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耐不住性子,將來怎麽將她嫁出去?”席向晚抱怨似的說著,抬眼往男眷那頭看了一眼,又問道,“賓客都到齊了嗎?平崇王世子呢?”


    “平崇王世子殿下遲了一些,就在外頭了。”丫鬟一板一眼地答道。


    席向晚哦了一聲,掩著嘴笑了笑,“我三妹妹總抱怨說見世子的機會少,我還想著今日總算能讓他們見個麵,沒想到世子路上耽擱了。”


    她和丫鬟這一問一答的功夫,正巧從席青容身旁不遠的地方經過。


    原本席向晚和樊子期就是這花園裏最出挑的兩個人,一舉一動都不自覺地落在眾人眼中,席向晚已起身離開,就不少人注意到了她的舉動。


    席青容更是其中之一。她裝著繼續和友人說話,卻是豎起了耳朵聽著席向晚那邊的動靜,眼角餘光更是一直跟隨著席向晚的身影。


    盡管隔了一兩丈的距離,席向晚和丫鬟交談時的隻言片語還是落入了席青容的耳中。


    聽見平崇王世子五個字的時候,席青容就警覺地側過了臉去,結果正好瞧見席向晚掩嘴笑得一臉嬌羞,頓時腦子裏嗡的一聲。


    ——席向晚一定是知道了!她知道易啟嶽被她勾住,要來搶未婚夫了!


    易啟嶽遲遲不出現,是不是早就和席向晚約好了在外頭幽會?


    ? 想到這裏,席青容再也坐不住了,她神情一變,輕輕地哎呦了一聲,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友人一愣,“你怎麽了?”


    “可能是這兒人多了些,我頭疼的老毛病犯了。”席青容嬌弱地蹙起細細的眉毛,“我那丫鬟也沒帶進來,藥在她身上帶著,我都給忘了。”


    友人不以為然,“叫個鎮國公府的下人過來幫你去拿藥不就成了。”


    她自己說完,才一愣,發現花園中幾乎都是公子姑娘,鎮國公府的下人為了不打擾他們賞花,大多站在院外候命。


    也正是因為如此,剛才有下人過來帶席向晚離開時,席青容才會頓生懷疑。


    “下人都在外邊,我也不好高聲叫喚,那多難看啊。”席青容搖搖欲墜地起身道,“我去去就回來。”


    友人點點頭,也沒有要陪著她一道出去的意思,“那我就在這兒等你啊,省得咱倆坐的位置被占了。”


    席青容本來也就打算一人獨自前往,鬆了口氣,略一頷首便快步往花園外麵走去,追的正是剛才席向晚離開的路線。


    出了花園的西門,外邊是一條白玉廊,過了長廊再走一段,才是侍衛和下人們待命的地方。


    席青容一出西門,就發現自己已經丟了席向晚和那個丫鬟的蹤影,跺了跺腳,左右張望兩眼,最後隨意地選了左邊追過去。


    右邊似乎是馬廄的方向,幽會總不會去那裏才對。


    走在前邊的席向晚被丫鬟帶到了一處小別院似的位置,也不知這路線是怎麽挑的,一路上並沒有遇見任何人。


    國公府這人來人往的地方,竟也有這樣冷清的一隅?


    “席大姑娘,還請在此處稍等片刻,我這就將您的大丫鬟帶過來。”那鎮國公府的丫鬟朝席向晚一福身,便向外走去。


    席向晚的視線在廂房裏轉了一圈,最終落在了方幾上嫋嫋燃燒的香爐上。


    席向晚雖然不通藥理,但這二十幾年的後宅生活下來,這些小手段在她眼裏已經上不了台麵了。


    單單花茶並不會給身體帶來任何不適,但若聞久了這熏香,便會產生別的效果。


    致幻?還是催情?


    看來包氏玩的還是那一套,總想著要毀人名節。


    不過興許這次包氏是想要借機將席卿姿身上的傳聞洗清吧?


    若是真將席向晚和一個男人鬼混的場麵捉奸在床,眾目睽睽之下,誰都會相信席家私通外男的人是席向晚而非席卿姿。


    包氏雖然不是個好人,對子女倒算是個盡心盡力的。


    席向晚想著,探頭往廂房外麵張望了一眼,見到那丫鬟已經消失,輕手輕腳地提起裙擺離開這間廂房,飛快離開院門,往和來時相反的方向跑了過去。


    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席青容就匆匆跟到了這處幽靜的別院裏。她狐疑地踱進院中,環顧一圈後,先進了門戶大開、燃著香爐的那間房裏,繞到屏風後麵看了一眼,被那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軟榻上的被褥刺了眼睛。


    這種廂房不過是在賓客發生意外情況,需要更換衣物等等時才會派得上用場的,哪裏會真有人在這裏睡覺?


    除非是有一男一女約好在此處行苟且之事……


    席青容惱怒地咬緊牙關,在軟榻麵前反複踱了兩步,焦躁不已,不知道是等易啟嶽來的時候當麵戳穿他們二人私情來得好,還是裝作不知情找別人來一起目睹那不堪入目的場景?


    她想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選擇前者。


    沒有旁人在,她固然是少奪取了些同情,但也同時避免了在易啟嶽心中敗壞自己形象的可能。


    就算是偷情,易啟嶽身為平崇王世子,想必也不想被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席青容要是引人來圍觀他,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易啟嶽的麵子都是丟完了,多少會覺得惱怒。


    想到這裏,席青容深吸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隻是她才邁出一步,就覺得整個人頭重腳輕,腳下仿佛踩著雲朵一般使不上力氣,哎呀一聲軟綿綿地跌倒在了地上,天旋地轉地失去了方向感。


    怎麽回事?!


    席青容哆哆嗦嗦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卻連手指也使不上力了。


    更要死不死的是,就在席青容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這個關頭,她聽見了有人靠近這處院落的腳步聲,頓時嚇了一跳。


    來的人是席向晚還是易啟嶽?


    席青容強撐著自己的理智,咬牙抬頭往門口看去,模糊的視線隻望見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頓時鬆了一口氣,嬌嬌柔柔地喚道,“世子!”


    進了門的男人聽見席青容情意綿綿的呼喚,頓時一愣,反手將門關上,嘿嘿一笑,“這藥勁可真猛,小娘子把我都給認錯成意中人了?”


    席青容被小腹席卷上來的熱度燒得神誌不清,沒聽清楚男人說的話,勉力撐起了身體,朦朧著雙眼朝他一笑,“世子,我渾身都沒有力氣了……”


    男人搓了兩下手,眯著眼睛就朝席青容走了過去,毫不猶豫地朝她伸出了手。


    另一頭的席向晚沒跑得太遠,她知道留給自己逃跑的時間不多,因此沒有直接順著原路回到花園之中,而是另辟蹊徑走了一條不熟悉的道路,等抵達一處像是偏院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思考著自己該用什麽方式脫身,又如何給席卿姿一個教訓。


    直接繞路出去,碰見鎮國公府的下人之後就請對方帶路回到花園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作為不在場的證據又弱了些,證明不了她的清白,若是到時候席卿姿撲了個空又反咬一口,少不了廢許多口舌。


    席向晚正立在花下思考此事,突然頭頂響起個聲音,“席大姑娘。”


    聽見這人熟悉卻又年輕了兩分的聲音,席向晚一怔,抬起頭來,在身後的假山石頂上看見了樊承洲。


    俊朗的少年坐在一人多高的石頭上,盤著條腿,手裏正編著什麽東西,見到席向晚抬頭,他隨意地揚了揚下巴,“你回絕了我大哥,就是為了來這種地方散步?”


    席向晚反問,“那你又為什麽來這裏?”


    “閑逛,花園裏人太多了。”樊承洲聳了聳肩,帶著兩分獨屬於少年的神采飛揚。


    “騙人。”席向晚一口戳穿了他的借口,她眼帶笑意,“你分明就是有意跟著我過來的。”


    因為她再了解樊承洲這個人不過了——他總是瞎操心,時時刻刻都怕她在別人那兒吃了虧。


    第41章


    樊承洲聞言哈了一聲, 低頭又認真地編起手中的玩意兒來, “我有意跟著你來的?你有什麽證據?哪隻眼睛看見了?”


    “我出花園的時候, 你還在樊大公子身旁坐著呢。”席向晚認真和他理論起來,“現在反倒在我前頭守株待兔,你說我哪隻眼睛看見了?”


    “我走的和你又不是同一條路。”樊承洲不以為然, 他將最後一節枝條藏好, 拍拍屁股站起身, 從近一丈高的假山石上直接跳了下來。


    席向晚臉上仍然笑意滿滿, 絲毫不擔心樊承洲會因為這縱身一躍而受傷。


    樊承洲的武功, 就連大內禁衛都甘拜下風的,怕這一點點高度?


    樊承洲原本想嚇一嚇這位大家閨秀,可直到落到地上也沒見她的表情動過一分, 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樣子看著他, 頓時不滿地嘖了一聲,“你對著我打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態度。”


    “我擇人區別對待。”席向晚輕聲漫語, “不行嗎?”


    這理直氣壯且不打算改的態度將樊承洲噎了一下,他不得不生硬地轉移話題,“所以你還在這裏做什麽?不回去了嗎?”


    “自然是要回去的。”席向晚淡定道, “你聽見那頭的響動了嗎?”


    樊承洲的耳朵比席向晚更好,自然是將遠處傳來的輕微騷動聲聽得一清二楚,他撇了撇嘴往那方看了一眼,“你打算怎麽辦?”


    這騷動來得比席向晚預料中更快,也不知道是席卿姿過於迫不及待, 還是原本就是這般打算?


    她想了想,淡然道,“回去是來不及了,倒不如直接過去吧。”


    沒想到席向晚會選擇偏往虎山行,樊承洲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席向晚已經從他身邊走開兩步了,顯然沒有回頭招呼他同行的意思。


    樊承洲輕輕發出個不滿的斷音,垂眼看看手中剛編好的花環,快步追了上去,“我也去。”


    席向晚笑著側臉看看他,“不必。”


    “你無緣無故到了這裏,若是她們不分青紅皂白說那騷動是你製造的,你豈不是連個人證都找不到?”樊承洲略微有些不耐煩,“有我在,正好能給你作證。”


    “不麻煩你,我也自有辦法脫身。”席向晚仍是搖頭。


    樊承洲越發煩躁起來,席向晚不接受他的好意這件事不知為何令他覺得心神不寧,“我偏要去,你又攔不住我!”


    席向晚失笑起來。


    她都忘了,這個人也有過小孩子脾氣的時候。


    “你想來,便來吧。”她說道,“隻是和我走在一起,你大哥難免多心。”


    樊子期此時多少將她視為囊中之物,誰也不會讓的。哪怕是樊承洲……不,尤其是樊承洲,在這時候和席向晚走得太近,都勢必引起樊子期的側目。


    “不就是和你順路走了一截罷了,這有什麽的。”樊承洲滿不在乎地用手指翻轉著手中精致的花環。


    “花環很漂亮,你預備送給哪位姑娘的?”


    樊承洲手上一抖差點將花環給弄掉在了地上。他當然不可能直說自己想著她,手中就自然而然編出了個花環來,還糟蹋了鎮國公府不少花花草草的,輕咳一聲後,他神情嚴肅道,“我自己戴著玩兒。”


    席向晚:“……”她忍了又忍,但最後還是噗一聲笑了出來,原先有些壓抑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了許多。


    “笑什麽!”樊承洲跳腳。


    “這花環對你來說,頭圍小了些。”席向晚停下腳步,轉身接過樊承洲手中的花環,踮起腳尖放在了他頭頂,偏頭一笑,“好看倒是真的。”


    樊承洲隻覺得腦袋上有什麽輕飄飄的東西碰了碰,但心口卻沒那麽好的待遇,如遭重擊,迅速砰砰狂跳起來。


    明明是想著她編出來的東西,卻戴在了他自己頭上,還女裏女氣的,簡直是……


    樊承洲還沒想出形容詞來,席向晚已經轉頭跨進了院子裏,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好像原本這場鬧劇裏要被暗算的主角不是她似的。


    這時別院裏已經聚集了許多人,他們都隻是站在門口附近,卻沒有一個人先去敲門和推門,人人神情各異,好像陷入了什麽難捱的尷尬之中似的。


    就在片刻之前,席卿姿神情慌張地跑進了花園之中,四處詢問有沒有人見到她的姐姐席向晚。


    “方才我丫鬟來報說府中有急事,我便想找晚姐姐一道提前回府,可哪裏都找不到晚姐姐人了!”席卿姿一臉驚惶失措,“我姐姐她身子打小就不好,前些日子剛剛失足跌了湖,這麽久不見到她人,我擔心她會不會出事了……”


    剛剛趕到的易啟嶽在聽見席向晚的名字後立時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轉過臉看向席卿姿,卻又覺得自己這舉動太過顯眼,正要若無其事地轉回來時,卻眼角一抽,發現身旁至少一半的貴公子都做了同樣的動作。


    鄒婉月在聽清席卿姿的問話後迅速站起了身,她擰眉問道,“剛才是鎮國公府的下人來找的阿晚,說的也是同樣的事情,怎的你們卻沒碰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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