潑髒水!構陷皇室,妄圖謀害主子,罪無可恕,當誅九族……”


    任和聲音尖細又挑著高音兒,如同一道淬了火的鋼鞭,一鞭鞭的抽在在場人身上,話語寂然。


    女尼畏懼地不敢直視著他,隻是搖晃著腦袋,哭道:“沒有,貧尼真的沒有……”


    任和搖了搖頭,高聲嗬斥,“放肆!你的意思是指長公主不守婦道?!”


    女尼顫顫抖抖,一雙滿是淚花兒的眼朝著太後望去,手指也哆裏哆嗦的。


    徐佑拔出長劍,挑著女尼的下巴,“朕聽說佛祖成佛時,割自己的肉成全餓死的鷹,師太你是佛門中人,這等子慈悲心腸,想必也願意自裁成全我東魏的宮規。”他俯下頭,將劍扔在女尼的膝蓋處。


    女尼畏懼,顫抖著開口求饒。


    太後終是按捺不住,朝著容嬤嬤示意帶走女尼,隨後朝著徐佑道:“哀家是修佛之人,哀家不許你傷害佛門子弟!”


    徐佑負手而立,挑眉望望太後,譏諷的道:“母後要騙人,也要逼真些,朕簡直看不下去!”


    太後素來愛麵子,聽到徐佑這般直戳戳的揭開她的麵具,當下便怒極斥責道:“哀家想騙人嗎?!哀家懶得插手你這些破事,若不是為了皇家的名聲,哀家才不會管!”


    徐佑渾不在意,雙手環胸,徑直坐在正座上兒。


    太後冷著臉揮手屏退下人,隨後突然提高了嗓音,質問道:“你那日去清涼寺,把皇後晾在外麵半個時辰!據哀家所知,徐明月當時在沐浴,你進去做什麽!?還是半個時辰!?"


    “母後說,孤男寡女,半個時辰會做什麽?!”徐佑唇角噙著笑,眸底卻是嘲諷。


    太後聽到這句,臉色頓時陰沉的難看,一掌拍在桌上。


    徐佑笑著遞茶給她:“瞧母後您生的什麽氣,半個時辰,兒臣隻有半個時辰,還做什麽帝王!”


    “放肆!沒臉沒皮!”太後怒聲嗬斥道:“哀家看你眼睛是瞎了,一個嫁過人的女人,哪裏比得上幹淨的女人,你喜歡她這等模樣的,選秀便是,大千世界,總有相似的。”


    徐佑冷笑:“朕隻喜歡她。”


    太後聞言,心頭一顫,怒極道:“紅顏禍水,會禍害了江山,她嫁到龍府,龍府就滅門了。這等讓夫家滅門的女人就是天上下來的九尾狐,專門壞江山,壞男人的!”


    “朕就是專門喜歡收服狐狸。”徐佑扇子‘啪’地收攏,徑直彎起嘴角,“朕倒是感謝龍家滅門,要不朕如何能得到她。”


    太後眸底閃過一絲憂愁,唇角緊緊抿著,無情的男人動起情來最可怕,皇家延綿子嗣為重,那女人斷斷不能入後宮。


    徐佑看到太後的臉色,冷漠道:“朕不許你傷害她。”


    太後緊緊攥著拳,“看來哀家馬上就要處置了那個禍水。”


    “母後。”徐佑攥緊茶盞,眸底帶著警告。


    “你為了一個女人跟哀家翻臉?”太後拔高音量,唇角噙著一抹冷笑,“哀家就是要除掉她,由不得這個禍水敗壞徐家江山!”


    徐佑忽然打斷她,慢悠悠道:“兒臣不是跟母後翻臉,隻是母後你根本鬥不過她。”


    “她是九尾狐,哀家就是張天師;她是蛇妖,哀家就是法海兒!看不收了她!”太後不禁有些氣結,擰眉說道。


    第31章 031 ...


    姑蘇民風淳樸, 徐明月悠閑的躺在藤椅上, 閉著眼睛曬太陽。


    顧笙來了姑蘇, 心情也好了許多,一大清早就爬起來, 站在山腳下,一雙濃黑的眼睛裏少了畏懼。


    蓉妞給徐明月行禮,說山上的茶已經煮好了,徐明月起身牽著顧笙的手一步步登上山頂。山川中的霧氣氤氳,雪水煮好的香茶冒著淡淡的香氣,徐明月一邊喝茶,一邊掃過顧笙。


    顧笙一步步的朝著山頂的邊緣處,顫顫巍巍的伸腳試探邁步, 誰料繡鞋被山邊的草兒一刮,滑了一跤,當下便嚇的臉色蒼白,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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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明月心裏一抽, 放下茶要過去扶她, 但是剛邁出腿卻又繃住了臉兒, 批評她太著急,做事要穩妥冷靜,不能因為沒有安全感就胡來。


    顧笙看著徐明月繃緊的臉兒, 心裏卻是歡喜的,也隻有徐明月會這般引導她,她起身偎在徐明月的懷裏, 像個孩子似的拱在徐明月的掌心撒嬌,“嫂嫂,笙兒最喜歡的就是嫂嫂,笙兒希望嫂嫂一輩子都呆在笙兒身邊。”


    聽這話,徐明月眉眼裏不由的溢出一抹笑意,她抬手揉著顧笙的腦袋,笑道:“嫂嫂會一直在笙兒身邊,直到笙兒嫁人生子……”她想到顧笙披上鳳冠霞帔的模樣,不由的歎了一口氣。


    蓉妞聽了,不由的一臉歡快的打趣了顧笙兩句。


    顧笙哼哼兩聲,羞紅了臉,“不跟你們說了,笙兒我困了,笙兒要回去睡了。”


    夜漸漸深了,一輪明亮的月懸掛在天幕,幾隻小小蟲兒低吟,徐明月一身素淨的羅裙,腳尖輕點一躍上了山頭。


    隻見山巔邊緣處,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手裏撫著古琴,飄逸的黑發,迎風飛舞,一雙顧盼生輝的明眸,香豔的薄唇,根本看不出是年近四十的女人。


    聽到腳步聲,那女子便停止了手中撥琴的動作,“明月,可還記得如何煮茶?”


    徐明月笑著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紫砂壺,“師父是專門來教明月煮茶的?”徐明月一雙清媚瑩秀的眸子隻顧著打量師父溫如春,一滴濺出來的水一下落在嫩白的手背上,當下便燙出了小塊紅紅的印痕。


    溫如春默默不說話,睨了一眼徐明月那燙紅的手背後,歎氣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麽會煮茶?!罷了,伸過手來,我看看。”說完也不等徐明月應聲,直接抓過她的手,細細的給她塗著藥油。


    徐明月看著溫如春的側臉,不由的想起那年母後病逝後的情景。那時,她是萬念俱灰的,本想著母後進皇陵後,她便出宮跟著溫如春懸壺濟世,隻是因為一場祭祀,卻生生錯過了,再後來,就是父皇給她指婚龍家……


    “沒有繼承鬼醫嫡傳的衣缽,師父可是怪罪明月?”徐明月臉色微緩,言語裏帶著濃重的歉意。


    溫如春歎氣,老老實實的搖頭,隨後卻一柄飛刀直直朝徐明月眼睛射去。


    徐明月微微側身,兩指夾住了飛刀,下一刻卻迅速起身,眯著眸子從袖中飛射出一排梨花針。高手過招,不僅需要冷靜,還要反應迅速靈活,以進為退。


    才過招不到半刻鍾,徐明月兩根梨花針已經側著邊兒插在了溫如春的衣袖一側。


    溫如春嘴唇一抿,紅唇微微一彎,抬手彈掉衣袖上的梨花針,十分認真的誇獎道:“本以為你整日裏在清涼寺不務正業,不想功夫倒是精進了不少,不愧是為師瞧上的嫡傳,果然天賦好。”


    徐明月淡淡一笑,“遇見個纏人的男人,平日裏練習了些……”


    溫如春皺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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