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媽一聽席平勝的名字便和善地笑道,“夫人和老夫人都忙,這點小事不要打擾她了,你帶著三爺家的三少爺來前廳,讓姑娘見便是。”


    席向晚在席府隱隱也有當家做主的架勢,門房立刻應了是,掉頭到門口便將席平勝接了進來。


    席平勝跟著走了一段路,發覺去向不太對,“這是要去見誰?”


    “見姑娘的。”門房頓了頓,察覺自己的說法不太對,又改口道,“是大姑娘。”


    席明德在世,席府的姑娘得排個行,現在席府上下就隻有席向晚一位姑娘,自然是不需要再分別排行的了。


    席平勝笑了笑,好奇道,“三位堂兄都不在嗎?”


    “少爺們都有差事在身。”門房恭敬地答道。


    “真好。”席平勝流露出了些許羨慕的神情,“我哥自從宮宴之後就再沒回過家了。”


    門房回頭看了一眼席平勝,心中有些憐憫:這畢竟還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突然從最受寵的位置上掉下來,又接二連三地出醜事,恐怕三房是不能好了。


    但他深知自己隻是個下人,便什麽也沒多說,沉默地領著席平勝到了前廳便離開了。


    席平勝按下心中焦急,規規矩矩地坐在對他來說還是高了一些的椅子上,靜靜等待著席向晚的到來。


    期間下人來給他上茶,席平勝留心觀察了幾眼,發現幾乎都是生麵孔,心中便知道分家之後席府裏麵的下人一定是換了一班人,沒給外頭的人留插手之處。


    他深吸一口氣,說服自己冷靜下來,便打著一會兒見到席向晚要用上的腹稿。


    席向晚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她可比她的幾個哥哥要好嚇唬得多了!


    第174章


    席向晚帶著碧蘭不緊不慢走進前廳時, 手裏捧著一隻灰色的鴿子。


    見到席平勝將目光落在自己手中, 露出兩分極其符合他年齡的天生好奇來, 她不由得笑了笑。


    席平勝是唐新月帶在身邊自小教導的,別的不說,難道一臉孩子氣的模樣還指望她真的相信?未免也有些太小看她了。


    將剛剛飛到的最後一隻信鴿交給碧蘭去喂食, 席向晚坐到了席平勝的對麵, “許久不見了, 八弟。”


    席平勝在這一輩人中, 是年紀最小的, 男嗣裏排行第八,滿打滿算出生到現在,和席向晚說的話也不夠二十句, 可謂生份得很。


    席平勝也知道自己想要當家主挑大梁還差點火候, 但如今三房一個能頂事的都沒有,她也隻能自己上了。


    聽見席向晚的話,他抬眼有些惴惴不安道, “大姐姐莫怪,祖父過世之後,父親丁憂, 說家中越低調越好,便極少讓我出門了,省得和我哥一樣惹上麻煩。”


    席澤成恐怕是要在牢裏再多待上十幾年的功夫了,席向晚不會讓他這麽容易就出來的。


    不過席平勝的話倒是將他自己幹淨地撇了出去,這半年三房和武晉侯府的不往來全被推到了席存學一個人的身上。


    席向晚輕輕笑了笑, 接過李媽媽遞來的茶,氣定神閑地用杯蓋撇了撇浮在上頭的茶葉,道,“八弟今日上門,若是要給祖母請安的話,她老人家昨夜裏夢見祖父,說是嘮嗑許久,今日體乏,還沒起呢。”


    席平勝臉上失望又遺憾,“那看來是不便見祖母了。許久不見,我心中對祖母怪是想念的。”他極為真實地歎了一口氣,惹得李媽媽朝他看了一眼。


    這小小年紀就這麽會演戲,果然不愧是唐新月親手調-教出來的。


    早就知道席存學府裏頭發生了什麽的席向晚也不急著問席平勝的來意,隻端著嫡姑娘的架子和他天南地北地寒暄,全然沒有問席平勝究竟為何而來的意思,對席平勝臉上的焦急和欲言又止也統統視而不見。


    上門求人,還想保存自己臉麵叫別人先開口的,這算哪門子的自矜?


    大房和三房兩家人,可不是友好到能鬧性子的關係。


    席平勝幾度做出猶豫躊躇的表情,見到席向晚都無動於衷,最後不得不起身朝席向晚深深一揖,“大姐姐,其實今日我來,是有個不情之請想要說給大伯父聽的。”


    “戶部公務繁忙,也不知道父親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席向晚善解人意道,“八弟不如先回府去,改日送個拜帖,等父親休沐了再來。”


    席平勝要真挺了這番話,那可就是十天半個月都等不到見席存林的日子了。他立刻搖搖頭,“此事耽擱不得,還請大姐姐聽我一言。”


    席向晚頷首安撫他,“你別急,慢慢說。”


    席平勝這才終於找到了將剛才打好的腹稿一口氣全都吐出來的渠道。他深吸了口氣,道,“我父親昨晚上突染疾病,晚上就燒得不省人事,今日請了回春堂的大夫來看診,那大夫卻公然傷人,還信口開河汙蔑了祖父的唐姨娘,說她……”少年的麵皮泛起尷尬的紅色,“說她腹中有孕,硬是將這無稽之談宣揚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唐姨娘當即就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


    席向晚即便知道這番來龍去脈,從席平勝口中再聽說一次時,仍然覺得心情不錯。她抿了一口茶,才道,“祖父的一個妾罷了,若真犯了錯,官府該怎麽判,就怎麽判。”


    不是席明德還在世,處處幫著唐新月的時候了,難道席平勝還沒反應過來?


    席平勝居然點頭讚同了席向晚的話,他正色道,“正是大姐姐說的這樣,這唐姨娘被抓走死不足惜,可她自祖父離世之後成日以淚洗麵吃齋念佛,更是連家門一步也沒有邁出去過,又怎麽可能和他人有染呢?弟弟擔心的是,唐姨娘隻是顆棋子,背後有人利用她想要中傷已經過世的祖父和現今坐在武晉侯位置上的大伯父!”


    席向晚揚了揚眉。


    若不是她知道唐新月和席存學不幹不淨的,隻聽這番話恐怕也要信個三分了——唐新月可確實是半年來連大門都沒踏出過一步,看起來十足的規規矩矩。


    “席府雖然自祖父離世之後就分家了,可血濃於水終歸是一家人,若是唐姨娘一事波及到了祖父的聲譽,恐怕對大伯父也是有影響的。”席平勝又冷靜地說道,“更甚者,大伯父是先帝特地奪了情沒有丁憂的,或許有人會在背後說大伯父的閑話,甚至用這莫須有的罪名當做借口來編排彈劾他,豈不是令大伯父在朝中更難做官了嗎?”


    他說完這最後一番話,心中定了七八分,心道官場中人聽了這些都要思量利弊權宜再三,席向晚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大家閨秀,一聽到自己父親的官位可能受到威脅,還不嚇得六神無主,哪裏還顧得上去想唐新月究竟是不是無辜的?


    隻要席向晚一慌,席平勝就有把握繼續拿捏她的心理,半強迫地讓她說出願意幫忙的話,從而借用這一點去壓製武晉侯府的真正主事人。


    可席平勝想得很好,一抬起頭來,卻見到的是席向晚仍舊捧著茶盞笑吟吟地望著他的模樣。


    “……大姐姐?”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你的話我都聽見了。”席向晚笑著道,“我會轉告父親的,你回去吧。”


    席平勝按下心中的焦急,再度勸說,“大姐姐,這事緩不得,對方已經是先發製人,若是不及時尋找應對的方法,等東窗事發可能就來不及了!”


    “你方才說,唐姨娘是被大理寺的人帶走的,是嗎?”席向晚問道。


    “是。”


    “那自然等著大理寺的人給出個評判就是了。”席向晚淡然道,“若唐姨娘真是無辜的,她自然會被放出來,皆大歡喜;若她不是無辜的,那死了便死了。八弟方才說的這些,是在懷疑大理寺卿恐會受人收買蒙蔽,查不出真相?”


    “哪怕是大伯父貴為侯爵,在朝中也總會有政敵,大姐姐難道不擔心……”


    席向晚正色道,“若是三法司我都不信了,這大慶上上下下,我還能信誰?”


    她說得義正言辭,席平勝都被她唬了一下,心中暗忖難道席向晚是真天真到覺得三法司就不會受任何人操縱?他遲疑了一小會兒,還是不舍得就此打道回府,拱手道,“大姐姐說得是,可我心中還是有些不安定,不見到大伯父、親口將這些告訴他,我就安不下心來,可否在此叨擾到大伯父回府?”


    席向晚含笑點頭,“你我都姓席,這自然是可以的。”


    她又笑吟吟地和席平勝說了一會兒話,將席平勝話裏話外的陷阱都繞了過去,態度卻又都滴水不漏。


    席平勝和席向晚打了這小半個時辰的太極,卻什麽也沒從她嘴裏挖出來,不由得生出一絲煩躁來。他雖然比同齡人成熟不少,甚至也能和成年人相提並論,但要跟活了幾十年的席向晚比起耐心來,還是差得太多了。


    就在席平勝想著要如何擺脫席向晚去找軟糯天真的王氏恐嚇一番時,方才去安置鴿子的碧蘭回來了,她滿臉笑意道,“姑娘,寧大人來了。”


    席平勝心中一驚,不想自己難得來一趟席府居然碰上這個連唐新月都忌憚的殺神。


    但他立刻想到這也是一個絕妙的脫身機會,便起身忙不迭道,“大姐姐,首輔大人來了,你還是趕緊去迎他吧,萬萬不可怠慢的。”


    碧蘭有些奇怪地就看了席平勝一眼,心想寧大人來席府什麽時候還需要姑娘親自去接的了?


    “你坐著便是。”席向晚將茶盞輕輕放到一旁矮幾上,起身撫了撫自己的裙擺,在席平勝隱隱帶著期盼的眼神中往前廳的門檻走去,停在門邊往外張望了一眼,而後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哪怕席平勝知道大房和三房之間絕不會有和解的那一天,也不得不打從心底裏承認席向晚這汴京第一美人的稱呼是名符其實的。


    若不是她,那汴京城中也沒有人敢稱第一美人了。


    別說是席卿姿和席青容,即便是席明德寵到了心尖上的唐新月,容貌氣度也是絕比不上席向晚的。


    席平勝收回了停留在席向晚臉上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氣,腦中畫出了從前廳趕到王氏所在青瀾院中的路線。


    隻要席向晚前腳一走,他後腳立刻偷偷溜去王氏的院子,那個婦人被縱得天真可欺,應當三言兩語就能說動了。


    緊接著,席平勝聽見席向晚笑著開口道,“你來了。”


    而後,有個男聲應她,“今日閑一些,給你帶了些吃食來。”


    席平勝愕然地再度抬頭,居然看見寧端已經出現在了前廳的門口,一幅已經是席府中人的熟稔模樣將手中的精美木盒交給了碧蘭。


    席平勝這還是第一次見寧端,可寧端和席向晚兩人並肩站在一起的場景令他心中倒抽了一口氣,難以自製地生出一個念頭來:若不是這兩個人彼此,此外恐怕也沒有什麽人能配得上他們了……


    “這是什麽呀?”席向晚好奇地扭頭看了過去,“再一會兒就該用晚飯了,多了我可吃不下。”她說完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轉頭問寧端,“今日也在席府陪我用飯?”


    寧端點頭嗯了一聲,伸手輕輕撫過席向晚的耳際,視線從她肩膀上越過,落在了後頭的席平勝身上。


    席平勝頓時渾身一冷,好似墜入了冰窟之中,連血液也不流動了似的。


    第175章


    “這是我三叔父家的堂弟, 排行第八的。”席向晚麵帶笑意地介紹道, “他今日來是……”


    “沒什麽。”席平勝艱難地出聲打斷了席向晚的話。


    他不知道寧端是否已經聽說了唐新月的事, 但哪怕隻是萬一,都不能冒這個險。寧端這人軟硬不吃,若是案子真過了他的耳朵, 再想暗中操縱就難了。


    畢竟席平勝日日和唐新月相處, 自然對她的日常身體狀況了若指掌。


    這段時間以來唐新月的疲倦和幹嘔立刻就有了解釋, 席平勝知道, 她大約真的是有了身孕。撒謊的話對著席向晚說說也就罷了, 在寧端麵前,席平勝是不敢說一個字的。


    席平勝扯出個尷尬的笑,不敢再去看寧端的眼睛, 低頭匆匆行了個禮, 道,“大姐姐,突然想起來一會兒大夫還要到府中再看診父親的病情, 家中無人接待,恐怕我得趕緊回去一趟。”


    “不等父親了嗎?”席向晚笑著問道。


    席平勝連連搖頭,腳步虛浮地從席向晚和寧端身旁藏劍而過, 一個人小跑著離開了。


    席向晚望著席平勝的背影,噗嗤笑出了聲,“我和他打了半天太極都轟不走,你一來竟就這麽簡單給嚇走了。”


    “下次直接讓人喊我。”寧端不以為忤。


    “他這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席向晚道,“否則怎麽求到我們家頭上來, 隻當誰都是菩薩,恩將仇報既往不咎呢。”


    席平勝匆匆出了武晉侯府,隻覺得衣服沉重得很,反手一摸,冷汗竟已經浸透了三層衣衫。他忌憚地回頭看了一眼,正要走向自家馬車的方向,突然被人在半路上攔住了。


    那人麵目十分平凡,聲音平板,“想要救唐氏?”


    席平勝警惕地後退了兩步,“你是誰?”


    對方避而不答,隻道,“我能幫你。”


    席平勝狐疑地盯著這人看了一會兒,最終實在是無路可走,一咬牙點頭,“好,我就聽聽,你打算怎麽幫我。”


    他帶著那人上了馬車,吱呀離開席府的時候,兩匹馬正並頭從另一個方向往席府大門奔來,馬上分別是一男一女,依次風塵仆仆地下了馬直奔府裏,前麵的是席元衡,後麵的正是翠羽。


    “我去拜見祖母,你直接去找你家姑娘。”席元衡低聲吩咐道,“把在金陵查到的東西都告訴她。”


    “是。”翠羽點點頭,和席元衡兩個方向離開,卻沒有席元衡那麽焦急。


    她在門口瞥見大人的馬兒了,恐怕大人這會兒正和姑娘在一起呢,不該這麽早去打擾的。


    席元衡一個回頭見到翠羽走兩步退一步的樣子,臉一黑,喝道,“還不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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