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朱砂找回來的李村長坐在文澤才身旁,看著對方用朱砂寫寫畫畫的,也看不大明白,又聽文澤才偶爾還會和他們說話,便知道沒有打擾到他,於是忍不住將在心裏兜了不少時間的話問出來。


    文澤才聽到這話也不覺得意外,經過這小半天的時間,他也清楚了李家對陳大林為人的態度,陳大林是個雖然窮,但是誌氣很高的人,為人也正直,所以當懷疑落在陳大林身上的時候。


    李家人覺得非常憤怒,畢竟他們對陳大林的照顧並不少。


    “這我倒是不清楚,”文澤才搖了搖頭,“陳大林的祖上是做什麽的?”


    這種栓魂養魂的做法玄門人是很少會動手的,因為太折壽了。


    三歲前的孩子本就潔白如一張紙,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對他們下手自然是罪大惡極。


    李村長微微皺眉,“說起來這陳大林一家其實是外來戶,他爺爺那輩遷移到咱們村裏的,進了村子後也沒出啥風頭,該下地下地,該上山上山,還真不知道他們祖上有過什麽。”


    文澤才將朱砂筆放在一旁,秦勇眼疾手快地端過來一盆水讓他洗手。


    “那就更難說了。”


    文澤才的話讓李村長的心更沉,他拿出旱煙一口一口地抽,要是陳大林被山間道人引,誘才被他們家孩子動的手,他還能原諒對方幾分。


    可這要是陳大林看上他們家娃子,親自動的手,那李村長這心裏就如長了一個大肉包似的,難受極了。


    李老三進院門的時候臉色是陰沉的,他手裏還提著兔子,秦勇過去將兔子接過手,然後直接拿進了龍鳳胎所在的房間。


    他剛出來,便聽見院門被人敲響,李老三蹲在池子邊洗手,低聲道,“我回來的時候在岔路口那邊瞧見陳大林了,看樣子就是來我們這裏的,手裏還扛著木料。”


    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木料,甚至連木工都不想做了。


    孩子就是被那些木料和人心給害了的!


    “他怎麽還敢來?!他怎麽還敢!”


    李村長氣得渾身發抖,聲音卻不得不壓低,因為他知道現在是特殊情況,不能驚動對方。


    “先去開門,”文澤才示意秦勇過去,而李老三則是將李村長拉進了房間,李嬸子則是出來看了一眼後便又進了灶房。


    “你是?”


    看見秦勇開門的陳大林驚訝地往院子裏瞧了瞧,李老三正好從堂屋出來,見此嘴角也強行勾了勾,“喲,大林來了啊?”


    說著便小跑到秦勇的身旁,“這是我一朋友,大林快進來說話。”


    秦勇讓在一旁,陳大林笑了笑,將門柱邊上的幹桃木扛在肩上進了院子。


    那根幹桃木大概有十年左右的年輪,但是很長,多餘的桃枝都被砍了,隻剩下一根幹桃木。


    站在陳大林背後的秦勇與李老三臉色一下就變了,李老三捏緊拳頭臉漲得通紅,到嘴的質問聲被秦勇給一把壓下去了。


    “見機行事。”


    秦勇小聲道。


    陳大林將那根幹桃木放在院牆上靠著,一轉頭便看見堂屋門口站著的文澤才,想了想應該也是李老三的朋友,這一下院子裏多了兩個陌生人,陳大林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突然就像是被人用麻袋裝起來似的,一個字都漏不出來。


    “大林,”李老三忍著火氣,扯著嘴角看著他,“你這是想定做什麽?”


    陳大林看了眼李老三那不是很好的臉色,想了想後,還是抿嘴道,“不是,我什麽都不做,就是家裏桃木多,正好有這麽一根,你做成小玩意給兩個孩子玩兒吧,桃木辟邪,對孩子有好處。”


    李老三放在身側的手控製不住的發抖,他問道,“你家孩子好些了嗎?把桃木都給了我們,你孩子也得留一些不是?”


    陳大林並沒有發覺對方的異常,而是揚起笑,“我家茵茵好多了,你也別太擔心,孩子會越來越好的。”


    “越來越好?”


    李老三媳婦衝了出來,她在裏麵什麽都聽見了。


    “我們家狗蛋和翠花指不定這兩天就沒了,還好什麽!你把這個都給帶走!滾!”


    李老三連忙上去將他媳婦拉進了屋子。


    坐在自己房間的李村長以及在灶房發呆的李嬸子也雙眼通紅。


    陳大林一臉震驚,他想追進去,可房門已經關上了,文澤才站在一旁打量著他的神情,倒是驚訝了。


    “兩個孩子已經有幾天沒吃東西了,所以嫂子才會這麽著急。”


    陳大林眼中閃過愧色,最後什麽話沒說話,腳步踉蹌地離開了李家。


    “大師,看這陳大林的模樣好像和咱們想的有些不一樣啊?可他確實也帶來了幹桃木。”


    秦勇指著院牆上靠著的幹桃木有些不解。


    文澤才走到那桃木麵前,拿出手將那桃木立起來,然後拍了拍,居然發出空響聲!


    從堂屋和灶房出來的李村長和李嬸子正好聽見那道聲音,他們麵露驚異也過來了。


    “這、這怎麽會發出這種聲音?”


    李村長可從來沒從木頭裏麵聽見過這種響聲,頓時又驚又怕,聲音都打顫了。


    文澤才倒是笑了笑,“這是好東西,看似是桃木,其實被浸泡過,用秘法將幹桃木的吸魂改成了養魂,這可比樟木更安魂,讓李兄弟從左到右取六寸的地木雕成兩個木娃娃。”


    木娃娃做成後要用朱砂在娃娃的足部寫上孩子的八字,然後將娃娃放在神龕板上,以後給祖先上香的時候正好給兩個木娃娃也供一下。


    這也算是狗蛋和翠花的替身娃娃。


    替他們受苦受難,養魂修身。


    李老三安撫好媳婦後出來便聽見這話,他又仔細地問了一遍,然後連飯都不想吃開始動手了。


    晚上七點的時候,文澤才擺好東西,搖著小鈴鐺,沒多久李老三媳婦便高興地從房裏出來道,“哭了哭了!兩個孩子都哭了,還說餓呢!”


    正在雕刻木娃娃的李老三抹了一把眼睛,然後與自己的媳婦跪在文澤才前麵,“大師,請你一定要受我們一拜。”


    想了想,文澤才他們還是沒在李家過夜。


    “師傅,我們今年又回不去了。”


    抱著小閨女,趙大飛別別扭扭地道。


    文澤才喝了口熱茶,見他這幅模樣忍不住搖頭,“你別扭什麽?左右村裏也沒有什麽人值得想,至於土地,我們回去後會幫你問清楚的。”


    趙大飛聞言笑眯眯的點頭。


    今年的雪來得遲,文澤才他們上了火車也沒落一粒雪。


    阿南和曉曉嘀嘀咕咕地說著。


    “好可惜啊,還沒看見娃娃。”


    他們說的娃娃是鍾然和鍾叔的人偶,鍾叔昨兒晚上回來的,帶回來了自己和鍾然的人偶,但是今天他們走得早,所以也沒時間去打招呼,兩個孩子自然也沒看見人偶。


    “師娘說等我長大了她會教我做人偶,等我學會了,我給你做一個。”


    阿南拍著小胸脯,許下了誓言。


    曉曉高興極了,連連點頭,“我記下了,到時候哥哥不能食言,不然就會變成老母豬!”


    “老母豬?”


    文澤才轉過頭看向曉曉,“誰告訴你食言就能變成老母豬的?”


    曉曉腦袋一扭,臉上帶著得意,“大飛哥哥說的,讓食言的男人變成老母豬,以後生很多很多的小豬仔,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敢說話騙人。”


    文澤才聞言哭笑不得。


    到了縣城後,文澤才先找了家旅館讓娘三歇著,自己則是來到了沐中巷找到當時給他黃骨漿紙的楊家。


    田建國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楊家帶了文澤才的口信,楊老頭還剩最後一口氣,聞言也隻是笑著說了幾個好字,什麽也沒留下便去了。


    接了田建國電話的文澤才也對楊老頭的反應疑惑,索性現在回來過去問問。


    楊老頭雖然不在了,可他還有兩個兒子呢。


    楊家並沒有分家,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好在房子不小,又近年關,進了楊家門,裏麵的小院子熱鬧極了。


    大人的訓斥聲,孩子的歡笑聲充斥在耳旁,文澤才也忍不住一笑。


    “文大師,這是家父留給您的,讓您一定要拆開看。”


    楊老大從房裏拿出一封信,小心地交給文澤才。


    他對文澤才的態度十分恭敬。


    文澤才接過信,當著楊家兄弟的麵便拆開了。


    第125章


    信上的內容並不多, 但是足以讓文澤才看明白。


    他看完後將信折好放進兜裏, 然後看向楊老大, “楊叔的意思我明白,雖然我用不上,但是總有用得上它的人,我能幫你們做什麽?”


    這意思是那單子他收下了。


    楊老頭留下的單子其實就是做黃骨漿紙的辦法,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單子裏麵的骨灰和文澤才所知道的並不一樣, 楊老用另一種東西替代了骨灰。


    而做出來的黃骨漿紙卻和以往的老方子是一樣的效果。


    楊家兄弟聞言麵容都鬆動了幾分。


    楊老二搓了搓臉, 有些躊躇的看著文澤才,“其實事情還是圍繞著我爹,我爹的骨灰並沒有下葬,外人看見的墳包其實是空的。”


    楊老頭有三個兄弟, 他排行老大, 繼承了家中長輩的手藝,給死人唱讚花經(農村唱道士)紮白花。


    可最近二三十年,政策不允許他們做這一行,家裏窮得沒吃的, 向弟弟們借糧食,可沒有一個借給他。


    為了養活一家老小,楊老頭才私底下做起了黃骨漿紙的排擋,可黃骨漿紙得用死人的骨灰,就是死人多,他也不能天天半夜去挖人家的墳, 磨人家的骨頭啊!


    一是折壽,二是不吉利。


    於是他便琢磨出來了給文澤才的那個方子,原本也是試試,可沒想到還真能用!


    於是他也沒告訴別人自己的黃骨漿紙與其他人的不一樣,反正能找到他買東西的都是沒有辦法,找不到人才過來。


    臨死那段日子,弟弟們接連出了三個大學生,可楊老頭的孫輩一個也沒考上大學,弟弟們說他這輩子幹陰損的勾當太多了,所以才會報應在後人身上。


    楊老頭自問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自然也聽不得弟弟們的話,於是他思來想去,最後想到了文澤才。


    文澤才的本事楊老頭是聽得滿耳的,文澤才是有本事的人,自己除了這張方子便沒有其它好東西了,別的,楊老頭也知道文澤才不缺。


    所以他用田建國試探文澤才,得到對方的口信後,他才真正的放下心,請文澤才私下給自己找個好墳地,然後將自己的骨灰埋進去。


    至於為什麽不葬在明麵上所埋的地方,並不是等不到文澤才回來,而是楊老頭生怕自己的弟弟們知道自己葬的是塊寶地後,會死後跟著一起葬在那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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