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寧端想著,往麵前的地圖上看了一眼,擰起了眉毛。


    身周的官員們無一不是眼力超群的人精, 見狀頓時紛紛收斂神情呼吸,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用眼神推搡,最後兵部尚書輕咳一聲, “寧大人……”


    “家中有事,”寧端打斷了他的話,一拱手, “我先走一步。”


    兵部尚書飛快地將自己後頭的話打了個轉兒,“寧大人放心,今日通宵達旦定將沿途糧草補給地點全數編排完畢,明日便交給您過目。”


    寧端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道, “若有任何,派人到府中尋我。”


    眾官稱是,紛紛拱手將寧端送走,而後麵麵相覷良久之後,有人小聲開口道,“我看寧大人莫不是個懼……”


    兵部尚書用力地握拳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其他人紛紛擺手幹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哈哈哈哈哈……”


    翠羽在兵部外頭等了一會兒,原以為會等到傳話的人來回複寧端要多久回府,誰知道等來的是大步流星麵色凝重的寧端,立刻頭皮一緊,“大人。”


    “出事了?”寧端劈頭就問。


    “沒有沒有!”翠羽趕緊將今日發生的事解釋了一遍,才道,“我瞧著夫人心情不好,便自告奮勇問她是不是問問大人您今日什麽時候回府,夫人看著挺高興的,我就……”


    寧端被這一句無心的“挺高興”捧了一下,皺緊的眉心鬆開了幾分,“我現在回府。”


    翠羽下意識探頭往後麵看了一下,“兵部的事……”


    “處理好了。”


    寧端的馬已經被牽了過來,他毫不遲疑停頓地翻身上馬,將翠羽甩在了身後。


    翠羽習以為常,甚至還有些不太急地慢吞吞牽著馬走了起來,心中琢磨著夫人見到大人之後會不會覺得心情好一些。


    事實上,席向晚繞到去了趟小甜水巷,幹脆在裏頭買了不少東西,一部分尋了個跑腿的鋪子直接送去了武晉侯府和王家,另一部分才提上了自己的馬車。


    碧蘭看著馬車車廂裏香氣撲鼻的各種食物,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席向晚今日午後開始便在外頭奔波,也確實已經過了寧府平日的飯點。


    席向晚見碧蘭一幅口水都快滴出來的模樣,無奈笑道,“不是給你包了小盒的酥餅麽?你先吃那個墊墊肚子,從甜水巷回去還要一會兒。”


    碧蘭懷中揣著個小紙包卻不太想吃,珍惜地捧在手中道,“聽說這個玫瑰酥餅一個月裏隻賣兩天,還貴得很,我不舍得自己吃。”


    席向晚原本沒多想什麽,可一轉念從碧蘭話中發現了不對勁,“這會兒還熱乎著是口味最上佳的,你現在不吃,準備什麽時候給什麽人吃?”


    碧蘭的臉頓時漲紅了。


    見狀席向晚便了然起來,她擺擺手失笑道,“看來我這大丫鬟,很快又得再換一個了。”


    “不是,夫人。”碧蘭有些急了,“我要永遠陪著您的。”


    “嫁人便該學著管家了。”席向晚揚眉道,“可你日日跟在我身旁,碰見的也就是那些人——武晉侯府的你都從小看到大了,應當不至於。是寧府的誰?錢管家?”


    碧蘭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席向晚思索了會兒,陡然想起碧蘭每每都是自告奮勇去都察院跑腿的,眯了眯眼睛,“都察院裏的?”


    碧蘭的腦袋停住了。


    “我替你掌掌眼?”席向晚也無意多幹涉身邊小姑娘的情竇初開,隻懶懶道,“都察院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應該沒人有那個膽子戲弄騙你,若是受了委屈便來找我,我替你教訓他。”


    碧蘭悶聲不吭地點點頭,將懷中的玫瑰酥餅抱得更緊了些。


    “如今這樣的日子真不錯。”席向晚看了會兒窗外,突然道,“我認識的人都好好的。”


    上輩子的時候,碧蘭隨她一道去的嶺南,卻因為忠心耿耿,是代她死了的,死得極早,但也正是她的死將當時頗有些渾渾噩噩的席向晚從自欺欺人從喚醒了過來。


    “夫人?”碧蘭一臉疑惑。


    “我先一步嫁了,你也馬上要嫁人。”席向晚笑吟吟地支頤望著軒窗外逐漸顯現出來的寧府正門,輕柔地道,“我希望往後的一切即便一波三折,最後的結果也萬事太平。”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的。”翠羽誠懇道。


    馬車又往前走了些,席向晚看見了停在寧府門口那匹體型矯健的棗紅色駿馬,嘴角笑意加深,酒窩悄悄陷了進去。


    她在上元節在橋上、對著河燈都許了願,或許還真是有用的。


    立在門口的人似有所感地回過頭來,同席向晚對上了視線,冷硬的神情瞬時就柔和了下來。


    席向晚朝寧端甜甜一笑,馬車一停便搶在碧蘭前頭掀開馬車的簾子,扶著車廂往後頭一看,見寧端已經走近了過來,另一手一提裙擺就朝著他的方向跳了下去。


    寧端心髒都漏了兩下,他快跑兩步正好接住跳進自己懷裏的席向晚,見她眉間已經沒有陰鬱之色,才放下心來,彎腰將她放到了地上,“我聽翠羽說了今日武晉侯的事,便直接回來了。”


    席向晚笑了笑,她勾著寧端的手指往寧府裏頭走,道,“我已經都辦好了,大嫂母子平安,不幸中的萬幸。我隻是那時想到可能有人還在暗中……便有些氣惱。”


    寧端還沒聽翠羽說過詳情,聞言皺了皺眉,“背後有人指使?”


    “所有的時機都太巧了,我偏生是個不太信巧合和運氣的人。”席向晚說著,話鋒一轉,“不過我剛才還在想,上元時我許的願或許還真實現了也說不定。”


    寧端知道席向晚許了什麽願望,他心中一軟,“若我聽見你許願,也定舍不得你願望落空。”


    “那你呢?”席向晚轉臉狡黠地笑道,“那一日,在放花燈時,你許願說希望我的願望都能成真,但在橋上時,你許了什麽願望?”


    寧端一怔,沒想到三個月前的事情,每個細節席向晚還記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掩飾地輕咳了一聲,“是一樣的願望。”


    席向晚狐疑地盯了寧端一會兒,哪裏還能看不出他說的不是實話,頓時起了好奇心,搶快兩步擋在了寧端麵前阻止了他的腳步,笑眯眯道,“和什麽一樣的願望?”


    寧端立刻站定了腳步,兩個人麵對麵距離得太近了些,他甚至想往後再退個半步拉開距離。


    ——太近了,席向晚幾乎能算得上是貼在他的胸膛上那樣。


    寧端剛剛這樣想完,席向晚就往前逼近了半寸,耍賴地雙手抱住他的腰,仰起頭將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不依不饒道,“什麽願望?”


    寧端:“……”他深吸了口氣,於是席向晚的腦袋也跟著緩緩起伏了一下,她自己卻沒察覺到這細微的動作,隻睜大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他,安安靜靜又十分堅持地等待著一個答案。


    席向晚往日裏總是平靜淡然的模樣,像是輕輕柔柔吹在人臉上涼爽的夏日微風,這幅乖巧天真的討巧模樣卻實在極為少見,就連寧端……不,應該說,寧端可以說是尤其輕鬆地被其吸引得飛蛾撲火。


    迎著席向晚期待的眼神,年輕首輔不自覺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道,“我……”


    席向晚似有所感地屏住了呼吸。她想,如果這一刻寧端說出的是她想的那句話,如果寧端在上元節時許的是那個願望,如果他真的選擇先開口說出來……那她就現在立刻實現他的願望。


    再不管什麽時機不時機的狗屁了,隻要他說,她就立刻給。


    第225章


    寧端在席向晚亮晶晶的眼神中堅持了隻兩三個呼吸的時間就敗下陣來, 他扶著席向晚的腰, 十分艱難地道, “我許的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願望。”


    “我要聽。”


    席向晚異常的執著堅持打敗了寧端。他抿了抿發幹的嘴唇,覺得喉嚨也似乎發熱一般地被燒幹了水分,為難地張了張嘴, 聲音極低, “我希望來年的上元節也和你一道過。”


    若不是席向晚離得近, 她根本一個字也聽不清。


    然而聽清了之後, 席向晚先前屏住的那口氣立刻就鬆了下來。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一臉不自在的寧端, 一時沒鬆開他,在狠狠踩他一腳和踮腳親他一口之間搖擺不定。


    寧端垂眼看她,神情認真無比, 那雙淺棕色的眸子裏好似落了夕陽的餘暉, 叫人硬不下心腸來。


    席向晚再三思量,正要足尖使勁踮起腳來時,寧端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 以及啪嗒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打翻在了地上時的動靜。


    寧端下意識將席向晚往自己懷裏按了按,警惕地轉頭往出聲的地方看了過去。


    席向晚被腰間結實有力的手臂扣了個結結實實, 不由得埋在寧端懷中長出了口氣,悶聲悶氣道,“怎麽了?”


    寧端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你帶回來的豆腐腦撒了一地。”


    席向晚頓時從寧端胸前抬起頭來,掙脫他的手臂跑向門口, 聲音裏十足可惜,“全撒了?我可裝了兩大袋——還有一袋呢?”


    寧端適時放鬆手臂的力道,見席向晚從自己身旁小跑著離開,側臉從他的視線裏一掃而過,似乎有那麽一絲同往日不一樣的異常。


    他有些疑惑地轉身盯著她的背影看了眼,席向晚卻已經跑遠了。


    “夫人放心,還有一袋子好好的,我這就送去後廚裏頭。”碧蘭拍了拍懷中穩穩抱住的袋子,邀功道。


    席向晚卻連聲說著不放心,攜著碧蘭一起小心翼翼地將這一袋子的豆腐腦護送走了,還沒要錢管家送。


    等三兩繞過了垂花門,席向晚才鬆了口氣,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又順勢貼了貼滾燙的臉頰,故作鎮定地對身旁碧蘭道,“最近好似熱起來了,該將夏日的衣裳拿出來了。”


    碧蘭深以為然,她直言不諱地道,“夫人是不是覺著熱了?我看您臉都給焐紅了。”


    席向晚煞有介事地點頭,以假亂真地給自己扇了扇風,道,“是有點,忙了一下午,現在才察覺。”


    將心思單純的碧蘭糊弄過去後,席向晚在後廚的門外站了一會兒,不自覺地鼓起了一邊的臉頰,她嘀嘀咕咕道,“大笨蛋。”還不如踩他一腳。


    “我怎麽了?”寧端無辜的詢問從她背後響了起來。


    席向晚嚇了一跳,她回頭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到了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寧端,下意識道,“你聽見什麽了?”


    寧端垂眼看她,神情高深莫測,什麽也沒有說,隻搖了搖頭。


    席向晚鬆了口氣,道,“我說我餓了,正好方才買了許多吃食,馬上便能吃了。”她說著,腳步匆匆繞開寧端身旁,“快走吧。”


    寧端往後廚裏頭瞧了一眼,沒人注意到他們倆。於是他轉身大步追上席向晚,從後頭拉住了她,“你夢中也說過這話。”


    席向晚:“……”她極為震驚地停住腳步,轉身盯住寧端的臉,“你說什麽?”


    “夢裏,你也說過。”寧端一字一頓,她想當做自己什麽都沒聽見也不行,“你喚我‘大笨蛋’,為什麽?”


    席向晚活了兩輩子,經過常人一輩子也想不到的輝煌與低穀,但種種好的壞的之中,這也是最為讓她想要直接鑽到地底去的一次經曆。


    於是,明明能好好解釋或者微微一笑含糊敷衍過去的席向晚選擇了惱羞成怒地實行了先前沒有選擇的另一個選項。


    她提起裙擺一腳踩在了寧端腳麵上,甩開他的手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寧端自覺地鬆了手,怕把弱不禁風的妻子給弄傷,又看著她一路跑走,盡管輕而易舉就能追上,也還是選擇了立在原地沒動。


    他有些恍惚地想,先前果然見到席向晚臉紅不是他的錯覺。


    席向晚一路跑回院子裏,喘著氣苦中作樂地想自己如今倒是身體好了不少,都能一步不停一口氣跑這麽遠了。


    她扶著院門驚魂未定地往後頭看了一眼,確認寧端沒有追上來,才將心放下一半,慢悠悠地往屋子走了過去。


    翠羽這會兒才剛不緊不慢打從外頭回來,見到席向晚這幅被惡狼追了一陣的樣子,愕然上前扶住她,“夫人,怎麽了?”


    “沒事。”席向晚立刻擺手,心想自己踩了寧端一腳從他身旁逃出來的事情要是講出來給別人聽,恐怕都能笑死個人。


    “我扶您進去坐著。”翠羽隻得道,“我在門口聽說大人不是比您回來得還早些麽?又出去了?”


    “……”席向晚抿著嘴唇道,“他在後廚那兒——翠羽,打盆水來給我,我換身衣服洗漱一番。”


    翠羽餘光掃見席向晚身上還帶著血的衣裳,立刻應聲,“好。”


    用帕子仔細擦了臉和手臂上殘留的些許血痕後,席向晚的心情漸漸跟著平靜了下來,她隨手拆了頭上較重的幾根簪子首飾,正在摘耳墜的時候,卻發現大約是剛才跑得太急,長墜子的耳墜竟和旁邊一綹垂掛的頭發絞在了一起摘不下來。


    身邊大丫鬟都一時不在,李媽媽更是暫時被席向晚留在了武晉侯府,她照著鏡子自己拽了兩下,隻扯得頭皮一痛,輕輕嘶了一聲,鬆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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