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玩得很開心,妻子美麗的笑容和孩子們的笑聲深深感染了我,天倫之樂讓我的心頭洋溢著一種幸福感……


    孩子們的笑聲似乎就在前頭響著.


    我猛地往雙臂上運力,加大了劃船的力度.尖尖的船頭似乎了解我的心事,應和著我的力量,微微昂起來,船體行進的速度快起來,兩旁的蘆葦叢影影綽綽地向後門去,風把我的亂發撩向身後.


    突然間,迎麵出現了兩條獨木舟,幾條人影持槍立在船上.


    情急之下,我想讓船拐進旁邊的蘆葦灣子裏躲一下,還沒掉好船頭,對方已經朝天放槍,子彈撕裂夜空的聲音尖厲而清脆,震得蘆葦直晃.


    我知道再劃已無任何意義,事情結束了,索性放了漿等候綁匪.直到這時,我裸露的上身才感覺到了夜的陰冷.


    對方肯定不隻一個人劃槳,船速比我想像的要快,不一會兒就到了跟前,船頭把我的船身差點撞翻.


    一束手電筒的光亮照在我臉上.


    對方有人開始說話,兇巴巴的,風把他的聲音放大,傳到遠處.我覺得聲音有些熟悉,抬眼望了望,借著手電筒的晃動,我看見"阿貢"立在船頭,臉上獰笑著.


    終於自由了!


    我被帶回高腳屋.


    綁匪早已被槍聲驚醒,正亂成一團,見"阿貢"把我抓回來了,才安靜下來.被我的出逃攪起的騷動在夜的湖心消失了.


    "阿貢"把與我同屋而息的三個看守訓了一頓,後來宣布了一個決定.我聽到了比索的發音,估計這個決定與錢有關.那三個綁匪聽了決定垂頭喪氣,我想"阿貢"是扣他們的錢了,而且扣得不輕.在我的工程隊裏,出了這種漏子,我肯定也會採取類似的措施.


    "阿貢"處理了同夥,回頭就跟我"談心".他沒有擺出窮凶極惡的樣子虛張聲勢,語氣和神態竟有些和氣.他照樣要藉助手勢才能把他的意思傳達給我,他加祿語太難懂了.


    他說,談判已經接近尾聲,我再過三天就可以放回去了.


    這傢夥可沒少糊弄過我,但這次沒有閃爍其辭,頭回明確地提到了我的釋放日期.


    我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腦袋.


    "阿貢"盯著我的眼睛,似乎要看透我的心思.他又做了一番手勢,我看懂了他的意思:


    就剩三天了,不要跑了.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裏活動開了.不管怎麽說,他的態度起了變化,似乎可以印證他的話.我的腦海裏蹦出了幾個不連貫的詞:大哥,政府,菲律賓,大使館,討價還價,談判……腦袋想得發沉,迷迷糊糊地,我睡了過去了.


    第二天起床,洗漱完畢,我把昨晚弄髒的t恤衫和褲子洗幹淨晾在便橋的欄杆上.被綁架兩個月來,我堅持每天換洗短褲和t恤衫,使自己身上沒有異味.盡管生活發生了倒懸般的變化,但我還是頑強地保持著一些文明習慣.


    活著就要有尊嚴,這是我的人生信條.


    任何情況下我們都不能褻讀自己的生命,它是一個有歡樂,也有痛苦,有絕望,也有盼望,有屈辱,也有榮光的過程,惟一的過程,我們要熱愛這個過程,沒有理由自暴自棄.


    綁匪們陸續起來了,四處走動,一切照常.他們對昨晚那個小插曲似乎沒記得很牢,沒有加強監管的跡象.有一兩個在練我教的掃堂腿,樣子笨拙.


    "阿貢"從對麵那間屋子裏出來,沿著便橋信步走過來,綁匪自覺讓到一邊.


    我的腦子裏正在回味他昨晚上的話,他踱到了我麵前,很深地瞧了我一眼,然後掏出煙盒,摳出一根遞給我.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我猶豫了一下,伸手接了.我有菸癮,雖說癮頭不大,但也算是一種生活嗜好,離了煙的日子就短了不少味兒.這兩個月來煙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根本指望不上,想也白搭.今天非同尋常:頭目"阿貢"把他的煙分給了我.


    我猜測著這個舉動背後隱含的信息.


    "阿貢"給自己點了一根煙,而後將打火機的火苗送過來.我湊上去,把煙點燃.不知是由於長時間不吸菸的緣故,還是這種煙過於辛辣,我剛吸一口就嗆起來,身子抽動著.


    精瘦的"阿貢"一說話臉上的皮就扯動不止,整個形象在綁匪中並不出眾,隻有注意到他那雙在眼眶後骨碌碌不停轉動的小眼睛,才會覺得他是個人物,難以對付的有城府的人物.


    他突然轉身,從一個綁匪手裏要過槍,啊地舉起來,我正在抽第二口煙,他的手指已經扣動了板機.


    子彈從我的身邊穿過去,射中一隻從蘆葦叢中飛出來的野鴨子.野鴨很少光臨大湖,偶爾露麵就撞在了"阿貢"的槍口上.野鴨子哀叫一聲,垂直栽進湖麵.綁匪們歡叫起來,有兩個搶先登上獨木舟,劃過去撿獵物.


    "阿貢"把搶還給那個綁匪,後者眼裏流露出一股敬佩的神色.要鎮住這些野蠻成性的綁匪,確實要有一手絕活.


    我先是被槍聲嚇了一跳,接著胸口就被憤怒一點點填滿了,堵得難受.他這是殺雞給猴看吧?我一揚手,把香菸扔進了便橋下的湖水裏.這傢夥分煙給我,是在捉弄我.


    "阿貢"對我的舉動有些不解,瞅瞅我,又探頭朝橋下瞥了一眼,然後把注視我的小眼睛眯得更細些,目光變得咄咄逼人.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我麵前晃了晃,轉身走了,那神態好像在說:就三天了,信不信由你.


    中午桌上擺上了滿滿一大盆野鴨肉,香味四溢.這是魚宴之後,兩個月來的第二次"大餐".嚴禁喝酒的"阿貢"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小瓶白酒,輪流讓綁匪們就著瓶口舔一點.有了酒,匪徒們大呼小叫,情緒高漲.這場麵竟透出些許慶賀的味道來,這顯然是"阿貢"調出來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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