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就是主動提出這樣好交易的人,到底想要什麽回報了。


    “作為交換,”五皇子幹脆道,“我希望四哥能給我塊封地,讓我帶著自己的正妃做個逍遙王爺。”


    席向晚笑了笑,覺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你要保你的未婚妻。”


    她腦中不由得又浮現了那個總是怯生生說話的小姑娘,和小姑娘提起五皇子時紅彤彤的臉蛋。


    “是。”五皇子肯定道,“或許你不信,但我從來不想爭那個位置。”


    席向晚不置可否,“但這交易,卻不是該和我談的。”


    五皇子卻搖搖頭,“就該和你談才最適合。”


    “因為我是女子?”


    “不。”五皇子停下了腳步,他隔著一步遠的距離含笑望著席向晚,“因為你懂。”


    席向晚不由得也停了下來,她同樣笑盈盈地回視著五皇子,道,“小女愚鈍,殿下的話我聽不明白呢。”


    五皇子失笑,他毫無架子地對席向晚一揖,“無論如何,還請席大姑娘替我傳個話吧,成與不成,我心中自是都有準備的。”


    “讓殿下先將承諾兌現也可以嗎?”席向晚側身避開這位皇子的禮,問道。


    “可以。”五皇子沉思片刻,便點了頭,“四哥和父皇不是一路人,這我心中是知道的。”


    “那我也……隻是替殿下傳句話。”席向晚說著,目光在五皇子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突然笑道,“殿下好似不是第一次見我了吧?”


    “醉韻樓時,見過一次。”


    席向晚揚眉,想起了詩瀾那日確實提過那日要接待兩名身份了得的貴客,那時詩瀾極力想要騙她一道回醉韻樓,大約本來存的是讓貴客替她出頭的心思,隻是沒想到五皇子卻沒順著她的意思去做。


    “說起醉韻樓……”五皇子離去之前又道,“不知道大姑娘聽說沒有,那個叫詩瀾的歌女,已經被人贖走了?”


    席向晚一怔,她確實是暫時將這個人忘在了腦後,可聽五皇子這刻意的提起,顯然個中有所內情,目送五皇子匆匆離開後,她便緩步轉身走向馬車停留的位置,見王猛快步迎頭趕上來,便順口問他,“醉韻樓裏有個歌女叫詩瀾的,很有名,你聽過麽?”


    王猛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聽是聽過,但我哥不讓我去那邊,所以我從沒見過她長什麽樣來著。”


    “她最近被人贖走了?”席向晚道。


    王猛一拍手,“是是是,這個確實聽聞過,好似是姚家的公子見她可憐替她出了贖身的錢。”


    席向晚細細想了一番姚家。這算是個書香名門,家中出了許多書畫大家,就連季廣陵當年也是入贅了姚家之後才有了門道,逐漸名聲大噪的。


    這家人一直過著自己的清高日子,沉迷於各式技藝之中,若說聽人歌聲婉轉便心生憐憫出錢將人贖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才稍稍放下心來,就聽身旁的王猛繼續說道,“不過那位姚公子剛剛定了親,卻沒將歌女安排在自己家裏,好似是暫時借住在了朋友的地方,我也隻是聽了一耳朵,現在有些想不起來了。”


    他這說話說了一半,令席向晚有些在意起來。


    “大姑娘若是想知道,我一會兒回去問清楚了,讓人將消息捎給翠羽。”王猛道。


    席向晚想了想,還是在上馬車前點頭應道,“好,若是不麻煩的話,盡可能快一些。”


    王猛應了聲是,便上了馬令車夫將車子趕往皇宮的方向,盤算著自己該什麽時候回都察院問問同僚們醉韻樓的事情。


    因著持有禦賜金牌的人隻有席向晚一個,能進宮去的也隻有她,不過剛下馬車,席向晚就見著宮門裏頭已經有人在等著她了。


    那人的身形哪怕隻是露出半個,也實在是太過容易辨認,席向晚下意識地就笑了起來,持著令牌跳下馬車便往宮門裏去。


    門口禁衛軍低頭往她手中金燦燦的禦賜令牌上瞄了一眼,幾人動也沒動一下。


    按理當然還是要檢查過這腰牌真假的,可這會兒來接的人就在門的另一端等她,哪個不長眼的這時候湊上去要檢查腰牌?


    聽見腳步聲的寧端回過頭來,下意識伸手去扶席向晚,“小心。”


    席向晚卻不是幾個月前那根病秧子了,她穩穩站定腳步,抬臉看著寧端笑道,“你怎麽出來了?禦書房這麽遠呢。”


    第150章


    “正是因為遠, 不能讓你走過去。”寧端是騎馬過來的, 棗紅色馬兒正在一旁無所事事地啃著走道旁不知道是野草還是重金養成的名草。


    席向晚眨眨眼睛, “那我們就在這兒說話吧。”


    “有什麽急事?”寧端突地收到王猛派人送來語焉不詳的簡報,隻說席向晚從牢裏見過朱公子就急著要趕進宮來見他,緣由經過卻是一點也沒說, 唬得寧端還以為席向晚出了什麽大事, 扔下一桌子堆積的政務就策馬趕向了王猛所說的宮門。


    直到見到席向晚仍舊是一幅眉眼帶笑的樣子下了馬車, 周身也完好沒有受傷, 寧端才鬆了口氣。


    “朱家派人來汴京, 確實是為了和五皇子聯姻,但來的這對兄妹,卻都不知道牙行的事情。”席向晚輕輕歎道, “因著我不願打草驚蛇, 沒想到事情竟出了這樣大的紕漏。”


    寧端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席向晚話中的意思。


    朱家兄妹就在汴京城中,如果抓捕起來,那消息瞞不住太久。原本他們幾人的計劃是將朱公子投入牢中之後立刻令他招供, 掌握一份證據之後,即使仍在押送路上的朱家人出了什麽意外,也不必擔心罪證全軍覆滅。


    若是朱家人能成功平安抵達汴京城, 那就更好,一一審問,終歸真相能從中拚湊出來。


    可幾人都沒想到,朱公子居然對朱家牙行在暗中的勾當一無所知。


    “我思來想去,隻有兩個辦法了。”席向晚慢慢道, “要麽,讓前些日子抓到的那些朱家牙商嘴裏吐出真貨來;要麽,提前派人去和從苕溪回來的隊伍會合,就地審問,不必再等到汴京。”


    寧端沉吟片刻,思索手底下還有誰能秘密派出去執行這項審問的任務。


    席向晚頓了頓,又接著說道,“至於去審問取證的人手,我有一個想法。”


    寧端:“……”他還沒說話,席向晚連他想的是什麽都知道了?


    “五皇子。”席向晚道,“他方才主動來尋我了,說願意放棄爭奪皇位、又有辦法讓朱家人招供,我才臨時想到第二條主意。”


    說實話,在五皇子出現前,席向晚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個辦法,就是學著樊子期以前常做的那樣對抓住的幾個朱家牙商用酷刑到他們招供為止了。


    “他要什麽作為交換?”


    “他的正妻,還有一塊遠離汴京的封地。”席向晚道,“你覺得如何?”


    寧端思索了不過一息時間,就代替四皇子下了決定,“不過分,可以同意。”


    這和席向晚想的一樣。雖然是五皇子主動找上門來要合作,但其實也正好解了席向晚和寧端的燃眉之急。


    席向晚輕出口氣,好奇道,“他今早來尋你的時候,沒有對你提起這筆交易?”


    “不曾。”大概是五皇子知道他自己說出口來,和從席向晚口中說出來,說服力大相徑庭的效果。


    “我倒沒想到他是個癡情人。”席向晚想著朱家現在被看管起來的小姑娘,搖了搖頭,“卻不知道他二人此後夫妻生活能不能過得順遂了。”


    她一提順遂二字,寧端心中想到的就是她昨日派翠羽送來的信,不由得抿起嘴角。


    這次轉移樊子期注意力的機會被四皇子搶走了,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有沒有什麽絕佳的借口,好讓他能實現自己卑劣的欲望。


    “四皇子曾經說過,兄弟中,他最不擔心的是五皇子,最擔心的也是五皇子。”


    “是嗎?”席向晚偏頭想了想,覺得甚有道理,但又搖頭道,“你我好不容易見一次麵,說別人的事情作甚。”


    寧端想了想,認真道,“我一切順遂。”


    席向晚怔了怔才想到自己的信,噗嗤一聲笑了,“那就算你成全了一半,還剩下一半呢。”


    “再過兩日,便歸來了。”一想到席向晚在信中用的是“歸”這個字,寧端就不由得心頭發軟。


    如果不是住在一起,如何用得上“歸”之一字?簡直像是妻子寫給丈夫盼歸的家書一般親昵。


    席向晚自己卻是沒察覺到自己用這個字究竟有何不同的,她寫上去時,就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王猛目送席向晚進了宮裏,就在門外規規矩矩地等著,務必要再親自將席向晚送回席府才算任務完成,可才站了一小會兒,就被寧端喊了過去。


    王猛頓時後背一涼,邊大步跑向宮門,邊尋思自己難道是做錯了什麽事情,要被秋後算賬了?“大人?”


    “去一趟五皇子府。”寧端說完,又俯身對他叮囑了兩句。


    王猛接連點頭,聽完領命正要跑,又覺得不太對勁,回頭道,“那席大姑娘呢?”


    寧端看了他一眼。


    王猛立刻領悟,“懂了懂了,我現在就走!”


    “也別忘了我先前說的事情。”席向晚在後頭提醒道。


    “大姑娘放心!”王猛咧著嘴拍拍胸口,小跑著上了馬,左思右想還是先做大事,去五皇子府傳了話,再去都察院。


    而席向晚看著王猛走後留下的馬車和坐在車上眼中透著精悍的車夫,笑道,“那我便回去了?”


    寧端也在看著孤零零的馬車,覺得這風口上讓席向晚獨自回去無人護送實在是太過危險,皺了皺眉,“我送你回去。”


    “馬車從這兒跑到席府要好一會兒呢,”席向晚站著道,“你不好離開皇宮太久的。”


    被拒絕的寧端垂眼看她,神情極淡的那張俊美麵孔上竟隱隱約約有一絲主人都不知道的委屈不滿。


    席向晚權當沒看見,扭頭看了看寧端的馬兒,道,“若是騎馬回去,就快上許多了。”


    寧端:“……”他回頭看看吃草吃得正歡的坐騎,又看看席向晚,指尖有些發起癢來。


    抱著席向晚共乘一騎從汴京城招搖過市這種事情,寧端夢裏都沒想過。


    “今日好似也不是那麽冷了。”席向晚又說著,眉眼彎彎地看向寧端,“我今日正好能騎馬的。”


    寧端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思好像都被她一眼看穿,又像個任性的孩子提出要求後又被溫柔地一一滿足,略感不自覺地偏了偏臉,才應道,“……好。”


    席向晚其實是上過一次寧端坐騎的,那是樊子期應了包氏的詭計尋人假意打劫她時候的事情了。可那會兒是情急之下,兩人想都沒想多,跑出幾裏地才停下來,之後又險些吵起來,誰還記得是不是有小鹿亂撞過。


    寧端輕輕吸了一口氣,托著席向晚扶她上馬,隻覺得她腰肢細得好像一擰就要折了,更加謹慎了些。


    席向晚自己卻不覺得,上了馬背還笑盈盈地俯身撓了撓馬兒的耳朵。


    見她坐穩,寧端才翻身上馬坐到她後頭,雙腿一夾馬腹,坐騎便知他意地從宮門處撅蹄子跑了出去。


    才剛跑出幾步,寧端就察覺懷中人好似怕冷似的往他懷裏擠了一擠,即便隔著層層衣服也顯得有些單薄的後背正緊緊貼著他的胸口。


    寧端有些猶豫地低頭看向席向晚的頭頂,想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伸手環住她的細腰,“冷?”


    “不冷。”席向晚卻搖頭,聲音裏帶著雀躍,“再跑快一些?”


    “好。”


    “寧端。”席向晚微眯著眼靠在寧端胸前,輕輕喊他一聲,道,“馬上就三月了。”


    過了良久,寧端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聽出他聲線裏一絲躊躇低落的情緒,席向晚若有所思地將手爐往寧端手背上也貼了貼,護住他的手,便也不再說話了。


    寧端對席府附近大大小小各種道路都摸得一清二楚,選了條人少的路,不多時便將席向晚帶到了席府的門口。


    許久沒有享受騎馬樂趣的席向晚輕出了一口氣,有些開心。


    她上輩子到了後頭年紀大的時候,因著身體長久以來一直不好,晚輩們哪敢讓她做任何危險的事情,騎馬更是想都不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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