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我們兄弟幾個帶出的那支建設隊伍也是一個組織,依靠內部管理機製形成了凝聚力和戰鬥力.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我們兄弟幾個特別是大哥費了不少心力,最後在管理中突出了以人為本的理念,寧可要人而不要財富.正是這種重人輕物的思路發生了決定性作用,才在我們身邊聚合起一批能夠同甘共苦的戰友.此次為營救大哥,同事薛興、王勝利敢於冒著生命危險隨我闖入匪穴,就是一個明證.


    然而,此組織非彼組織.我們的組織是為了建設,給人類創造財富;而綁匪組織是為了邪惡目的而集結在一起的,其行動實質隻有兩個字:破壞.破壞人類共有的秩序,破壞和平的生活,破壞道德準則和人類良好的願望.這是私慾膨脹的一種極端體現,是人裏頭的罪性泛濫的結果.


    在人格上鄙視他們,但在行動能力上,我不能不承認他們是出色的.內部約束機製使他們的邪惡得以淋漓盡致的發揮.正是由於他們嚴密的看守,使我一直找不到逃逸的機會,困於他們手裏.但我除了等待和盼望外界的營救外,始終沒有放棄自己逃生的念頭.我一直憑藉自己作為建築工程師方向感強的素質,下意識地強記行走路線和周圍景物,尋找脫離魔掌的機會.


    我通過自己的奮力抗爭,和其他各種努力,拓寬了一些生存空間.他們主動讓我吃魚,讓我參加他們的刺魚行動,能像他們一樣下湖洗澡,並像他們一樣貼近湖麵舒服地排泄(如果沒有這次遭遇,打死我也不會相信連大便也是一種權利),我能在他們的槍口下做一點點自由的事情了.被綁架後,生存變成了一樁難事,幾乎接近了原始人的生活狀態——不,比原始人還不如,他們有自由.對終於到手的一點點自由,我是非常珍惜的.綁匪見我表現還行,慢慢的便有些鬆懈了.我用表麵上的配合來麻痹他們,暗地裏捕捉著可乘之機.我做了充分準備.我吸取大哥那次出逃失敗的教訓,悄悄積攢了一些米飯.有了這些食物,出逃路上就能隨時補充熱量,獲得體力,最終走出這可恨的叢林地帶.


    機會終於來臨.


    我記得是10月15日晚上,與我同居一室的那三個看守趕在我前頭倒頭先睡了,賭了整整一個下午的骰子,他們很疲乏.以往,他們中間至少有一個要等到我人眠後才睡去.


    我躺下後腦子裏就翻騰開了,琢磨著該怎麽行動.待行動計劃在心中形成後,由於機會降臨而激動不安的情緒平息不下來.我發出了輕微的鼾聲,進一步把他們引人夢鄉.我用左手的拇指輕輕地有節奏地點擊著食指,以此來計算時間.到了晚上大約11點鍾時,我停止了點擊,有意翻了一個身,弄出一點動靜來,絲毫沒有驚動他們.因為與危險相伴已久,我的第六感官被磨得異常敏銳,我靜靜地又躺了10分鍾左右,沒有嗅出空氣裏的危險氣息,確信他們已經睡熟了.我躡手躡腳地起來,帶上那包偷藏起來的米飯,小心翼翼地穿過他們軀體中間留下的空隙,摸索著悄悄開了半個門,順利到了門外.在門口的暗影裏,我竟然想到一個細節:


    今晚,沒有綁匪手淫.不然,我恐怕不可能出來.


    外麵有風,在蘆葦叢和高腳屋之間竄動著,嗚嗚地響.一輪下弦月像指甲痕一樣報在冥寂的夜空中,恰到好處地灑下一些若明若暗的月輝,能隱約看見湖上那隻獨木船.在便橋的盡頭,崗哨抱著槍縮著身子在抽菸,菸頭在夜幕中忽亮忽滅.


    我按事先想好的出逃方案,從我以前洗澡和排泄用的突出部溜下去,順著竹柱子下到湖水裏.夜裏的湖水水溫低,涼得有些出乎意料,過了一陣子身子才慢慢適應過來.我把t恤衫包裹的食物綁在手臂上,慢慢遊進旁邊的蘆葦叢裏,沿著一條曲折的線路向獨木舟靠近.蘆葦很好地掩護了我的行動,崗哨根本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我水性不好,遊一會兒就要抓住蘆葦杆休息一下,蓄積力量再遊下一程.蘆葦叢中,水下長著許多拳頭大小的水葫蘆,我的身體不時會與它們磕碰一下.


    我到達離獨木舟最近的一叢蘆葦後頭,雙手握著蘆葦杆,透過蘆葦杆的縫隙觀察崗哨的動靜,等待時機.我知道晚上12點是他們的換崗時間.從這兒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崗哨遊移的身影,這情形又讓我想到了小時候在電影裏看過的白洋澱上的抗日故事,隻是日本鬼子換成了菲律賓綁匪,當然我也不是什麽抗日遊擊隊,我隻是一個和平公民,卻落到了這樣的境地.


    那個崗哨終於進屋了,去喚醒接崗的同夥.


    我立即遊向那條獨木舟,很快上了船,解了纜繩,操起雙槳劃動起來.船進了水道,不緊不慢地前行.時間有限,我既要盡快讓船離開此地,又要盡可能減少動靜,操作難度相當大.我沒有向後張望,我不知道那個接崗的匪徒出來了沒有,我希望這傢夥多磨蹭一會兒.


    轉過一個彎,蘆葦叢就遮住了高腳屋,到了相對安全的地帶.我側耳諦聽了一下,沒有捕捉到身後的異常聲響,懸著的心緩緩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全身肌肉也鬆動了.


    淡淡的月光下,忽窄忽寬的水道泛著微微的白光.兩旁的蘆葦叢裏傳來陣陣蛙聲,此起彼伏,悠悠揚揚,一路"護送"著我.


    思緒與以前的歲月接通,我想起前年與妻子、孩子在杭州西湖蕩舟的情形.我的主要精力傾注在事業上,交給妻子、兒女的時間實在少得可憐,我知道自己欠他們的太多,一有機會總想補償一下.在這一點上,我比大哥要清灑一些.那次剛好到杭州辦個事,時間寬裕,我便把他們帶了出來,到西湖等處玩了兩天.我的一點點"槳功"就是在那次遊玩中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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