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恐怕也就你說得出口。”席老夫人無奈,“你三哥日日見他,不也還是對他又忌又憚?”


    “三哥從來對寧端心懷戒備,寧端在他眼中自然不好相處。”席向晚不以為然,“我原先也這麽想寧端的,可被他解圍又救過,就知道這人隻是麵冷心軟。”她說完,吐吐舌頭,“祖母可別告訴別人我是這麽說的。”


    席老夫人瞥她一眼,在這打岔之下,心頭陰霾也散去不少,“我說了,也得有人能信。”


    寧端麵冷心軟?除了席向晚她自己,汴京城能有幾個人信?


    這頭席府眾人在聚集後紛紛離開,席府之中從前一日就開始洶湧的暗潮越發詭譎了。


    唐新月帶著席平勝去祠堂看了包氏,將剛才的事情告訴了她。


    包氏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根本掩飾不住自己的喜色,“那大房豈不是都完了?沒了男人,她們還怎麽爭武晉侯的爵位?”


    “我已傳信讓存學回來了。”唐新月道,“有他在,正好當席府的頂梁柱,隻要牢裏的人出不來,爵位就不會旁落。”


    包氏在原地打了幾個轉,這喜從天降令她不知如何是好,“那我是不是很快也能出去了?”


    “你先安安靜靜在此處留著。”唐新月看她一眼,語氣平淡,“祠堂裏有吃有穿,又不委屈了你,這些日子,你要更低頭做人,決不能和上次一樣再和那王氏發生爭吵。老爺這會兒最不願聽到就是席府裏頭起火。”


    “是。”包氏憋屈地低了低頭,“可卿姿即將歸寧……”


    “我會讓她來看你的。”唐新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補充道,“她若是來的話。”


    第63章


    席卿姿在鎮國公府的日子過得十分憋屈, 還沒處講理。


    實在是鎮國公裏的主子從重要到不重要挨個排下來, 再數三十個名字, 也輪不到她席卿姿。


    鎮國公世子和世子妃二人住得並不算太近,可也就是一刻多鍾的距離,而席卿姿被安排的地方, 離他們遠得有些離譜。


    不過席卿姿也根本不知道。究其原因, 是她自從被抬進鎮國公府到現在, 還沒有得到一次機會離開自己的院子過。


    她在席府之中住的平湖院是最好的院子之一, 包氏又是掌家的, 幾乎什麽好東西隻要席卿姿說了,就必定會到她的院子裏,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心意雕琢擺放的。


    可鎮國公世子妃給她安排的這個院落, 又偏又小不說, 連東西也少得可憐。


    席卿姿幾次想要離開院子到外頭去晃晃,找找世子在什麽地方,可每次都是剛走到門口就被丫鬟婆子們給聯手攔下了, 一步也跨不出去,耍威風更沒用。


    她離開席府的時候急,包氏又在祠堂悔過, 連嫁妝也未準備到位,人稀稀拉拉地帶了幾個,前腳才進鎮國公府,後腳就被世子妃找理由一個個分散調走了,理由還都正正當當, 讓席卿姿想發作也發不出來。


    席卿姿被鎖在這房院子裏,如同一隻籠中鳥,外邊的消息一概不知,世子也不來見她,仿佛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


    席卿姿隻能怨恨地等過了三天,想接著歸寧的機會回家找母親包氏商討方法,又或者見見唐新月討教如何讓夫君歡心那一套,可好容易等到了規定的那一天,她起了個大早準備妥當,正要出門,卻還是被攔在了院子門口,頓時氣得揚手就打。


    “你們不看看我是什麽人?是你們能攔的嗎?我可是席府的嫡——”席卿姿差點說漏了嘴,頓了頓趕緊改口,“我可是席府出來的官家姑娘!你們這些下賤之人,也配攔我的路?”


    可婆子們不但沒有給她讓路,甚至還露出了嘲諷的表情,她們熟練地製住了席卿姿的手腳,將她重新推回了院子之中。


    席卿姿氣得要死,身旁沒有可用之人,打也打不過,跳起腳來,“世子呢?我要見世子!”


    “世子不會見你的。”有人淡淡地說。


    那聲音珠圓玉潤,一聽便令人心曠神怡。


    可席卿姿現在聽不進去,她一轉頭,就看見一個華貴打扮的年輕女子站在自己的不遠處,上下打量一遍她的穿著,遲疑道,“世子妃?”


    哼,也長得不怎麽樣!席卿姿心中不屑。


    世子妃笑了笑,“看來席府沒好好教你規矩。”


    她的話音剛落,席卿姿就覺得腿彎一痛,是被人從後頭狠狠地踢了一腳,哎呦一聲就不由自主地往前麵栽了下去,給世子妃來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聽著耳旁的竊笑聲,席卿姿氣得臉色鐵青,“世子妃這是何意?讓個下人給我難堪?”


    “我記得,你父親是席府的庶出三爺,那麽,他的生母唐氏就應該是你祖父的妾室。”世子妃站著一動不動,“你自小在席府長大,難道竟不知道,妾,本來就是個下人嗎?”


    “世子既然娶了我,我就不是什麽下人。”席卿姿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拍著自己新衣上的灰塵,“世子妃對我這般無力,是在打席府的臉!”


    “席府送到國公府的女兒這般頑劣,早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世子妃說完,原先神情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區區一個妾室,敢說世子‘娶’了你?你難道不知,娶之一字,隻能用在正妻身上?你一個進國公府當日連正紅衣裳都穿不了、進門三天還沒見過世子的人,還真以為自己是來享福的了?”


    “妾又怎麽了?”席卿姿霸道慣了,仍不服氣地蹬著世子妃,“你們府中的穆氏不也是——”


    世子妃等的就是這一句,她眼神一冷,“掌嘴!”


    席卿姿瞪大了眼睛,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你憑什麽打我?我今日就要歸寧,你敢碰我一下試試,我母親和祖父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可她這身體怎麽可能掙紮得過天天幹粗活的婆子們,很快就被左右一邊一個按住了肩膀跪在了地上。


    世子妃身邊的嬤嬤親自站到席卿姿麵前,揚手就是兩個響亮的耳光。


    啪啪兩聲脆響,席卿姿的臉頰頓時就紅了起來。她忍著眼淚,仍舊瞪向嫋嫋婷婷站在不遠處的世子妃,“你等著,我總有出頭的一天,等那時候,我也會讓你受一樣的侮辱!”


    她這句話一說完,嬤嬤又連著賞了她四個力大勢沉的巴掌。


    這下席卿姿的嘴角都流出了血,她見到嬤嬤居然還要再抬起手來,而身邊一個想幫她的人都沒有,世子妃的冷眼旁觀更像是要看著她死去一般,終於後知後覺地有些害怕起來,張嘴便想求饒,“我……我錯了……”


    世子妃嘴角露出一絲嘲笑,“你以為你是受委屈的人?在你將國公府的賞花詩會上作亂、又勾引世子的時候,就該想到自己會有什麽下場了。如今你離家小半個汴京城,便是悄無聲息地死了,消息十天半個月都傳不到席府去,你說,誰會在意你怎麽死的?你母親?哦,她這會兒還在你家的祠堂裏麵反省呢,是吧?”


    席卿姿打了個寒顫,她驚恐道,“你……你想殺人!這是犯法的!”


    “你是王府的下人,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合情合理地死去。”世子妃往前走了幾步,到了席卿姿麵前,她伸手掐住席卿姿的下巴抬了起來,端詳著這張已經腫了起來的臉,“再敢用剛才那種眼神看我,我就先挖了你的眼睛。”


    世子妃說這話的同時,手已經朝席卿姿的雙眼快準狠地刺了過去,嚇得席卿姿緊緊閉住雙眼掙紮起來,隻可惜掙紮不動。


    可眼珠子最後也沒有被戳到,她等來的又是兩記耳光,落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險些將我的指甲弄花了。”世子妃的聲音在她麵前道,“今日你歸不了寧,回去歇著吧。若不是看你才剛進來沒幾天就死了會惹人閑話,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


    席卿姿抖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席府現在也顧不上你,安安穩穩的,別找麻煩,我就讓你多活幾日。”世子妃像是刻意似的又拍了兩下席卿姿的臉蛋,突然笑著對身旁嬤嬤道,“原本就不好看的,被打了這幾下就更入不了眼了,可別汙了世子的眼睛,臉好之前,別讓她出來了。”


    “是。”嬤嬤和婆子們齊聲應道。


    世子妃吹了吹自己的掌心,終於大發慈悲地放過了席卿姿,轉身帶人揚長而去。


    席卿姿這時才敢睜開眼睛,將眼中怨毒的神色小心翼翼掩下,被人和拖死狗似的拖進了屋子裏,才手軟腳軟地撐著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挪到鏡子旁照了自己的臉。


    她兩邊臉頰都腫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胖了一圈不說,還被留了一條長長的血痕,那是被尖銳指甲劃出來的傷口。


    席卿姿從小到大受過的委屈加起來也沒有這幾天來得多。想到今日是回不了門了,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母親,她忍不住捂著臉嚶嚶哭了起來。


    而包氏,在席府的祠堂中翹首期盼了一天,等到夕陽斜落,也沒等見席卿姿的身影,失望萬分。


    晚飯時分,唐新月才派人過來敷衍地通知了她,說國公府來信,席卿姿病得厲害,出不了門,歸寧隻能罷了。


    包氏在祠堂裏也跟著哭了一場,可她振作起來得很快。


    大房很快就要完了,隻要唐新月接下來的這一陣枕頭風吹得準,席明德一定會割舍大房,等王氏一倒台,二房和四房的女人都是蠢貨,自然隻能由她來掌家,到時候,她就能從祠堂出去,也就能親自去國公府探望自己的女兒了。


    包氏的算盤暫且不說,被禁足在祠堂裏的她暫時已經不是席向晚的首要目標了。


    躍至台前的唐新月,才是席向晚最關注的的人之一。


    席向晚和唐新月都明確地知道:沒有比現在更適合的時候了——廢嫡立庶。


    席明德這幾日都心情煩躁,夜夜宿在唐新月院子裏,聽她柔聲安慰自己、說著好聽的話,才會覺得怒氣稍霽。


    他娶過的四個女人裏,兩個已經死了,發妻是相看兩相厭,隻有唐新月自從進門以來,幾十年都是他的心頭好。


    唐新月所生的兒子席存學又是個出息懂分寸的,三兒媳婦又精明,在席明德看來,三房比大房更適合成為繼承爵位的一房。


    隻可惜的是,他的嫡子隻有大兒子一個,發妻又身體硬朗,怎麽看近幾年也不會死的模樣。


    雲雨之後,席明德躺在唐新月的腿上,凝視她仍舊顯得十分年輕的麵龐,有些愧疚,“我十幾年前就承諾過你的事情,到現在也沒有兌現。”


    “老爺說的是什麽?”唐新月溫柔地笑了笑,眼裏帶著天真,“我怎麽記得,我大大小小無論什麽要求,再過分的,老爺也替我辦成了?”


    “你這般懂事,什麽時候對我提過過分的要求……”席明德重重歎了口氣,“我對你說過,要讓你的兒子繼承武晉侯的爵位,可一直也沒辦到,是我對不住你。”


    “老爺別這麽說。”唐新月連忙按住他的嘴,“家裏正是風雨飄搖的時候,這些話不能讓外人聽到,會說老爺壞話的。”


    席明德捉住她的小手摩挲著,沉思片刻才道,“直接說、直接做都是不行的。但這一次,我正好也許有個辦法能行得通,能將你想要的東西帶給你。”


    “那危險嗎?”唐新月擔憂地問,“我不要榮華富貴,也不想存學去爭什麽,隻要老爺和席家能一直安安穩穩地,我也能一直陪在你姥爺的身旁,就心滿意足了。”


    她越是推辭,席明德越是心中感動地覺得她明事理、情深義重,不由得更加堅定起來,“我已想了兩天,明日再去探探口風,想來問題不大。”


    本就是他的大兒子犯了錯,當老子的,這時候當然是應該大義滅親,才能重新獲得皇帝的信任;席府,也不必跟著被一道拽進泥潭之中。


    就好似已經爛了的肉,總要先刮去,傷口才能重新長好,否則隻會越來越惡化。


    席明德下定了決心,第二日退朝之後,便快步追上了一位官員,壓低了聲音向他問候,“陳都禦史,別來無恙?”


    第64章


    那人正是親自去王家把王長鳴帶走的都察院都禦史, 姓陳。


    這幾日都察院的威嚴無人能敵, 百官紛紛見而避之, 陳都禦史可謂是出盡了風頭,見到席明德湊過來,高傲地挑挑眉毛, 隨意地一禮, “左宗人, 敢問何事?”


    陳都禦史雖然嘴上這麽一問, 但也門兒清, 席明德肯定是來問他兒子的事情。這幾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偷偷往他家從價值千金的禮物美人,但他可是一個也沒敢收, 生怕自己的腦袋一不小心也掉了。


    席明德回了一禮, 悄聲問道,“是我那犬子的事情……”


    “照顧是照顧不得的。”陳都禦史沒等席明德說完就一口回絕,“右丞相的侄子都在牢裏挨餓受凍呢, 左宗人覺得自己比右丞相還威風?”


    席明德一愣,搖頭擺手,“陳都禦史誤會我了。犬子既然犯下大錯, 吃苦頭就是應該的,我沒去牢中親自鞭撻教訓他已是無顏麵見聖上了啊!”


    陳都禦史也跟著一愣,轉頭看看席明德懊惱的表情,一時之間竟不知道他打的是哪張牌。


    說席明德是真這麽想吧,陳都禦史覺得這左宗人大概是腦殼被人敲壞了;說席明德是以退為進吧, 這目的似乎又更撲朔迷離起來。


    “我想問陳大人的是……”席明德左右一看,靠得更近了些,“我那孽子、還有王家的事,還有沒有回轉的餘地?”


    陳都禦史哦了一聲,心道原來是後者,頓時對席明德高看一眼。他捏了捏自己的小胡子,故作高深,“這……”


    席明德隨著陳都禦史拉長的聲音,連呼吸都給屏了起來。


    “……恐怕是……”陳都禦史長長歎了口氣,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神情凝重無比。


    席明德頓時心中亮堂:就如同他預料到的一樣,抓進去的人都沒救了。無論是他的大兒子,還是王家那幾個,都是被砍頭的命,也不知道這一場血流成河中要死多少人。


    席府可決不能也栽了跟頭!


    席明德匆匆朝陳都禦史行了一禮,“陳大人,大恩不言謝,日後必有相報!”


    陳都禦史撚著小胡子看席明德遠去,遺憾地搖了搖頭,“操心成這樣,真是位慈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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