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燈謎大賽頭籌的獎品,八成就是這塊一看便知道價值連城的玉佩!


    樊子期將玉佩握在掌心,看起來有些怔愣沮喪,他摸索了玉佩一會兒,才勉強笑道,“是,這是我遺落的,多謝大姑娘特地送回給我了。”


    他的神情有些苦澀,將手背到背後,低聲道,“大姑娘,我……很快就要回嶺南了。”


    席向晚的眉梢微微一動,並不覺得樊子期這句是實話。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前,樊子期是不會這麽輕易離開汴京、放過她的。


    遺憾的是,她卻不能直接問樊子期想要從她身上得到的是什麽。


    “一路順風。”她冷淡又客套地祝福道。


    樊子期冠玉似的麵龐似乎又蒼白了一些,“……多謝。在汴京城能與你相識,已是我事前意想不到的驚喜,該知足的。”


    這話就有些明目張膽和寧端搶人的意思了。


    ——人家未婚夫還在旁邊站著呢!


    席向晚卻沒再應話,她稍稍屈膝對樊家兩人福身致禮,便攜著寧端一道緩緩從古樹底下離開。


    他們二人雖然是走了,古樹高處那令人矚目的牡丹花燈卻仍亮閃閃地吸引著眾人的眼球和討論。


    不認識他們的,隻道好一對神仙眷侶;認識他們的,心內卻覺得十分驚悚。


    樊子期眼神晦暗不明地望著古樹高枝,半晌才喃喃自語似的問道,“難道這親真能結得成?”


    “有四皇子點頭,應當不會出什麽問題。”樊承洲應道。


    他剛將這話說完,就見到樊子期那好似上等墨玉的眼瞳裏流露出一絲極其輕微的輕蔑和不以為然來,心中一沉。


    樊子期特地跑來汴京城,其中一大目的就是衝著席向晚來的,如今卻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其他人,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隻是,不知道樊子期打算如何破壞這樁婚事,他又需不需要暗中知會席向晚和寧端一聲?


    想到席向晚曾經秘密交給自己的那封信其中所說種種已經一一證實,樊承洲輕輕地出了口氣,在心中下了決定。


    得了她的幫助,總歸是要回報的。


    便稍稍提醒一句好了。


    其實不用樊承洲提醒,席向晚心中也清楚知道樊子期能有多執著。


    樊子期這一次來汴京城,比她記憶中要早了個把月,離開的時間也往後拖延,這一出一入算起來,停留的時間比上輩子多了兩個月,而樊子期居然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更甚者,他還將燈謎大賽的頭名獎勵送給了她,這是明晃晃的求愛舉動了。


    坐著馬車回席府的路上,席向晚的態度和去時完全不同,隻沉吟思索著不說話,寧端更是隻騎馬跟在馬車一旁。


    碧蘭和翠羽不明所以,隻當是二人在燈會上吵了架,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貿然開口。


    等馬車駛入席府正門所在的街道時,席向晚才像是想清楚所有事情了似的開口,“在這兒停下吧。”


    車夫小心地將馬車停在路口,席向晚便起身下車,側臉瞧著寧端道,“最後一段,陪我一道走過去可好?”


    翠羽連忙跟著下去,牽住了寧端的馬——實在是在場眾人,除了她也沒有誰能和寧端的馬相熟了。


    寧端沒說話,他隻伸手將席向晚扶穩,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旁慢慢從夜色中向席府門口那一對石獅子走去。


    “今日很好。”先開口的是席向晚,她笑著道,“我都有些舍不得回府睡下了。”


    寧端不由得站住腳步,他伸手拉住了席向晚的手腕,將她也帶著停了下來。


    抱著手爐的席向晚回過臉來,歪了歪腦袋,耐心等待著寧端組織言語。


    他們倆一停,就連遙遙跟在他們身後不敢靠近的馬車和碧玉幾人都屏住呼吸一道留在了原地,生怕打擾了什麽。


    好半晌,寧端才動了動嘴唇。


    “我不願……”隻與你假定親。


    可他隻說了三個字,就將後頭的話咽了回去。


    明亮燈火中的席向晚是金燦燦的,好像被灑了層金粉一般,比平日平易近人又接近世俗,因而寧端也生出種錯覺,仿佛近在咫尺的自己能抓住她似的。


    可現在她隻笑吟吟地立在清冷月光中,銀白色的光輝輕柔覆在那張豔冠汴京的容顏上,又立刻將一切錯覺打碎,諸事回歸冰冷的現實之中。


    寧端的停頓隻是一個呼吸都不到的時間。


    而後,他緩緩鬆開了捉著席向晚手腕的手指力道,平靜道,“我不願你為了假定親一事委屈自己。如同先前約定,當你需要時,婚約隨時可以解除。”


    席向晚微微睜大眼睛,沒想到寧端最後說出口的會是這麽一句話。她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手指在手爐上輕輕地沿著雕紋摩挲了兩下,將心中翻上種種思緒盡數壓下,才笑著點頭應道,“嗯。”


    這時,門房正巧從裏頭將席府的門打開了,提著燈籠喊道,“姑娘回來了?”


    “回去吧。”寧端望著她道,“時間不早了,武晉侯和夫人想必還在等你。”


    “你也是,都察院的事情總是做不完的,不要太為難自己。”


    席向晚說罷,提了裙擺往門裏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向寧端,見他仍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視線平靜地凝在她身上。


    令她十分安心,卻又不知為何從心底生出種不安來,好似錯過了什麽不能再回頭的寶物似的。


    寧端見她回頭止步,柔和了眉眼安撫道,“去吧。”


    席向晚咬咬嘴角,沒再說什麽,借著門房的燈籠,便跨過門檻,漸漸消失在寧端的視線範圍中。


    車夫等人這時候才從後頭追上來,碧蘭急著跑進去追席向晚,翠羽卻是慢了一步停在寧端身旁,沉穩地道了句“恭喜大人”。


    寧端麵上喜怒不辨,也沒有應聲。


    他在席府門口又駐足一會兒,像是估摸著席向晚已經走到哪兒了似的,半晌才接過翠羽手中韁繩,道,“好好照顧她。”


    “大人放心,姑娘出嫁前,一定照顧得妥妥帖帖的!”翠羽信心十足,見寧端牽馬離開,便也進了席府裏頭,走了一小段路,才見到前頭的碧蘭和席向晚。


    見到翠羽落後進來,席向晚便知道她定是和寧端多說了幾句話,“他走了?”


    “大人走了。”翠羽帶著微笑道,“大約是舍不得,竟沒騎馬走,是牽著馬步行回去的。”


    席向晚的腳步又停了一下。


    碧蘭不明所以,“姑娘?忘記什麽了嗎?”


    席向晚又往前走了一步,可在腳掌落下之前,她就將這一步收了回來,而後咬咬牙,劈手奪過門房手中的燈籠,轉頭就往來時路拔足奔去。


    第137章


    “姑娘!”碧蘭眼前燈火頓時一暗, 好在還有不遠處的長明燈照著勉強看得清, 見席向晚跑走, 她想也不想地就要追上去,卻被麵色有些古怪的翠羽給拉住了。


    “我腳程快,我過去。”翠羽說著, 將碧蘭按在原地, 提氣快步追了出去, 卻是不遠不近隻墜在席向晚後麵, 避免她碰到危險, 又沒有靠得太緊。


    席向晚身子盡管養好了些,但比起常人來還是虛上不上,今日又走了這麽久, 隻跑到席府門口這點距離就夠讓她氣喘籲籲。


    她一手提著仍然晃動不停的燈籠, 一邊朝寧端離去的方向張望,街道上卻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還是上馬走了?


    席向晚在門口隻是遲疑了稍稍一瞬,接著毅然跨出門檻, 追著都察院的方向而去,她知道寧端一定是往那頭走的。


    如果拐過那個街角,還是找不到寧端……她再回去也不遲!


    翠羽跟在後麵看席向晚跑出一頭細細密密的汗, 不由得也替她提起了心來。


    大人雖然是牽著馬徒步離開的,但或許半路上就改變主意上馬了呢?人的兩條腿和馬的四條腿比賽,終歸是跑不過的呀。


    席向晚上一次這麽拚盡全力地奔跑,還是上一次在觀音廟裏被追時的事情了。


    那一次,她跑得有些慌不擇路, 一路不敢回頭,怕被後頭的婆子追上,見路就繞,卻正巧撞上了寧端,為他所救。


    而這一回……


    席向晚深吸一口氣,在街道拐角處停下了腳步,提燈朝著前方揚聲喊道,“——寧端!”


    月光下的那人轉回了臉來,素來冷淡的麵上帶了清晰可見的驚訝動容。


    席向晚跑得狠了,扶牆急急緩和呼吸,提在手中的燈籠也跟著上下晃動不止,燈火飄搖似的架勢讓寧端驚了一跳。


    他直接鬆開坐騎的韁繩,毫不猶豫地轉頭往席向晚跑去,胸膛裏滾燙得好像再多看她一眼就能燒起來一樣。


    就在席向晚自覺喘勻了氣,扶著牆往前繼續走的時候,酸麻的小腿一軟,朝地麵跌了下去,身子才剛剛下墜,就被趕來的寧端迎麵拉住提起,竟是直接跌進了他的懷裏。


    席向晚卻沒顧著害羞,她順勢揪住寧端腰側曳撒的布料,抬頭不依不饒地問道,“你不高興了,為什麽?是因為樊子期?還是我說了什麽令你不滿意?”


    寧端被她這一連串問題質問得啞口無聲,想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的話也哽在了喉嚨裏,下意識地咽了下去,喉結上下滾動一下,才低聲否認,“都沒有,今晚很好。”


    他說著,就想鬆開扶住席向晚的手,後者卻沒讓他如願,耍賴似的踮腳往上又湊近了些,清亮眼眸裏帶著幾分強勢的咄咄逼人,“寧端,我不想你也騙我。”


    而寧端隻想將席向晚從自己的胸口移開,生怕她聽見自己的心下一刻就要從胸膛裏跳出來。


    “我被山賊圍堵之後,你說你我都有難處,因此可以商議假定親,將所有人都騙過去,各取好處。”席向晚說到這兒,有些氣竭,停下來緩了口氣,素來蒼白的麵容上泛著奔跑過後的紅暈,頭發也被汗水打濕貼在額角鬢邊,水靈靈又帶了怒氣的模樣分外鮮活,又撩人心弦。


    寧端險些就伸手去將她的發絲輕輕撥開,但席向晚很快又吸了口氣,根本沒給他走神的時間。


    “我是因為要躲避樊子期鍥而不舍的求親,可你呢?你還記得你說了什麽嗎?”


    “……嵩陽長公主——”


    “可上門來席府提親的人,好巧不巧就是嵩陽長公主!”席向晚微微抬高了聲音,她不偏不倚地直視寧端的眼睛,不許他逃避,“你那日說了假話,嵩陽長公主根本沒有想要強行將你和誰家的姑娘牽線,否則她不會來替你提親。”


    寧端腦中一瞬間飛過了許多東西。


    他甚至在這一個呼吸的時間裏想到了五六個理由和借口,每一個聽起來都像模像樣,誰也輕易找不出漏洞來。


    可這些理由和借口能不能說服席向晚?


    寧端不知道。


    他隻清清楚楚記得席向晚前一句話,她說“我不想你也騙我”。


    “若我不能騙你,便找不到原因幫你。”最後,寧端慢慢開口道。


    席向晚放輕了呼吸,但仍然揪著寧端的衣服,“你大可以實話實說——”


    “你便不會接受。”寧端肯定道,“可我隻想替你將樊家的麻煩一腳踢得遠遠的。既然樊子期不日便要離開汴京,那很快,你也不會再陷入兩難。”


    “我……”席向晚咬咬嘴唇,口脂被她潔白的虎牙稍稍又蹭下來一些,她卻毫無察覺,沉默了會兒才抬頭道,“為了幫我,你不必做這麽多。如今整個汴京城都將你我視作一體,以後即便解除了婚約,你也……”


    今日寧端的坦誠,更是讓席向晚後悔起自己那一日怎麽就稀裏糊塗地答應了寧端的提議。


    早知道要拖累他,她自那一日就不應該將他也扯下樊家這趟渾水的!


    眼下,樊子期說不定已經記恨上了和她“定親”的寧端,此後必定會對他出手,若寧端有什麽閃失,這就全部都是她的錯。


    “我不會有事。”寧端悄悄屏住呼吸,伸手捧住席向晚的後腦勺,將她按進自己懷裏,“四皇子不日就要登基,樊家遲早會盯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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