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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肥原下令向派遣軍發出報捷電。


    本來一旦占領菏澤城,第十四師團即告勝利完成任務,因為按規定山東地麵是第二軍的作戰範圍,土肥原隻是臨時渡河來支援而已。但是沒容他喘過氣來,司令部裏電話鈴聲大作。


    土肥原拿起話筒,聽出來對方是那個以獨斷專行著稱的華北派遣軍總司令寺內壽一大將。


    寺內總司令是個來頭很大的上級,他出身於日本顯貴的寺內家族,其父寺內正毅為日本第十八屆內閣首相,他本人曾任內閣陸軍大臣,連當朝的近衛首相也要讓他三分,所以飛揚跋扈常常令下級敢怒不敢言。此刻總司令的聲音聽上去簡直跟上帝一樣傲慢和高高在上,他無需徵求下級意見,再次下達一道出人意料的簡短命令:放棄菏澤,立即向南轉進,切斷隴海鐵路。


    根據最新情報,徐州當麵的薛嶽兵團正沿隴海鐵路築起多道戰線與日軍對峙,他們身後便是被稱作“兵家必爭之地”的開封和鄭州,那裏囤積有更多中國軍隊隨時準備進行支援。至此土肥原方才如夢初醒,他明白總司令的意圖顯然是要將第十四師團作為一支奇兵,從側背長途偷襲中原地區,切斷隴海鐵路,堵住薛嶽兵團退路。土肥原不由得感到一陣氣緊。因為如果達到上述目的,敵人北方防線便名存實亡,奪取開封、鄭州猶如探囊取物,問題是第十四師團必須孤軍深入數百裏,單獨對抗十倍以上的中國大軍。更重要的是,他將麵對的中原之敵不再是那些不堪一擊的雜牌軍,而是中央軍精銳兵團。這簡直是個瘋狂和不可思議的賭注啊!但是他不敢對抗總司令的意誌,隻好小心翼翼地詢問:我師團是>>單獨轉進嗎?


    總司令當即給予肯定回答。


    土肥原身體晃動一下,有些站不住了,他知道此前東京大本營有令在先,華北派遣軍不得逾越徐州以西戰線,而總司令卻命令他長途奔襲數百裏外的隴海鐵路,須知越權進攻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於是他隻好婉轉地表示說:據卑職所知,中原至少有數十萬敵軍啊!


    總司令立刻毫不留情地敲打這個前特務機關長,他冷冷地說:閣下害怕支那人嗎?怪不得閣下行動遲緩,不希望是這個原因吧。


    土肥原後背上立刻滲出冷汗來。


    他從總司令話中聽出了一種威脅的意味來。在華北派遣軍中,第一軍司令官香月清司同總司令寺內壽一的尖銳矛盾已是公開秘密,第十四師團隸屬第一軍建製,土肥原是香月清司的老部下,是公認的“香月派”,如果總司令遷怒於他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如今第十四師團渡過黃河立足未穩,如果一旦未能達到目的或者遭遇意外失利,豈不等於授人以柄,這個“擅自越權進攻”的罪責難免落到他的頭上。於是土肥原絕望地抗辯說:請允許卑職向第一軍司令官請示吧。


    總司令大怒,在那一頭申斥道:混蛋!這是閣下在接受派遣軍總司令的命令嗎?你聽著,如果第十四師團不能完成任務,閣下將被立刻召回東京。


    電話掛斷。


    第一軍司令官香月清司很快得知此事,他兩次向派遣軍提出抗議,均遭駁回。此時軍司令官權力已經被架空,他甚至指揮不了自己的部下,而土肥原則明智地選擇了服從。戰後出版的《大本營陸軍部》載:華北派遣軍兩次命令第一軍增調第十四師團主力東進,協助第二軍進攻,但第一軍未予執行。土肥原指揮官>>冒著被追究越權責任和敵人圍攻的風險去發動一場新的戰役。雲雲。


    6


    國土淪陷,敵人逞凶,菏澤淹沒在一片血泊之中。


    數百被俘官兵被敵人驅趕到一座空地上集中,一個挎戰刀的日本大佐帶著翻譯官噔噔地走過來,連比帶畫地吼叫一通,可惜那些硬邦邦的日本話俘虜聽不懂。翻譯官是個猴臉台灣人,講一口蹩腳的國語,他把大太君的話翻譯過來,大意就是皇軍天一亮就要出發,去進攻駐守山東的支那軍隊。大太君說,你們這些俘虜,統統都要轉移到城外去。


    俘虜一聽就炸開鍋,日本鬼子所說的轉移就是要將他們趕到城外去屠殺,敵人此類暴行數不勝數。俘虜高聲抗議:我們不走!死也要死在城裏麵!


    翻譯官嘰嘰咕咕地講了一陣,大佐就發火了,翻譯官趕緊翻譯說:大太君說,你們這些混蛋!你們有什麽資格死在城裏?你們要是像個真正的軍人,為什麽不死在戰場上?


    俘虜立刻泄了氣,他們聽懂日本軍官的話至少包含兩層意思,第一是死在城裏的人必須是戰士,而不是俘虜。第二是俘虜不值得尊重,他們將像牲口一樣被任意屠殺。日本兵擁上來,明晃晃的刺刀一陣亂捅,將俘虜強行趕往漆黑一片的城外去。


    時值立夏,經過一冬生長的廣大麥田正在進入灌漿成熟期,空氣中到處瀰漫著像乳汁一樣香甜的小麥氣息。很快俘虜發現,押解的日本人並不太多,看守也不十分嚴密,加上天空沒有月光漆黑一團,讓人們重新開始燃起生存的希望。與其束手待斃,不如拚死逃跑,機不可失,時不我待。隻要掙脫繩索的束縛像魚兒一樣遊進黑夜的大海,日本人再兇惡也是枉然。有的俘虜率先行動起來,他們悄悄掙脫捆綁,眨眼工夫就鑽進路邊的莊稼地不見了。更多俘虜受到鼓舞,爭先恐後地解開繩索,然後飛快地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等到日本人發現俘虜隊伍像火爐上的冰塊一樣迅速融化時,那些幸運的逃亡者已經不知去向。殘暴的日本人槍殺了來不及逃跑的俘虜,當悽厲的槍聲和受難者的咒罵慘叫漸漸平息下來,大佐軍官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和滿意的微笑,然後下令收兵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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