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啊。”  “你們先聊。”  一直站在旁邊的高瘦中年人李主任推了推眼鏡,自覺把旁邊不遠處躲躲閃閃向這邊望的研究員們全帶走了。現場一清,隻剩下周校長,夏教授跟喬雙鯉三人。樹影陰翳,遠山鳥鳴聲聲,周校長挽起袖子,嘟嘟囔囔。  “今年熱的倒挺快……老夏啊,喬小子剛才說的你都聽到了,還有補充嗎。”  “哼。”  夏教授繃著老臉,鼻腔發出一聲不滿冷哼,麵色陰沉,撇過頭沒說話。自從剛才知道喬雙鯉的真實身份後他就一直都是這個別扭的狀態。周校長明白自己老朋友的性格,不再追問,咂了咂嘴,背過手去。  “那我就說了啊。”  “老夏,這件事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你,我……”  夏教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回過神來後一口氣憋在胸裏不上不下,都讓人擔心他是不是犯了病會當場撅過去。而周校長轉頭看向喬雙鯉,挑眉:“喬小子也有點錯,校規第二十五條記得是什麽嗎。”  “第二十五條……在校園內非比賽場合不得使用費洛蒙威壓?”  “對頭。”  沒想到周校長的著重點在這裏,喬雙鯉也有點懵,就見穿著邋遢中山裝的幹瘦老人搖頭晃腦,痛心疾首:“好端端怎麽就違反校規了呢……這樣吧,就罰你這個暑假留在學校裏給童校長幹活吧。”  喬雙鯉眨了眨眼,聽明白周校長的意思。他跟國家簽訂保密合同,整個暑假要留在特戰裏負責治愈薑大校的事宜。周校長正好借這個機會圓過去了,畢竟薑大校的情況外界各種勢力一直都在密切關注,而他治療的事絕對保密,有個合適的理由自然最好了。  “嗯,好的。”  喬雙鯉乖巧點頭答應,周校長也滿意咂了咂嘴:“行,那這件事就”  “等下!你,你們,你們這……”  一聲滿懷怒意震驚的蒼老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視,夏教授氣的渾身發抖,手指也在顫:“周白英,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解釋!”  “解釋?什麽解釋?”  被憤怒指責的周校長懵逼撓頭,隨後恍然大悟:  “哦,老夏是你決定拒絕在特戰任療養師的職務吧,沒事,回頭我幫你給上麵打個報告。也不耽誤時間,等下周就能解決”  “我不是說這個!不,我什麽時候說過拒絕了!”  夏教授情緒激動到語無倫次,聽得周校長直撓頭,奇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老夏啊,你到底想做什麽啊。喬小子的身份你也知道,之前不過是誤會而已。就是回頭你得跟你那幾個研究員說說,小喬的身份可不能暴露。不得不說,這件事鬧成這樣,你做的實在是太不謹慎了。”  “我,我……”  夏教授被懟的啞口無言,老臉通紅,想要甩手直接走,又拉不下那個臉,半晌才憋屈出一句:“他起碼,起碼得給我道個歉……”  “嘖,崇禧啊。咱們今天不談交情什麽的,就事論事。”  聽他這樣說,周校長板起臉,架勢看起來唬人得很。  “第一,喬雙鯉是薑大校治愈項目的主負責人,你隻是他的副手。這在來之前就已經說好了吧,沒什麽好商量的。就算你走了,小喬也得留在這。論保密等級,他比你更高。”  “第二,闖入有人的療養間,讓薑大校受到刺激。單單是這兩條,小喬就有權暫停你的副負責人職務。這件事攤開來談對誰不利,你當了這麽多年中研院士難道看不明白嗎。”  “好了,我看你現在情緒也比較激動。先回去冷靜幾天吧。薑大校事關重大,我們不可能將這個項目交給可能心懷異議的人的。”  周校長三言兩語,說的夏教授啞口無言。失去眼鏡顯得茫然無神的雙眼盯著周校長看了會,又看了眼喬雙鯉。嘴唇哆嗦,最後手指憤怒虛著點了點,沉默轉身往山下走,風風火火一次頭都沒有回。  “喂?小李啊,夏教授下山了,你看著點,護送一下啊。”  滴。  周校長掛斷電話,穿著繩的老頭機掛在脖子上晃蕩,轉頭沒好氣看著憋笑的喬雙鯉,重重點了點他的額頭,不那麽認真地訓話道:“你小子也不低調點,剛回來就搞事情。現在上麵可都盯著呢,好不容易弄來個老夏想給你打掩護,還差點把人家給氣走!”  “夏教授是個普通人,他能治薑大校的病嗎。”  喬雙鯉委屈控訴:“誰讓他先衝進來了,嚇了我一跳。”  “嘿,被普通人嚇一跳,你小子可真夠能耐。”  周校長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嘖道:“還好是老夏,不然別人的話還真得給氣走。”  “為什麽突然加人了?之前合同上簽的,主負責人有我不就夠了嗎。”  喬雙鯉問出了心底的疑惑,周校長歎了口氣,老人從鬆鬆垮垮的褲兜裏掏出來一個皺巴煙盒,抽了根煙點起來,蹲到山路邊上的大石頭塊上抽。  “這件事說來也複雜,原本不是你學生該煩心的。但現在這個情況,知道一點也好。”  “實際上,上麵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薑大校醒過來的。”  周校長磕了磕煙,把它夾到耳朵上,目光悠遠。  “小薑她之前作風淩厲,公正嚴明,損了不少人的利益,也掌握了不少的陰私隱秘。她永遠都隻是一隻貓,對某些人來說,自己才可以安心睡大覺。”  “喬小子,你能治愈永恒空心症這件事上麵現在差不多都知道。治好的人太多,瞞不了。但能讓薑大校起反應這件事,知道的人卻寥寥無幾。事實上讓你和顧臨安試驗性連火來嚐試能否喚醒薑大校的方案,也是顧總理私自找到童校長提出來的,連他身邊的智囊團都不知道。”  “顧總理……顧隊的父親?”  “嗯。”  周校長點了點頭:“現在上麵形勢不明朗,還有一年就到該換屆的時候了。政治的事情,咱們不好明著說。左右薑大校患永恒空心症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當然也不願意讓她醒過來。”  喬雙鯉眉心緊鎖,他不明白為什麽在麵對空獸這種勁敵的時候,竟然還會有人不想讓薑大校醒過來,她可是戰鬥力堪比顧隊的人,就算不能恢複到全盛期也能減少前線很多壓力。周校長的話讓他心底燥怒浮動,卻無處卸力。沉默片刻,他陰鬱問道:  “難道說夏教授就是‘那邊’派來的?他想刺激薑大校,減緩治療進程?還是說”  “放輕鬆,放輕鬆,小喬。有童校長在,就算是上頭的人也不能肆意把人手安插進特戰裏。”  周校長像是安撫炸毛小貓似的在喬雙鯉肩頭拍了拍,緩解氣氛般調侃道:“而且你以為治愈薑大校是個美差嗎,實話說中研院那邊的特級療養師都避如蛇蠍,一個個的生怕找到自己頭上,哪裏會自己送上門來。薑大校可是病了二十多年了,你以為之前難道國家沒有派人嚐試喚醒嗎。”  “之前派來的療養師全都是世界聞名家喻戶曉的,可一個個麵對薑大校卻差點連命都賠上。她的火焰實在是太難對付,警惕性戒備心都太高了。對安定劑的抗性也強,甚至連同處一室都不能做到。”  “十二年前的時候有一個經驗豐富的療養師想要強行治療,火焰都已經探進來了卻沒想到薑大校的意識能夠從高度麻醉中強行蘇醒,直接就遭受了火焰反噬,自此以後退居三線,再也不能進行療養方麵的工作了。”  “也就隻有老夏直心腸,從來不懂得拒絕,這份工作才落到他的頭上。放心,我跟這老家夥從小時候就認識,他的為人我最清楚不過。倔得像頭牛,卻堅決不會做違反自己原則的事情。派他來無論是上麵還是童校長這裏,都是能夠接受的。”  “到時候他在明,你在暗,能更好的掩藏住你的身份。而且他對於病人極其嚴謹,真正治療的時候會對你言聽計從的。”  周校長墊著腳攬過喬雙鯉肩頭,揉麵團似的搓了搓他的臉:“行了,別皺著臉了。童老貓在上麵等你呢。我去看看老夏。”  “校長,我……”  千言萬語哽塞在心頭,喬雙鯉想要張口說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卻又吐不出來,如鯁在喉,到最後他深吸一口氣,吞吞吐吐:“夏教授那邊如果真的走了話……”  “可不會,有你在這裏那老頭子怎麽舍得走。先把你的位置立起來,今後才方便。”  周白英狡黠眨了眨眼,小孩說悄悄話似的湊到喬雙鯉身旁跟他咬耳朵:“如果以後想要緩和關係的話,你賣他一滴極品晶髓就行。他肯定能把你當親爺爺去寵。”  “哈哈哈哈。”  看到喬雙鯉略顯不自在的神情,周校長大笑出聲,身形一轉化作一隻骨瘦如柴的灰貓,輕飄飄一躍跳下石頭。  “我先走了喵,喬小子上山小心點,童老貓帶著那群龍虎山的老牛鼻子們正鼓搗什麽陣法呢!”  * *  “哎,你說咱們真要打道回府嗎。”  山下,特戰內招待所裏,一名研究員擔憂站在走廊,聽著房間內傳來叮呤咣啷的動靜,發愁小聲哀歎道:“老天,我還說能在特戰待一段時間了,這個是我夢想中的學校啊。真不想走……”  “也不一定,周副校長不是下來了嗎,肯定得給咱們夏教授麵子啊。”  另外一個較為年長的研究員安慰道:“夏教授跟周副校長關係匪淺,那個學生是倒黴撞到槍口上了。現在教授估計還是生氣,一會等開始繼續做實驗氣就消了。哎,文山呢,他不是剛才一直說手斷了剛下山就去診療室了嗎,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嗤,他就愛小題大做。”  斜靠走廊抱臂站立的研究員發出一聲不屑鼻音:“都是獵殺者哪有那麽嬌貴。剛才我看過了,別說骨折,連脫臼都沒有。充其量明天多塊淤青,就這小子嬌氣,還叫嚷著說不信,非要去診療室檢查。”  “誌遠你少說兩句吧,聲音小點。”  較為年長研究員勸道:“說不定因為文山是a+級獵殺者,所以對力量更敏感呢。那個學生的氣勢實在不一般,當時我都大腦一片空白,除了他的命令以外完全想不到任何事情,那種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他費洛蒙的純度恐怕得有三百了吧,前幾年來咱們這治世界耳的那個男生費洛蒙純度也挺高的,我看都不如他。”  “a+級?你看他那麻杆似的身材,肌肉還沒我多。不就是自己有個好爹,親哥又正好在龍虎山修行,這次也要來特戰才把他給弄進咱們團隊的嗎,這幾天都炫耀幾次了。當年我也是正兒八經勤學苦讀才考進來的,中研院夏教授手底下那麽難進,他倒好,直接天降。還a+級呢,我呸。”  研究員心中似乎早就積滿了怨氣,絮絮叨叨半天,然後不耐煩推了推孤立在旁邊,似乎在發呆的年輕研究員。  “梁初之前不也是a+級,你說說,剛才那學生的費洛蒙還真能催眠似的讓人覺得自己手‘斷’了?”  “梁初?梁初你又發呆呢。”  “……啊。”  沒得到回應的研究員又推了推他的肩膀,手指幾乎碰觸到那人的脖頸,但下一刻卻被直接擋住。梁初縮了縮脖子,這才回過神來,蒼白歉意笑了笑。  “啊,抱歉,你剛才在說什麽?”  “完了,又傻一個。”  研究員嘟嘟囔囔,目光落到梁初衣領上,隨口問道:“大夏天的怎麽還穿高領啊,你不熱嗎。”  “我體質有些偏寒。”  梁初虛弱笑了笑,即使是高領也擋不住他脖頸上那道恐怖的傷疤。研究員雖然嘴快,也沒有揭人傷疤的惡劣癖好,見他不想說就換了話題,自言自語。  “難道那個學生的費洛蒙真的那麽強大?可惜我是b級……”  強大?  梁初眼睫垂落,愣愣盯著自己的指尖,腦海中忍不住回味。當那令人窒息的威壓逼迫過來時,鋪天蓋地全是費洛蒙的氣息。在如此強悍的費洛蒙衝擊下,自己體內死寂多年的火種也似乎被觸動,小蟲似輕微動了動。如雪落般輕微,卻又如雷霆般震耳欲聾,顛覆了他的全部認知。  梁初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經適應不能使用火焰的生活。但那一刻他才發現,自欺欺人的謊言是如此輕薄脆弱,冰雕般易碎。天生就擁有飛翔的力量,又怎麽會甘心在最美好的年華被折斷翅膀。那股久違的生機與活力讓他像是盲人僥幸看到了陽光,美好的令人落淚。  但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夢中泡影。  當悸動的火種重歸死寂,那一瞬間梁初近乎崩潰。一直以來全部的堅持意誌徹底崩塌,情緒逼近瘋狂。內心的底線與堅守,在這一刻是如此的脆弱。梁初下意識摸了摸手機,想到上個月刷論壇時誤入暗網,看到的那一條如潘多拉魔盒般誘人的信息。  【想要擁有特殊力量,成為高高在上的獵殺者嗎?想要提升自己的等級,拋下過去的弱小與卑微嗎。】  【是時候真正的活著了】  原本當笑話嗤之以鼻,但負責檢測網絡,本應該將暗網地址舉報到上麵的梁初卻鬼使神差般遲疑了。一成不變的生活讓他將這個帖子拋到腦後,又可能是刻意選擇遺忘,所以在這時才變得格外清晰。  “……哥我跟你說,那小子太過分了,有機會你幫我好好教訓他一頓!連我都不放在眼裏,也問問我哥是什麽人!”  就在這時,吵吵嚷嚷的聲音從走廊那頭傳來。鴻文山手被繃帶誇張包的嚴嚴實實,空著的手正打電話,情緒激昂義憤填膺:  “不是我惹麻煩,他把你弟的手弄成這樣你也不管管嗎!我知道,低調,我本來就挺低調的。那小子正麵懟了夏教授,肯定得被處分,你不是認識那個童校長的關門弟子嗎,你管他叫陽秋哥的那個,幫我敲敲邊鼓就行了嘛,我也不要求別的,就讓那小子給我道歉就行。”  “特戰的學生怎麽了,誰還不是個a+級啊,而且我爸說等成年期就能到s級了嘛……好好好我閉嘴,總之就是那個人,我偷偷拍照片了,一會就發給你,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嘟地一聲,鴻文山重重掛斷了電話。麵對看向自己這邊的研究員們他板起臉,不耐煩道:“看什麽看,都說了肯定受傷了,你們這群b級怎麽可能明白。我敢說那小子肯定有s級,真是的。”  語畢,他憤憤呼了口氣,自言自語:“估計快走了,也不知道走之前哥能不能給我出口氣……”  “誰說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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