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這兩人一幅要將酒壇喝空的架勢,齊氏支著腦袋道,“你大哥喝多後,睡覺時鼾聲震天響,差不多該散了吧?我是勸不動了,他向來聽你話,阿晚你想個法子?”


    席向晚想了想,果真站起了身來,卻沒朝席元衡去,而是走到了寧端身旁,伸手戳了戳寧端的麵頰。


    男人回過頭來,伸手準確無誤地將她的手指握住,抬眼看她,“怎麽?”


    “我大哥醉了,”席向晚笑吟吟道,“你就饒他一次。”


    “好。”寧端認真點頭道。


    席向晚手上隻稍稍用勁,寧端就自覺地跟著站了起來,她對齊氏做了個手勢,便帶著寧端往外走去。


    沒了酒友,早就醉得不知道東南西北的席元衡也卸了勁兒,嚷嚷著“還是我最能喝”一頭栽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齊氏嘖嘖稱奇,趕緊叫身旁媽媽婆子去扶席元清又備解酒湯了。


    先走一步的席向晚帶著亦步亦趨的寧端,在門檻前停下來,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提示道,“這兒有門檻,小心著走。”


    寧端從喉嚨裏模糊地應了一聲,突地笑了,他攬住席向晚的腰,毫無預警地帶著她便掠了出去,後頭翠羽壓根沒追上。


    寧端飛簷走壁翻了幾座牆,熟門熟路地進了席向晚的雲輝院裏頭,才將她放了下來,眼睛亮得攝人,張口便喊,“阿晚。”


    席向晚站穩腳步,回頭望了寧端一眼,便知這人果然也是醉了,隻是醉起來同她一般,很難看得出來罷了。


    她不由得有些好笑,邊應著聲邊牽著寧端往屋子裏走去,將他按在了軟榻上,道,“你睡一會兒。”


    寧端乖乖躺下了,一雙眼睛卻黏在她身上,“阿晚。”


    “嗯,”席向晚抽了張矮凳過來放在榻邊坐下,用手指輕輕梳理寧端的頭發,柔聲道,“我陪著你。”


    寧端側躺在軟榻上,一瞬不瞬地盯著席向晚看了好一會兒,才一閉眼睛睡了過去。


    席向晚過了半晌,試探著抽了抽自己的手,誰道寧端扣得不鬆不緊卻十分巧妙,壓根抽不出來,隻得作罷,手頭也沒本書可以看,把玩著寧端的頭發權當消遣。


    也不知道翠羽去了什麽地方,進來拿本書也不行,真是機靈得過了頭。


    席向晚玩了一會兒便膩了,又不能給寧端偷偷地編麻花辮,隻得也在軟榻旁趴了下來,正對著寧端沉睡的臉。


    寧端在望玉池第一次見她時,為了替被打濕了衣服的她解圍,便摘了紅色的虞美人去糊弄四皇子,說“好看得挪不開眼”,那又何嚐不是席向晚對寧端的第一印象。


    她隻聽人說過這位未來首輔的名字和手腕,相貌卻不知為何不是史料和民間所津津樂道的。


    席向晚哪裏知道寧端能生得比唇紅齒白勾動萬千閨中少女芳心的樊子期還要英俊,聽見四皇子喊他寧端時也不由得驚了一跳。


    而如今這位年少成名的首輔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躺在她的麵前,幾乎將一切信任都交到了她的手中。


    席向晚無聲地笑了起來,她規規矩矩地枕著自己的手臂,眼神卻極為放肆地將寧端上下掃視了好幾遍,心道這會兒看著倒忒是無害,好似無論她對他做什麽都不會發現似的。


    翠羽可是提過,寧端小憩時,無論什麽人剛走到他門外,不用敲門就能將他驚醒了。


    這樣一想,席向晚的壞心思又活躍了起來。她伸出沒被寧端握住的手,輕輕戳了他的臉頰。


    寧端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呼吸綿長又平和。


    席向晚想了會兒,悄悄挪上前了些,在自己鼓噪的心跳聲中將輕吻蓋在了男人還沾染著陳酒醇香的薄唇上,伸出舌尖舔了舔。


    寧端還是睡得沉沉,顯然是真喝多了。


    席向晚盯著寧端笑了好半晌,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在軟榻邊趴了一會兒,竟也沾染醉意睡了過去。


    寧端這一覺睡得尤為沉靜香甜,他向來淺眠又公務繁重,已經有許久都沒有這樣酣暢的睡眠了。


    從小憩中緩慢蘇醒過來時,寧端已經在慣性地思考還有什麽事沒做完,接下來又是如何的安排——可這一切在睜眼就看見席向晚近在咫尺的時候就都被嚇得縮回了他的腦海深處。


    寧端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回到了潛入席向晚房中的那個晚上,好在窗外柔和的光線將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這確實是席向晚的院子和屋子,隻不過這次是她帶他進來的。


    寧端有些心虛地出了口氣,正要伸手叫醒席向晚,才發覺兩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就出了汗,黏黏糊糊的,像是躁動不安的偏執占有欲。


    “阿晚。”他低聲喚,恍惚覺得這個稱呼已經喊得十分順口了。


    席向晚的眼睫顫了顫,緩緩掀開時幾乎將寧端的呼吸和心跳也一道帶走了。


    她眨眨眼睛,好似還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似的反應了兩息,才放鬆地枕在軟榻上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寧大人,睡得安好?”


    寧端輕咳一聲,“我醉了?”


    “你說呢?”席向晚笑吟吟反問他。


    寧端一時語塞,隻聽都察院眾人說第一次作為新姑爺去女方家裏時決不能露怯推辭,因而席存林和席元衡遞來的每一杯酒他都照喝不誤,無比爽快,最後果然還是給灌醉了。


    “不礙事,我父親和大哥醉得比你快。”席向晚說著,撐起上半身來,突然皺眉哎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怎麽?”寧端立刻轉移注意力。


    席向晚小心地動了動自己的脖子,蹙眉道,“想是方才趴著扭了脖子,起來時一痛。”


    寧端聞言正要伸手,手指還沒碰到席向晚白得幾乎能反光的後頸又克製地收了回來,“我替你看看?”


    席向晚將頭發攏到一旁,大方將自己脖子扭得生疼的地方指給他看,“就這裏。”


    她心中還有些納悶,心想自己如今才十幾歲,難不成已經和上輩子一樣是把老骨頭,一不小心就能扭著抽筋了?


    寧端盯著席向晚的脖頸,不自覺地咽動喉結,深吸口氣後,才伸出指尖按揉她的後頸關節,“這裏?”


    席向晚輕輕呀了一聲,有些哀怨,“果真是扭著了。”她也不至於這麽老啊!


    “下次不要趴在這旁邊睡了。”寧端道。


    “還不是你拉著我不放,還學著叫我阿晚、阿晚,”席向晚不平道。


    寧端感到幾分無地自容,“下次也不必縱容我。”


    “我不縱容你,我去縱容誰?”席向晚歪著頭享受寧端溫熱指節在後頸酸痛關節的揉按,半眯著眼道,“隻是這般大量飲酒,以後確實還是少一些的好。”


    誰知道寧端喝醉酒之後竟是這幅誰都能拐走的傻乎乎模樣,但凡身旁沒有個放心的人,都叫人擔心他是不是見人就跟著走了。


    “好。”寧端不假思索卻又有些漫不經心地應了,垂眼專心地盯著指腹下的小塊皮膚被他揉得發紅發燙,連著他的胸口也一道滾燙了起來。


    他對自己的行為由衷感到兩分羞愧,可即便強製自己挪開視線,也很快就會被重新拉回去,好似吸在了那瓷白的肌膚上似的。


    席向晚打從心底裏覺得寧端這手推拿的功夫不錯,大約是習武之人都對這些懂個七八分,她枕得酸痛的脖子很快在寧端的幫助下舒緩起來,便又想起了之前的話題,“他們也不知明日能不能醒得過來。我大嫂應當準備了解酒湯,你也喝上一碗?”


    “我的頭不疼。”寧端道。


    事實上,他現在比什麽時候都來得精神,甚至每一滴血都比往日裏更為振奮,得用十二分的自製力才能壓得下去。


    對此一無所知的席向晚動動脖子,覺得自己的脖子終於是回歸正位上了,才長舒一口氣,回頭盯著寧端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見他一雙眼眸黑白分明,便知道他沒在騙自己。


    樊承洲從前每次思念甄珍喝多的時候,眼睛裏就全是血絲了。


    於是她笑道,“你今日還有什麽事要做?還有三日不到的功夫,我忙得很,也不知有沒有空去拜訪姚老先生。”


    寧端麵無表情地收回手,“我代你去一趟,或者我幫你打理送來的東西。”


    因著宣武帝的強製要求,一百二十八抬的聘禮硬是削了兩台,但其中大部分要直接充入席向晚的嫁妝裏頭,多的是要花在上頭整理的功夫。


    席向晚聞言卻噗嗤笑出了聲,她連連擺手,“我可不要我未來夫君替我整理嫁妝,傳出去全汴京城都得笑死了。”。


    第200章


    一百二十六抬的聘禮, 原本王氏是想直接一百二十六抬全都放回席向晚的嫁妝裏, 再加上席府給席向晚準備的那些一道讓她帶走, 可聽說宣武帝不讓,隻得花了兩天功夫挑挑揀揀又將能合並的都合並,好容易才準備好了後一日要送走的一百二十六抬嫁妝。


    前一夜的時候, 王氏特地宿在了席向晚的雲輝院裏, 摟著她說了好一會兒母女之間的貼心話之後, 才擦幹眼淚睡了過去。


    她是過來人, 知道第二日席向晚天不亮就要起來, 日落、酒席散去之後才能歇息,也心疼女兒,自然不好叫她睡不夠。


    王氏一番好意, 席向晚卻有些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明知道自己再三個時辰就不得不起身洗漱沐浴著妝,腦子裏卻活躍得很,一絲睡意也沒有生出來。


    可她又不敢動來動去, 生怕將睡在自己身旁的王氏給吵醒了,僵硬地躺了半晌,隻覺得背都要斷了, 不得不假裝翻了個身,試探王氏是否睡熟了。


    王氏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來拍拍席向晚的肩背,像是在哄個小嬰兒似的耐心,卻隻拍了兩下,顯然沒有醒來。


    席向晚輕出了一口氣, 她悄悄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躡手躡腳地將被子給王氏掖好,才小心地穿上鞋往屋外走去。


    正在外間打瞌睡的翠羽被她的腳步聲驚醒,驚訝地壓低聲音問道,“姑娘,怎麽了?”


    席向晚趕緊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楚,“我睡不著,出去走一走。你早些休息,今日還有得忙。”


    “我是習武的,一天不睡不礙事。”翠羽灑脫地道,“姑娘這也穿得太單薄了,夜裏外頭冷著呢,我去替您拿件外衣和手爐來。”


    席向晚輕輕點了頭,動作極其緩慢地將屋子的門推開一條縫隙,稍稍側身就從裏麵擠了過去。


    三月下旬的汴京其實已經不怎麽冷了,隻是夜半三更的功夫,風一吹還是有些叫人發抖的。


    席向晚深吸一口氣夜間冰涼的空氣,反倒覺得思路更加清晰了起來,不由得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上輩子到後頭的時候,樊家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都能鎮定以對,剛回來的時候也是如此,如今心中多放了一個人,竟就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會因為什麽事而緊張得一整夜都睡不著,又不是要去郊遊的小孩子了。


    一陣寒風吹來,席向晚抱著自己的手臂搓了搓,卻不想回到屋子裏,便等著翠羽過來。


    下一刻,一件帶著體溫的大氅落在了她肩膀上,來人聲音低沉地斥責道,“想要著涼?”


    席向晚有些恍然,卻又不覺得意外。她交叉的雙手揪住對她來說過大的黑色大氅,嘴角彎出了笑來,“你也睡不著,是不是?”


    趁著月色而來的寧端垂眸看著席向晚,沒有立刻答話,但席向晚並不需要他的回答也知道答案。


    早就過了宵禁的時間,寧端卻一幅毫無困意的模樣跑到她的院子裏來,除了和她一樣輾轉難眠還有什麽呢?


    翠羽正要出門,卻見到院子裏已經並肩站了兩個人,愣了一愣便欣慰地笑了起來,將手中剛拿來的東西又笑眯眯地放回了原位,坐回了先前打瞌睡的地方。


    “正巧,我也是。”席向晚將自己整個裹在了帶著寧端暖烘烘體溫的大氅裏,朝他毫無心機地笑出酒窩,“這次你現身倒是很爽快。”


    “我不現身,你受了風,明日連起都起不來。”寧端道。


    席向晚撅了噘嘴,自己都沒意識到做了什麽撒嬌的動作,“我身子比從前好許多了,隻吹這麽一兩息的夜風不至於受涼。”


    “讓我碰碰你的手?”寧端麵無表情地問。


    席向晚不用將手從大氅裏伸出來,就知道自己的手指手背必然是冰涼的,當然不可能自投羅網。她轉了轉眼睛,便問道,“你為什麽睡不著?”


    “……”寧端沉默了稍許,才開口道,“樊家。”


    席向晚神情頓時一凜,她側臉看向寧端,“你去過姚家了?姚老先生辨認出我給你那玉印蓋出來的章是什麽寓意了嗎?”


    “不是。”寧端安撫道,“是嶺南傳來的消息。”


    席向晚不用去算日期就道,“樊子期最多剛到苕溪,他不可能已經回了嶺南。”


    樊子期逃命的速度隻有越來越慢,絕不可能會越來越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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