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四方城是迫不得已,如果有其他路能走,他必然會走其他路。  鳳鄉村的出現,對解斐臣當時的處境而言,算是柳暗花明。  解斐臣為什麽會出現在鳳鄉村,也就有了解釋。  另外,以前沒有,而這一世出現在這裏的鳳鄉村,似乎也有了答案。  鳳鄉村是一個套,引有前世記憶的解斐臣入局的套。  或者說是以解斐臣為餌,引另一個人入局的網。  薑樓皺了一下眉頭,抬眼看向對那盆芙蓉花興致不減的顧小風。  顧小風沒再玩花苞,卻逮著一片葉子折騰,那片葉子被他卷成了筒,他感覺到薑樓看來的目光,撩起眼皮斜瞥了薑樓一眼,對解斐臣道:“說說你是怎麽去的鳳鄉村吧。”  解斐臣約見了顧小風和薑樓,就沒打算隱瞞,把前往鳳鄉村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  解霜降心理素質算是十分強大,但終究隻是一個事事有人伺候的千金小姐,雖然躲過了屠殺,但在死人堆裏藏了兩天,極度悲憤加沒吃沒喝,就算為了帶走解斐臣,強行支撐,但柔弱的身體卻無法改變,沒等逃離梁州就已經開始發燒。  好在解斐臣母親是醫學世家,解斐臣受母親影響,識得不少藥材,采了藥草給解霜降服用,加上解霜降的強烈的求生欲望,才沒直接病死。  但這一病,解霜降的身體也越加虛弱。  也是因為解霜降的這一病,才讓解斐臣放棄前往京都,走了上輩子走過的老路。  解斐臣是魏軍攻打四方城時被祭的旗,他不知道四方城有沒有被魏軍攻破,但魏軍要攻打四方城是事實。  他覺得隻要能讓陳亮相信他上輩子經曆過的事,對四方城百利無一害,而他和姐姐就能活命。  但同時心裏明白,攻城這麽大的事,由他這樣一個小孩說出來,很難讓人信服。  何況造成破城的關鍵人物,還是陳亮寵愛至極的城主夫人惠娘。  四方城的人瘋了才會因為他一個小孩的話,去質疑他們的城主夫人。  就算陳亮大度一些,不和他一個小孩計較,卻也不會再有什麽好臉色,而惠娘那樣歹毒,不可能再給他活路。  他雖然活了兩世,但都隻有幾歲,想了一路,也沒能想出能讓陳亮相信的辦法,到了四方城外,也就不敢貿然進城。  偏偏在這時候,解霜降又再病倒,他焦急如焚,把解霜降藏好以後,獨自去外麵打聽消息,想先想辦法單獨見一見陳亮,看看陳亮的反應。  當時,天還沒有亮,四方城的城門還沒有開。  城外道路兩旁坐著很多等著開門的難民。  其中有一個老人帶著兩個孩子,那個老人看上去十分老實憨厚。  他正想上去求老人進城以後,幫他給陳亮帶一個話,卻看見有人駕著牛車,停在了老人麵前。  牛車上坐著的也是一個老人。  到處是餓得眼睛都綠了的流民,那老人能帶著一頭牛獨自行走,這個老人肯定不簡單。  老人拿了兩張通行證,給了等在城門口的一對夫妻。  恰好城門開了,那對夫妻對著老人千恩萬謝地道了謝,進城去了。  老人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見坐在路邊的曾姓老人和那兩個孩子,沒有隨著人群往城門走,便走了過去,問他們為什麽不進城。  作者有話要說:比心!第79章 屠城(八)  曾姓老人說, 他們沒有通行證,進不了城,但聽說城主這兩天回城, 他們在這裏等著城主。  城主心善,見他們老的老小的小,說不定會放他們進城。  老人歎了口氣, 又拿出一張通行證, 說他是鳳鄉村的村長, 是來給人送通行證的,那一家子本來是三口人, 但孩子在路上餓死了,還有一張通行證沒用上。  他把這張通行證給了曾姓老人,還說, 如果進城後找不到事做,在四方城留不下來,就帶著孩子去他們鳳鄉村,他們村雖然窮, 但養一兩個孩子還是沒問題的。  村長說完, 歎了口氣,離開的時候,還拿了兩個黑粗麵饃饃給那兩個孩子。  解斐臣在路上聽說過鳳鄉村,聽說鳳鄉村的人,是被神靈保佑著的。  這就能理解為什麽他一個老人家, 能駕著牛車,在外獨自行走了。  村長給孩子粗麵饃饃的時候, 他清楚看見,包袱裏隻有四個饃饃。  他聽說鳳鄉村到這裏有得好幾天, 這四個饃饃應該是村長的幹糧。  他不知道鳳鄉村到底有多遠,卻知道就算是四個饃饃,也不能完全吃飽,再分出去兩個,一定會挨餓。  村長知道會挨餓,也要把饃饃給那兩個孩子,應該是極心善的人。  他想,也許正是因為鳳鄉村的人心善,才會受到神靈保佑。  於是出去拉住村長……  沒想到,到了鳳鄉村,竟然看見了惠娘。  看見了惠娘,頓時就感覺鳳鄉村有問題。  他還是個孩子,而姐姐又有病,不管鳳鄉村有什麽問題,貿然反抗,都隻會讓情況更加糟糕。  於是,他假裝什麽也不知道,另外想辦法找機會逃走。  在這之前,還能讓村民給姐姐治治病。  隻是他沒想到,鳳鄉村的人會先對姐姐下手。  顧小風聽到這裏,道:“惠娘已死,這些話,城主夫人這個身份已經不再是跨不過去的坎,這些話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陳亮,而是告訴我們?”  “我恨死了陳樂樂的娘,我不後悔讓陳樂樂看見那些東西,但她這樣下去,可能會死……冤有頭債有主,陳樂樂終究沒有害過我……沒有誰願意自己的女兒受折磨,我不認為我做得不對,但陳城主未必這樣看。”  顧小風:“你想讓陳亮知道原因,幫助自己的女兒,卻不想自己被陳亮一怒之下殺掉,所以想能通過我們來保你一命 ?”  解斐臣點頭。  顧小風對這小孩確實有些刮目相看了:“我們不過是一個過路的,你怎麽就覺得我們能保得住你?”  解斐臣雖然活了兩世,但兩世都隻得幾歲,並沒有機會長大成人,即便經曆過屠城慘殺,卻也還不具備成年人的見識和心機。  在鳳鄉村哭鬧著找姐姐的時候,但凡說出一句鳳鄉村有問題的話,他就活不到第二天。  那時,他雖然表現出對他人的不信任,卻並沒有因為情緒失控,而說出不該說的話。  光憑這份忍耐力和心思,就不是尋常孩子能比的。  他上輩子慘死,本該戾氣極重,但他卻仍知是非。  而在處理這些是是非非的時候,卻又懂得保全自己。  這孩子不簡單。  解斐臣道:“我在死人堆裏,看見父親在城頭上對天大哭,說天要絕梁州。我問姐姐,明明是魏軍滅了梁州,為什麽要說是天要絕梁州,姐姐說,因為鬼將軍隨太子回京祭天,即便收到消息,也趕不過來搭救。雖然鬼將軍救不了梁州是真,但我仍然不認為是天要滅梁,隻是魏軍鑽了鬼將軍回京的空子。但無論魏軍如何得逞,但隻要那二位在,無人能敵卻是真的。”  顧小風:“所以呢?”  解斐臣:“在你們沒回來以前,陳城主滿臉愁雲。但收到你們回城的消息,臉上愁雲一掃而空。魏軍大軍將至,能讓陳城主能瞬間寬心,隻能是那二位到了。”  顧小風:“為什麽非要說是那二位,而不是隻是其中一位?”  解斐臣:“太子和鬼將軍秤不離砣。”  顧小風卷著芙蓉葉子的手停住,轉頭看向薑樓。  薑樓淡道:“並不是秤不離砣的。”  解斐臣怔住。  顧小風從那盆芙蓉花上收回手,摸了摸解斐臣的腦袋:“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不管有沒有你說的秤和砣,你和你姐姐的命,肯定是保住了。”  在顧小風和解斐臣談話的時候,薑樓就看見水榭外樹後藏著一個矮小的身影。  送解斐臣回去的時候,那人悄悄地吊在他們身後。  薑樓不動聲色,直到目送著解斐臣進了院子,才道:“出來吧。”  陳樂樂從樹後繞了出來,小姑娘比初見時瘦了許多,臉色也不好。  她現身後,沒有靠近他們,站在那裏,直勾勾地盯著薑樓,眼裏的恨意快要壓不住:“我娘死了?”  顧小風在水榭的時候也發現了陳樂樂。  不過陳樂樂要藏著,他也就假裝沒看見。  陳樂樂回府後就縮在房間裏,誰也不理,突然出現在這裏,按他的猜測,隻能和她母親惠娘的事有關。  處死惠娘的事,雖然隻有陳亮和他的親信知道,並沒有往外傳,也沒有告訴陳樂樂。  他和薑樓在鳳鄉村出現過,不難猜出,惠娘的事和他們有關。  她‘看過’解斐臣的‘記憶’,而惠娘沒有被帶回來,她能猜到結果,並不意外,意外的是她沒去問陳亮,也沒有問他們,而是問薑樓一個人。  薑樓看人的目光很淡,除了顧小風,看誰都一個樣,沒有什麽表情。  迎視著小姑娘仇視的目光,眼裏也是冷冰冰的,不帶任何喜怒哀樂:“你應該去陳亮。”  薑樓沒有興趣和一個小姑娘糾纏,收回目光,往前走。  陳樂樂張開手臂,擋住他的去路,執著地道:“我就問你。”  薑樓沒有理她,身軀一晃,已經繞開攔在路中間的陳樂樂,繼續往前走了。  顧小風掃了陳樂樂一眼,又往旁邊大樹上望了一眼,也打算離開。  樹上藏著人,是陳亮派出來暗中盯著陳樂樂的人。  有陳亮的人看著,陳樂樂就算想不開,往河裏跳,都不會有事。  雖然四方城內已經做好了戰前準備,但這裏是獵場,並不是完全真實的世界,沒有人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超自然現象的變數。  在還存在著許多不定因素的情況下,他們沒有時間去理會一個小姑娘的心理健康問題。  陳樂樂沒能在薑樓那裏得到回答,似乎並不意外,咬了咬牙,收回視線,接著攔住顧小風。  顧小風微蹙了蹙眉頭,惠娘的事,不應該由他們這樣的外人來給小姑娘科普。  他也不是什麽好耐性的人,又向來不耐煩應付小孩,但讓他像薑樓那樣直接不理人家小姑娘,又有些做不出來,蹲下來,和顏悅色地說:“你看見一些可能很快發生的事,對吧?”  陳樂樂咬緊了唇,沒有回答,眼裏卻閃過不能掩飾的恐懼。  薑樓停下,站在幾步外,轉身過來看著一站一蹲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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