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輕出了口氣,扭頭對穩婆道,“先將孩子接出來。”


    “可少夫人她這血出得太多,等孩子出來,就更止不住了!”穩婆不安地解釋道,“盡管有大夫在旁,但也不知道少夫人究竟是什麽地方破了才出這樣多的血,萬一……”


    “我的麵前沒有萬一。”席向晚沉著臉道,“先將孩子取出來,再久,孩子就要悶死在肚子裏了。”


    穩婆被她的臉色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隻得戰戰兢兢地照做,從那血泊裏硬是冒著將傷口撕裂的危險,折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好不容易將孩子給抱了出來,幾乎能算是雙手硬生生給挖出來的。


    孩子可能是在裏頭憋得久了,剛出來時竟不聲不響,穩婆嚇得趕緊讓孩子趴在自己腿上照著屁股打了幾下,方才聽見哇的一聲,頓時放下了半塊心中的大石。


    “將孩子清洗送去我母親手中,喊女醫進來。”席向晚隻望了一眼那孩子,確認手腳健全沒有天殘,便將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齊氏身上,安慰她道,“見孩子的機會以後還多得是,你先打起精神來,不要睡過去。”


    齊氏方才為了孩子續住的那口氣這會兒早就泄了,哪裏是自己能想精神就能精神起來的,心中苦笑不止:她這胎懷得輕輕鬆鬆,不曾害喜,到了七個月時還能自己走來走去,原以為生產也會如此順暢,誰知道鬼門關竟全在了後頭。


    即便看不見自己身下的情況,也因為渾身劇烈的疼痛而察覺不到傷口究竟在何處,齊氏也知道那一定極為嚇人,才能讓汴京有名的穩婆也白了臉色。


    “大嫂?”席向晚堅持喚她,“不要閉上眼睛,大哥很快就會到了。”


    齊氏的手指隻在她掌心裏輕微地動了動。


    席向晚撐起身子往床榻下半截看了一眼,見那血流被堵住的情況下仍然如同泉眼一般不斷向外冒著鮮血,不由得皺了眉,回頭頓了頓便對齊氏道,“那人對你下了手,說不定也對孩子下了手,難道你不想自己親手照顧保護他長大嗎?”


    齊氏半睜半閉的眼睛微微一轉,朝席向晚看了過來。


    “是席卿姿。”席向晚慢慢道,“她一定是想你們一屍兩命。你和我一樣討厭她,總不能讓她得逞,是不是?”


    齊氏的嘴角似乎翹了翹。


    “還有大哥,他還沒趕回來見你。”席向晚又道,“你花了好大功夫才嫁給他,可不能隻讓他陪你這麽五年——你還放心我大哥一個人當爹又當娘將孩子拉扯大不成?”


    齊氏的回應是輕輕回握了席向晚的手指,隻是像樹葉輕輕打在人手臂上一般的力道,卻叫席向晚眼眶一酸。


    她低聲說,“你放心,我定叫她也嚐到同樣的滋味。”


    第221章


    有了都察院的腰牌和席向晚的手書, 翠羽強行要求見到鎮國公府老夫人倒是沒有太難, 她也很快就被帶到了軟禁席卿姿的院子裏。


    可是在這個並不算太大的院子裏搜尋任何有可能害人的方法卻讓翠羽一頭霧水。


    她知道席向晚肯定是懷疑席卿姿謀害了齊氏, 可根據鎮國公夫人所說,席卿姿自從搬進了這處院子之後,就被看管得很緊, 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而在鎮國公府中沒有一個主子待見席卿姿的情況下, 她想要從下人手中獲得額外的東西也是不可能的。


    一個被圈禁在這樣一小方天地之間的女人, 有什麽方法能隔空傷害到隔了好幾條街的齊氏?


    翠羽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進了席卿姿的屋子裏, 不由分說先將她五花大綁,而後將整個屋子裏裏外外都粗略翻了一遍,最容易藏東西的地方的都給翻騰了, 就是沒找到可疑物品。


    帶著翠羽來這處的是世子妃的貼身侍女, 她靜靜站在門口問道,“你要找的是什麽?”


    “我不知道。”翠羽硬邦邦地頂了回去,愁眉苦臉地雙手叉著腰環視整個屋子。


    就這麽丁點大的地方, 席卿姿又不是個多聰明的人,她能把東西藏到什麽地方去?


    “世子妃令我協助你找東西,若你能多少說些線索, 或許我也能幫你快些找到你要的物什。”侍女冷靜地說道。


    “就是因為不知道我才到處找的!”人命關天的功夫,翠羽有些煩躁,“一定是用來害人的醃臢物品就是了,怎麽我連床縫裏都找過了也沒有,這瘋婆娘到底將東西藏到哪裏去了!”


    侍女道, “你知道鎮國公之前有一位寵妾嗎?”


    “知道啊,穆君華,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翠羽隨口反問完,突然驚醒過來,猛地轉頭問侍女,“這處院子,難道本來是穆君華住的?”


    “這樣小的院子,自然不可能了。”侍女淡淡搖頭,而後在翠羽無語的目光中補充道,“這是服侍她的下人們住的院子。”


    翠羽又精神了幾分,“穆君華因在鎮國公身上使用厭勝之術而被捕入獄,雖說當時大理寺來搜過一遭,但搜的是穆君華的院子,或許疏忽了沒去別的院子也搜一圈——”


    她越想越覺得對勁。


    厭勝這種邪術,即便足不出戶也是能夠害人的,隻是席卿姿對它一竅不通,是怎麽用上的?


    但眼下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有了大概的目標後,翠羽重新進了屋子裏好一通搜尋,卻還是沒找到疑似邪術的道具。眼看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翠羽不由得有些焦急起來。


    她看看背後站著的鎮國公府侍女,病急亂投醫地問道,“你知道厭勝之術怎麽用嗎?”


    “大理寺來人搜查時,找到了用白色絹布做的娃娃、黃色的符紙、還有摻了血的朱砂墨。”侍女的聲音十分平靜,“都是些小東西,確實不好找。”


    翠羽歎了口氣,心裏開始盤算著不如將這院子一口氣燒了算了,至少這樣肯定能將藏在裏頭的醃臢巫術給燒個幹淨。


    被綁成了個粽子的席卿姿坐在一旁的地上,她被堵住了嘴不能怒罵,隻一雙陰冷嘲諷的眼睛還停留在翠羽的身上。


    翠羽一回頭正巧看見席卿姿的眼神,冷笑一聲上前抽出軟劍架在她的脖子上,“對一個懷了孕的女人動手,惡毒得想要一屍兩命,席府怎麽有你這種敗類?”


    席卿姿雙眼緊緊地盯著翠羽,好似要用視線從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似的。


    翠羽別的沒有,就是骨氣特別倔,見席卿姿這幅好似要和自己比誰跳得高的模樣,不由得哼了一聲,手腕輕輕一抖便在席卿姿的側頸上劃了一道傷口,一小股細細的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濺在了席卿姿的衣服上。


    席卿姿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可她一扭頭,脖子也跟著一道扭過去,似乎瞬間將那極為細小的傷口又扯大了幾分,鮮血噴濺得更快了,一下便染紅了她的半條衣袖。


    翠羽也不急著回頭去找什麽厭勝了,她就執劍站在席卿姿麵前,陰森森道,“你知道你渾身上下有多少血嗎?若是一直這樣流血下去,你還可以活上很久——這傷口太小了,很快便會自己凝上不再出血,但我會立刻給你再開一道同樣的傷口,讓你渾身上下都是被割開的口子。雖然千刀萬剮和淩遲我是做不到的,但大約……”她用劍淩空在席卿姿麵前比劃了一下,道,“二十道口子以內,你就會流幹全身的鮮血死去了。”


    席卿姿緩緩轉回了頭來,也不敢再亂動,隻惡狠狠地瞪著翠羽。


    “你是不是已經覺得比剛才更冷了?”翠羽執劍問道,“這是因為你已經流了快小半碗的血了。等到第二、第三道傷口,你就會開始覺得頭暈,或許撐不到後麵,你就會失血過多倒在地上,一命嗚呼去見你的母親和弟弟了。”


    席卿姿猛地瞪大了眼睛,口中嗚嗚說著什麽。


    翠羽卻沒心情聽,她側臉看了看席卿姿頸側的傷口,見它已經開始減緩血流的速度,便又手腕平穩地將軟劍停在了和這道傷口不遠的地方,又開了第二個口子。


    ——找東西她不擅長,刑訊倒是通一二的。


    雖說席卿姿不是戰俘和囚犯,但翠羽這時候也管不得那麽多了,“怎麽,還是不說實話?嘴倒是挺牢的。”


    跪坐在地上的席卿姿原先還很硬氣,但在察覺到自己的袖子已經被鮮血浸透,腳邊也開始積起暗紅色的血泊時,她終於害怕得微微顫抖起來。


    她確實已經如同翠羽方才恐嚇的那樣,不僅渾身發冷,還開始覺得天旋地轉了。


    席卿姿是前不久才從鎮國公府下人說漏的時候聽聞自己早就被灌下了絕子湯,頓時覺得十分絕望——她原本還期待著自己未來能夠想辦法從鎮國公世子的身上要個孩子過來,保住自己的下半輩子,再從長計議步步為營去複仇,可她居然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席卿姿整個人都恍惚崩潰了,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做什麽,更不知道如何才能將自己的這份怨恨原模原樣地還到席向晚以及大房的其他人身上去。


    頹廢沮喪的第二日,席卿姿就聽到下人們口中談論起了武晉侯府的嫡長孫要出世的消息,這更令她變得瘋狂起來:她都不能有孩子了,席青容肚子裏的也掉了,憑什麽大房就可以平平安安生出下一代?


    有如神助地,當天的夜裏,席卿姿就在院子裏找到了一個紮好的白色小人,底下還壓著黃色的符紙和細細的銀針。


    知道穆君華是因何入獄的席卿姿欣喜若狂,憑著一股怨氣,想也不想地就將齊氏的生辰年月用水融了朱砂寫在符紙上,而後將符紙用銀針牢牢地定在了小人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席卿姿才覺得自己胸口的惡氣被抒發了出來。


    她怕自己的舉動被鎮國公府下人發現,便趁夜裏沒人的時候將小人埋在了院子裏,月黑風高,她自己都隻記得大概埋下的位置,這會兒張口想要求饒,嘴又被堵得嚴嚴實實,隻能發出徒勞的嗚嗚聲。


    翠羽正給席卿姿開了第三道放血的口子,她背後的侍女才鎮定地道,“你將她的嘴堵了,她交代不了。”


    席卿姿頭暈目眩地連連點頭。


    翠羽抱著手臂不留情麵道,“你會說實話?要是你的答案不能讓我滿意,我就一口氣給你再開三道口子,聽見沒有?”


    席卿姿半癱軟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將頭點成了不倒翁。翠羽一抽出塞了她滿嘴的布塊,席卿姿顧不得自己的狼狽,便用眼神示意道,“我埋在那棵榕樹下了,當時是夜裏,我看不清楚……”


    翠羽擰眉看向院子裏唯一的一顆榕樹,轉身快步走過去,用削鐵如泥的軟劍在地上一通亂挖,仍沒找到小人的痕跡,冷著臉便回頭提劍往席卿姿走去。


    席卿姿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我說的是實話,我真的把小人埋在那裏了,你再仔細看看!”


    翠羽早將樹周圍翻了一臂那麽大的圈,哪裏還聽她的天花亂墜,沉著臉就要再在席卿姿身上開口子。


    大約是生死的恐懼喚醒了潛能,席卿姿一片空白的腦子裏居然冒出了當日晚上她偷偷摸摸埋小人的場景,頓時尖叫起來,“埋的地方旁邊有塊半沒入土中的石頭,石頭一個尖角露出地麵!”


    翠羽理都沒理,抬劍在席卿姿手臂內側抹了一下,突地冷笑道,“看來不見棺材你是不落淚了。”


    她身後的侍女突然道,“確實有塊凸出的方石。”她說著,上前幾步,隨手拿了個修葺樹枝花草用的剪刀,繞著那塊不太起眼的石頭在旁邊攪了一圈,果然在土裏挖出了一角白色的布料來,“你看。”


    翠羽三兩步跑過來,劍尖沒入土中一挑便將釘著符紙的小人從泥裏挖了出來,她瞧了一眼上頭已經有些看不清楚的生辰,能瞥見的字都和齊氏的八字對上,立刻從懷中掏出火折子,直接將那小人給點燃了,邊燒邊對自己嘀咕:火驅百邪,燒了這害人的東西應當就沒事了吧?


    *


    “血止住了!”禦醫驚喜地喊道,“少夫人的血止住了!”


    席向晚懸在半空中許久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她雙手握住齊氏的手掌,嗓音輕柔地安慰道,“母子平安,大嫂且等一會兒,大哥很快便到了。”


    齊氏動了動毫無血色的嘴唇,用氣聲輕輕地道了一句謝謝。


    第222章


    席元衡好容易趕回武晉侯府的時候, 齊氏已經上完藥沉沉睡去, 王氏抱著孩子不舍得放手, 席向晚便貼心地將席元衡讓到屋內,自己將禦醫送了出去。


    禦醫是個麵色嚴肅的中年人,他原本百般推辭席向晚的相送, 席向晚說了自己也要走之後才看起來放鬆了一些。


    一路上席向晚問了禦醫些話, 都是同齊氏有關的, 禦醫句句認真答了, 臨到武晉侯府前的時候才皺著眉道, “寧夫人,今日令嫂的血崩,頗有些蹊蹺……”他拖長了聲音, 試探地看了一眼席向晚的神情。


    席向晚隻是笑了笑, “我知道,您也不用擔心,我已派人去處理好了。”


    禦醫將後頭的話咽了下去, 目光掃過席向晚的衣袖——她手上方才沾到的齊氏鮮血已經洗了幹淨,但身上還染著不少,看起來隱約帶了兩分煞氣。


    “……寧夫人留步吧。”禦醫心中一跳, 知道自己的提醒是不必再多說了——這可是能當首輔夫人的姑娘家,能天真無邪到哪裏去?


    禦醫匆匆離去,席向晚也沒在席府多留,她上了寧府馬車,下令道, “去鎮國公府。”


    碧蘭驚訝,“夫人,咱們不回席府嗎?”


    “還有筆帳要算。”席向晚輕輕笑了笑,嘴角醞著冷意,“翠羽在那兒替我拿著人呢。”


    鎮國公府的一個小院子裏頭,席卿姿剛剛顛三倒四、哭哭啼啼地將自己做的事和原因都告訴了翠羽。


    等那小人以一種極慢的速度燒成了灰黑之後,翠羽仍舊不太放心地將其又撥了半天,確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才回頭朝那名鎮國公府的侍女行了一禮,“多謝。隻是席卿姿還不能解開,我恐怕得將她直接帶去都察院了。”


    世子妃的侍女還禮,輕聲道,“姑娘直接去見老夫人便可。”


    翠羽瞥了眼還如同爛泥一般癱在地上的席卿姿,也不知道自己將這小人燒毀到底有沒有起效,不由得有些煩躁,走過去提起席卿姿便將她直接拖著往外走。


    翠羽不傻,隻要稍微想想就知道,明明在鎮國公府裏這麽久一點動靜也沒有的席卿姿突然在這個時候找到了穆君華先前留下的厭勝道具?正好在這不久前她又碰巧從鎮國公府的下人口中聽說自己被灌了絕子湯的事情?


    若不是樊家如今自顧不暇,翠羽險些又要以為這是樊旭海在給席向晚找不痛快了。


    可如今嶺南的戰事一觸即發,樊子期又傷勢慘重,樊旭海應當再沒有那麽多的歪心思。


    可席卿姿的一切都發生得太巧,由不得翠羽不多心。


    席卿姿形狀淒慘地被翠羽一手提溜著去往老國公夫人的路上時被不少人看見,下人們雖不敢明目張膽盯著看,但也紛紛好奇地暗中偷看幾眼,讓席卿姿羞憤欲死,隻想遮住自己的臉好叫別人認不出她就是曾經自命不凡的席府二姑娘來。


    翠羽才不管席卿姿心中想的是什麽念頭,她這會兒是來辦差的,不是當丫頭的,帶著席卿姿去見了老國公夫人,便直截了當地提出要將席卿姿送去都察院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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