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是俠中的異類,不容於世,也不再把世界當一回事。其實他對這世界已寬容得很,一般來說這世界總是想傷害他,還要他為這個世界忠,為這個世界義,是不是不公平?他報答這世界的遠遠超過他得到的。楊過是天上的流星,不要想捕捉他。


    令狐沖有些不同。


    他愛了,還可以愛另一個,都是刻骨銘心,我不認為他對盈盈的愛遜色於小師妹,嶽靈珊已經是明日黃花,而他隻是長大了。


    他看得開,所以去喝酒,他看不開,所以去喝酒,如果換成別的小說家,一定讓他用酒而不是《易筋經》治好自己,可是我們知道,酒,就是酒,它不能幫你做它做不到的事情,那種奇蹟根本不存在。就有人罵它是禍水,令狐沖不罵,他明白自己不喝,酒是入不了肚的,責任在自己,更因為 --- 他喜歡。


    他有一身好武藝,卻談不上靠多少勤奮苦練,也不用自宮那類邪門的速成法。悟性占了大半。這種事情我們每個人都做得來,“禪”不就是頓悟的麽?比修行吸引人得多。而且,他也不是天下無敵,就獨孤九劍玩到了頭,還有一個東方不敗用一根針就能在他臉上劃地圖。所以,他不會失去對於世界和武功的敬畏。


    他任性揮灑,但是並不會做真正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從心所欲,不逾矩”可謂然也。他的揮灑不靠別人烘托,全是自行製造,智慧,浪漫,刁鑽,滑頭,總之,是我們心裏麵的魔鬼,這令狐沖全都有。他也從來不去教育別人,不用嘴巴去教育,也不用行為去教育,好像希望每個人都象他那樣自由自在就好。


    他看人沒有條框,看你是大英雄就是大英雄,隻憑感官,不去管那麽多規則套出的正義/邪惡。所以他去幫向問天,可他沒有看你是大混蛋你就是大混蛋的毛病,一個師傅讓他反反覆覆了多少回?你不能不說他心底裏藏的氣質是善良,還有一點豪邁。


    他的經歷愈出愈奇,仿佛一部武俠版的《綠野仙蹤》,令狐沖不用去尋找奇遇,奇遇會找上門來看望令狐沖。所以他的生活充實的不得了,而自己也忙碌的不得了。這樣的世界又怎能厭倦?於是,瀟灑的令狐沖可是並不出塵。


    所以,令狐沖就讓人喜愛,愛的自然,而愛的不累。


    金庸先生在他的小說裏刻畫了無數的人物,我認為他令人敬服的地方在於隻是把自己當作一個media,來傳遞筆端的靈犀,他的作品不是“金庸著”,而是“金庸抄寫”。他敬畏自己的筆,所以筆才能如神,是附在他身上的靈感把他的修養,他的學識,他的見地,他的才華都輸入到筆端的情節裏,寫作的金庸恐怕不能左右自己的筆端。


    所以他才有在《射鵰英雄傳》裏麵那句蓉兒不要自殺的警告,所以他在寫《天龍八部》的時候對一個人物嘎然而止 -- 能猜猜是誰嗎?他大概本來不想給她如此筆墨,不留心間已讓她走進了自己的心中,沒了主意,他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任由自己寫下去她會如何,她的形象自己恐難駕馭,而她又如此可愛,怕毀了她,所以在感到心魔的時候驟然收筆,哈,查先生也有不自信的時候啊。


    隻有一個人物讓他寫的痛快淋漓,自由瀟灑,盡情筆墨。那就是令狐沖。他寫來,仿佛怎樣寫,就怎樣有,笑就笑的陽光燦爛,歌就歌的燕趙慷慷,智就智的搔破頭皮,愛就愛的天翻地覆,用一句不恰當的比喻,寫起來這支筆簡直遇魔殺魔,遇佛殺佛。為什麽?也許,令狐沖的身上,就寄託了他自己的理想人格和理想人生?哈,我們隻能猜測了。


    [完]


    ?


    2005-12-27 16: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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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了一篇文章談令狐沖,順便提到一個想法,就是覺得《天龍八部》中有一個女孩子令金庸也頓筆,不敢寫下去。感興趣的朋友們不免看法紛紛,“有一千個演員,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鍾靈,神仙姊姊,阿朱阿碧,李秋水都在議論之列,令人大開眼界。


    薩的看法呢?


    有的時候一部作品最傳神的人物,往往不是主角。


    記得早年有人問我偶像,那時候不由分說就是波姬小絲,而我的老弟則大言不慚張曼玉不結婚是在等他長大。


    後來在加州一個活動上見到波姬小絲。。。呃,一米九零的傻大個兒阿!竟有些龐然大物的感覺,從此這句話就不再好意思出口,而老弟在飛機上請張曼玉簽了個名,也幹脆的打消了談婚論嫁的念頭。


    聚光燈下最明亮的地方,未必真是最美,張紀中版的射鵰裏,男女主角都倍受批評,而梅超風卻一枝獨秀,大概也是因為聚光燈下,著實難作,燈火闌柵處反而更讓動人心弦。也許,自習教室裏一個小女生以手支頤雙眉微顰的小模樣,不經意間就成了你一生的夢斷。


    金先生也是如此,在他“成精”以前,對主角人物的刻畫多少拿捏的有些艱難,比如書劍裏的陳家洛,碧血裏的袁承誌,都不免給人一點乏味的感覺。而對配角的描寫上,因為無所拘束,就妙筆生花,奔雷手文泰來之豪邁,金蛇郎君夏雪宜之情仇,都有超過主角的人氣。他後期對主角的刻畫已出神入化,可在配角上不經意的點睛之筆,還是俯拾皆是。


    《天龍八部》的女孩子中有幾位可以算是金先生的得意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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