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元坤上前兩步扶住王氏,“阿晚,我陪母親一道,大哥還沒回來,你去陪著祖母。”


    “好。”席向晚也沒猶豫,眼下不是拖泥帶水的時候。


    席老夫人年紀更大,雖說身子骨硬朗,可畢竟膝下隻有一個兒子,還出了事,這消息傳到她耳中,也不知道會不會令她染恙。


    席向晚步程緊趕慢趕,最後才在廳堂外不遠的地方追上了席老夫人,揚聲喊道,“祖母!”


    步伐匆匆的席老夫人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席向晚時,緊繃嚴肅的麵色稍稍柔和了下來,“跑慢些。”她迫不及待地伸著手,直到席向晚跑到她麵前,才將手交了出去讓她扶住。


    原本在另一旁扶著席老夫人的趙嬤嬤悄不做聲地往後退了一步。


    “祖母沒什麽需要你擔心的。”席向晚還沒說話,席老夫人便寬慰道,“你母親呢?她怎麽樣?”


    見到席老夫人的表情除了沉重些,確實沒什麽異樣,步子也極穩,席向晚才放心下來,“我方才已經去見過母親了,這會兒三哥陪著她呢,已經好多了。”


    “晚丫頭……”席老夫人踏上廳堂前的第一級台階,神情冷峻,“你父親不在,但該是你父親的東西,今天沒有誰能從你祖母手裏搶得過去!”


    “是。”席向晚輕聲應著,同席老夫人一起緩步入了廳堂之中。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席明德坐在廳堂高位上,二三四房能到的人都到了,席老夫人和席向晚來後,就隻剩下王氏和席元坤沒出現。


    四房的夫人差點就想張口諷刺席向晚兩句,卻被席青容從旁扯了扯袖子才不情不願地閉上嘴。


    席向晚目不斜視,在一室人的矚目中將席老夫人扶到了麵色鐵青的席明德旁邊坐好,才給他請了安,“見過祖父。大哥尚未散值,青瀾院離廳堂遠些,母親和三哥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席明德想到席存林今日給他帶來的驚嚇,又見到大房來得最晚又隻到了席向晚一人,張嘴就要怒罵她一頓,可剛深吸一口氣的功夫,就被席老夫人沉著地搶了先。


    “晚丫頭,且去你母親的位置旁邊等著,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等人到齊了再說。”


    “是,祖母。”席向晚坦然走到給王氏準備好的座位旁,目光從堂中各懷鬼胎的眾人臉上一一掃了過去。


    包氏沒在,那位置上坐著唐新月,旁邊站著三房的小兒子席平勝,他才十一歲的年紀,長得虎頭虎腦,平日住在學堂中,大多時候放在唐新月身旁養著,少有機會跟著包氏。


    席向晚見席平勝的次數也不多,隻記得他是個鬼精鬼精的孩子,從不讓自己吃虧,比他的兩個哥哥姐姐要像包氏得多,許是多虧了唐新月的教導。


    席府三房夫人的位置,唐新月一個祖父的妾室倒是坐得挺穩。


    席向晚轉開視線,看向了席青容,見她仍然是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好像光是坐在這裏就是天大委屈似的,手卻緊緊護著自己的肚子——畢竟那可是她進入平崇王府的最後一枚籌碼。


    席青容的身前,則坐著她的父母——席明德的四兒子席存彰和四媳婦林氏。四房是席府之內都出了名的又蠢又毒,這兩人麵上已經是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根本沉不住氣,和唐新月比起來……不足為患。


    最後是幾乎透明人一般的二房眾人。


    二房夫人李氏生得木訥,見到席向晚轉臉看她,扯出了一個有些憨厚的微笑。她身後的兩個兒子則是垂著頭一言不發,像是兩個木偶。


    席明德的二兒子和三兒子都在汴京外任職,因此此刻仍然在場的也就基本是席府所有的主子了,隻差一個王氏,和席向晚的兩個哥哥。


    席明德怒氣值徘徊在爆炸的邊緣,耐著性子等了幾分鍾,眼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時,王氏和席元坤終於到了。


    “坐下。”席明德壓著怒氣道。


    王氏給席明德和席老夫人請了安,便深吸口氣,不動聲色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席元坤鬆開王氏的手臂,抬眼看看席向晚,站到了她身旁。


    王氏想著自己背後的一雙兒女,掐緊掌心,告訴自己:為母則剛,即便是相公剛剛出事,她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再受任何委屈!


    為此,無論是這些人如何責怪辱罵她,她都絕不會失了方寸。


    席明德見所有能到的人都到了場,席明德環視一周,開口道,“也都該聽說了。老大今天早朝上被皇帝讓人扣下,投入牢中待審,通敵叛國的帽子扣下來,對席家是多大的打擊,你們心裏都清楚。”


    即便眾人多多少少得到了風聲,但在聽見席明德將事情詳細說出來的時候,堂中眾人還是都吃了一驚。


    “和王家的事情有關?”席老夫人問。


    席明德看她一眼,冷哼,“當然是了。否則怎麽我哪個兒子都不出事,隻這一個被聖上點名關進牢裏去了?!”


    王氏捏緊了椅子扶手,沒頂嘴。


    王家的案子,還沒審出個結果來,聽席明德的語氣,倒像是已經板上釘釘的罪人,就連席存林和沆瀣一氣似的,這不明不白的髒水潑下來,令王氏氣得手指打顫。


    王家和她也就罷了,席存林可是席明德唯一的嫡子!他居然連為自己的兒子爭辯一番的意圖都沒有,比誰都更快地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定了罪——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親?


    席向晚雖然先前有了猜測,但在從席明德口中得到證實時,心髒還是微微一沉。她抬眼看向唐新月,卻沒能從這個女人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竊喜,就好像席向晚現在臉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一樣。


    早知道唐新月不好對付……席向晚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撬走了包氏這塊石頭,隻不過讓唐新月從幕後走到了台前,稍稍限製了她的手段罷了。


    如今王家和父親接連出事,大房風雨飄搖,唐新月不可能仍舊按兵不動。席向晚捫心自問,如果是她自己,也必然要趁這個時候給自己謀些利益的。


    “父親,相公是什麽樣的人,您身為他的生父應該了解。”王氏壓抑著怒火和委屈站了起來,“他為人和善,心性忠厚,絕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人都關到牢裏了,你說他做不做得出來?”席明德勃然大怒,指著王氏罵道,“差一點連我也跟著進大牢裏了,這個好兒子給席府帶來了多大的麻煩,你一個婦道人家怎麽看得清楚?!”


    第62章


    即便早就知道席明德不會關心兒子的生死, 而是在意他自己和席府的安慰, 臨到了這時候, 聽見席明德嘴裏吐出的話語,席向晚還是微微冷下了眼神。


    席明德恐怕一分一秒都沒想過要救她的父親,甚至如果可能的話, 他現在就想明哲保身地將大房所有人直接掃地出門, 免得把他自己也搭進這樁案子裏去。


    “父親, 聽說被帶走的人有許多……此事牽扯甚廣, 王家恐怕是沒救了, 如今大哥也被捅了出來,咱們還是要盡快想想辦法,別損害了一家人的利益。”席存彰開口道, “實在不行的話……”


    席明德聽著四子的話, 心中微微一動。


    是啊,如果實在不行,他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王家是清白的, 我夫君也是。”王氏咬了咬牙,她抬高聲音打斷了席存彰的話,“聖上絕不是顛倒黑白之人, 假以時日,案子查清,他們自然就會被放回來。”


    “放回來?”席明德冷笑,連連搖頭,“都察院督辦的事情, 翻案是不可能的!王家已經是無可救藥,我卻沒想到老大也——孽子,孽子!早知道有今天,我早就……”


    早就如何,席明德沒有說出口,唐新月卻猜到了他的未竟之詞。


    席明德想要廢了嫡子、讓庶子承爵,這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除非是嫡子自廢、死幹淨了、又或者犯了重大的錯誤,承爵的人都輪不到庶子。


    可大房一直規規矩矩的,唐新月和席明德都抓不到錯處,隻能算了。


    唯一的方法就是逼席存林自廢,可有席老夫人鎮著,席存林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同意,僵持了這麽多些年都是不了了之。


    可現在……席明德有了最好的機會和借口將嫡子廢去。


    一來,能保全席家;二來,又能夠順利地移花接木,簡直是再兩全其美也沒有了。


    想到這裏,席明德陰沉的臉色才放鬆了兩分。


    “自從兒媳過門,父親就一直教導,席府所有人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王氏冷靜下來,說道,“如今夫君平白遭難,若是父親和家中叔叔們不全力救助,在旁人眼中,會怎麽看待咱們席府?”


    席明德一噎,臉色難看起來。


    席存彰義不容辭地幫父親找了說辭,“那也得看遭難的人犯的是什麽罪!通敵叛國,掉腦袋的事情,大嫂還想勸父親和席府蹚這趟渾水,不知道是何居心?”


    王氏看都沒看席存彰一眼,她繼續盯著席明德道,“我雖隻讀了幾本用不上的書,也見先賢說過,修身齊家平天下。若是連區區自家也護不了,如何為聖上排憂解難?”


    “如今是聖上要辦他!”


    “隻是不知道禦史們是不是也這麽想了。”席老夫人在旁硬邦邦地頂了回去。


    席明德氣得臉色通紅,可又知道王氏和席老夫人說得並不是全無道理。


    他的嫡子被投入獄中,在他的政敵眼中,這是一個大把柄,可以找各種理由彈劾。可席明德也知道,無論自己這時候怎麽做,那些人都會對他落井下石,還不如幹脆狠狠心,長痛不如短痛,自斷一臂,剩了以後的麻煩。


    但這話說出來太過絕情,就算在自家,席明德也不敢說出口,生怕萬一傳了出去,被人唾罵。


    於是,他隻好黑著臉說道,“老大的事情,我自然會派人去打聽,多少讓他在牢中少受些苦。接下來的日子,家中所有人盡量不要外出,更不要在外惹是生非,否則別怪我請家法!”


    眾人不論心中腦中想的是什麽主意,都紛紛低聲應了是。


    席明德疲倦地按按額頭,揮手,“都散了,散了。”


    “晚丫頭,來。”席老夫人招手。


    席向晚上前幾步,熟視無睹地路過席明德麵前,扶住了席老夫人,同她一起慢慢踱了出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隻靜靜地走著,直到進入了席老夫人的屋子裏,趙嬤嬤回身把守在門外,席老夫人才開了口,“昨日,寧端是不是來找你了?”


    席向晚垂眼扶著她做好,才點了點頭,“是。父親隻要在汴京城的牢中,多少能受他一些照顧,祖母安心。”


    席老夫人歎息著握住席向晚的手讓她坐在自己旁邊,“你父親定是清白的,可為何名字會被放在奸細之中,倒是令人生疑。我原以為是有人對王家出手,可今日之事一出……牽扯的實在是太多了。我怕隻怕,你父親雖然是無罪之身,也要成了別人的陪葬品。”


    “不會的。”席向晚冷靜地說道,“既然父親極有可能是被連累的,那反倒救出來會更加容易,隻要走對了門路,一定會沒事。我更擔心的,反倒是母親的娘家那一頭。”


    “王家是開國功臣,當年和席府也有淵源,隻是如今也淡了。”席老夫人搖著頭,“王家帶過大慶八成的兵,是大慶的中流砥柱,是什麽人竟然會對他們下手?”


    席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席向晚似乎感到一道靈光從自己腦中一閃而過,可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就飛走不見。


    王家對大慶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可上輩子和這輩子,為什麽都會不明不白地成了叛國之人,這究竟能給幕後黑手帶來什麽好處?


    是別國奸細的陰謀詭計嗎?


    可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大慶也並沒有發生任何的戰事,四皇子登基稱帝之後,反倒比先帝在位時更加繁榮昌盛。


    “你們兄妹幾人都是機靈聰明的,我不擔心你們,倒是擔心你們的母親。”席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不過方才看她後來那模樣,我倒是放心了不少。”


    席向晚笑了笑。


    “晚丫頭,在你看來……”席老夫人說第二句話時有些踟躕,“那寧端如何?”


    “寧端?”席向晚訝然抬眼,“祖母問他作甚?”


    “你的兩個妹妹,雖說並不光彩,但都定下人家了。”席老夫人嫌惡地將三四房的親事一帶而過,“你呢?再幾個月就要及笄了,想過沒有?”


    “孫女沒想過。”席向晚坦白道,“二妹妹和三妹妹接連出事之後,來提親的人也少了許多,我倒樂得清閑。再接下來一段時日,母親應該也沒空分心這些事兒了。”


    至於嫁給寧端,那是席向晚完全沒想過的事情。


    她知道寧端再三年左右的時間就該橫死,剛重生回來時的打算是借他的勢度過席府滅門的危機,而後再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救下他,若是不能,在保住家人之後就立刻功成身退、離開汴京,到時候即便寧端出事,也沒人會想到她。


    即便如今和寧端相處得不錯,席向晚也確實比之前更真心誠意地想要阻止寧端的死亡,那也不代表她想過要嫁給寧端。


    萬一……這個人救不下來呢?


    “我知你想救你父親,此案又是都察院督辦,多多少少要和寧端打交道。”席老夫人也不意外,她微微歎息,“我勸不住你,可你要知道,從別人手中拿走許多,是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孫女知道。”席向晚頷首,笑笑,“寧端不會挾恩圖報,可人情債是要還的。”


    如果能救寧端一命,那倒是都可以兩相抵消。若是救不了……席向晚隻能再想想別的辦法了。


    “若你不喜歡他,還要因你父親和王家的事與他來往,祖母覺得你太委屈了。”席老夫人仍然唉聲歎氣,她隻這一個冰雪聰明的孫女,天天護著怕被不知道哪兒來的狼崽子娶走,沒想到躲過了易啟嶽,可能卻躲不過寧端。


    唯一讓席老夫人有些安慰的是,傳聞中那樣軟硬不吃的寧端,居然深夜悄悄拜訪席向晚,就為了傳一句消息,多多少少還是對她有些在意才會做得出來的。


    “不委屈。”席向晚眨眨眼睛,笑著逗趣道,“祖母,您別看寧端一幅不苟言笑的樣子,其實他這人心地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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