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青容還沒那麽大的能耐將手伸到席老夫人院子裏去,這八成就是包氏設的局。


    隻不過包氏也不蠢,想來那個婆子是不會招出什麽來的。


    就如同前幾天已經先後在大理寺畫了押的秦媽媽和金蓮一樣,兩人將責任全扛了下來,包氏好一個清清白白被身旁惡奴奸仆蒙在鼓裏的當家夫人!


    有席明德護著,包氏的地位仍然很穩,因而她才肆無忌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陷席向晚於不利。拿捏住了席向晚,就等於拿捏住了整個大房一係。


    而席向晚現在能做的,不過是見招拆招。想要將包氏一舉扳倒,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需要徐徐圖之。


    席向晚比包氏還多活了好幾年,自然平靜得很,她若真氣得自亂陣腳,隻會反過來地將把柄送到包氏手裏去。


    席老夫人唏噓地握住席向晚的手,怦怦亂跳的心髒才緩和下來。她出了口氣,終於有心思將目光放在了寧端身上,眼中有些驚疑不定。


    她見過許多武將和朝中要員,卻幾乎沒在幾個人身上見到過能和這個年輕人相比拚的氣勢和壓力。


    哪怕席老夫人見多識廣,在和寧端對視一眼後,心髒也忍不住縮緊起來。


    她一眼就看得出來寧端眼裏什麽東西也映不進去。他既然什麽也不在意,自然也就什麽障礙都能鏟除,正所謂壁立千仞無欲而剛。


    席老夫人雖然聽說過寧端此人,可親眼見到他的第一麵,她就已經對這個年輕人生出了警戒之心來。


    這寧端不是適合留在她家純真善良的晚丫頭身邊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席老夫人:我不同意這門婚事!!!


    席爹:附議。


    王氏:母親說得是。


    哥哥*3:誰想娶走我家妹妹都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第29章


    “祖母,這是都察院副都禦使寧端寧大人。”席向晚見席老夫人半晌沒有開口,便打了個圓場,“方才是他救了我。”


    席老夫人略一沉吟,向寧端點頭示意,“老身謝過寧大人。”


    寧端也行了一禮,起身見到席向晚直直看著自己,於是頓了頓,開口道,“舉手之勞。”


    席老夫人沒想到寧端居然還說了話,頓時又多看他一眼,有些狐疑:倒是比她想的要有禮,難不成是她看走眼了?


    這多看了一眼,席老夫人就立刻注意到寧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席向晚的身上。他神情雖然極淡,可顯然對她家孫女還是有不少在意的。


    這點在意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可能也就罷了,可如果換成一個對什麽事情都不感興趣的寧端,這一點點在意也已經登峰造極了。


    席老夫人頓時警覺起來,她清了清嗓子,試探道,“先前追著我家丫頭那婆子,寧大人準備如何處置?”


    寧端抬眼看向席向晚,見她也笑盈盈望著自己,正想開口令人將那婆子提來,席向晚卻搶先開了口。


    “便是帶回去,也問不出什麽來。”她轉頭對席老夫人道,“咱們在廟裏就不要大動幹戈了,這些事交給官府處理便好,咱們還要去還願呢。”


    席老夫人聞言擰眉低頭看向席向晚的腳,搖頭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上香替你還了願。這腳傷成這樣,還怎麽下山?”


    “怎麽好讓祖母代勞……”


    席老夫人用拐杖往地上一捶,擺出了長輩的尊嚴氣勢,“碧蘭,好好照顧你家姑娘。”


    這次,席老夫人特地留了兩個最為信任的婆子在席向晚身側,又板著臉和寧端道了別,轉頭便去了觀音廟的大殿。


    但她臨走時,隱晦地朝其中一個婆子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地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寧端。


    晚丫頭過了春便及笄,也是時候相看夫家了,盡管包氏有意打壓,大房一係仍然對席向晚的婚事上心得很。


    他們從沒想過讓席向晚嫁到哪個身不由己的後院裏,絞盡腦汁地討好夫家,想著怎麽當個賢妻良母,而後荒廢一輩子。


    因此這親家需真心愛她、不納妾、不養外室,又得有能力護住她、信任她、攜手共進,這樣的夫家可不是說找到就能找到的。


    這成排的條件裏,哪怕就是第一條,寧端都合格不了,叫席老夫人怎麽放心。


    那樣一個渾身冷冰冰殺氣的年輕人,哪有可能真喜歡上誰家的姑娘?


    席向晚被碧蘭和另一個婆子強行扶著又坐回了剛才的位置上,抿著嘴唇有些尷尬地看向寧端,見他仍然是一臉麵無表情,不禁有些忐忑,“你若有事……”


    寧端搖了搖頭。他問,“你來還什麽願?”


    寧端這樣的人,能不騙就不騙,日後他總有辦法知道你是不是對他說了謊。與其以後讓火燒破了紙,還不如一開始就坦誠相待。於是席向晚想了想,就誠實地告訴了他,“我對祖母說我做了個夢,夢裏神仙告訴我兩件事情,如今應驗了,就來還願。”


    至於這夢是不是真的嘛……席向晚就不打算說了。


    “恭喜。”


    席向晚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沒想到寧端還會說客套話。那日半夜在席府,他可是一點多的麵子都沒給席明德。


    立在席向晚身後的碧蘭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寧端,見他直愣愣地盯著自家姑娘,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若是這位能呼一下跳上席府圍牆的大人突然要對姑娘不軌,也不知道她攔不攔得住?


    席向晚不知道自己大丫鬟心裏想的是什麽,她笑了一會兒才對寧端道,“我大嫂有喜了,明年這時候,我就有小侄女小侄子可以抱了。”


    她說這話時眉眼彎彎,嘴角噙著期待的笑意,看得寧端心口一緊,像是被人隔空攥了一把。他又不自覺地用拇指緩緩蹭過腰間佩刀的刀柄,才要開口說話,席向晚背後的嬤嬤低垂著臉說道,“明年這時候,姑娘也該嫁人了。”


    席向晚不由得一怔。若不是這嬤嬤是祖母身邊的舊人心腹,她都要以為這話是用來諷刺她的了。


    寧端一個外男還站在眼前,怎麽就討論起她的婚事來了?


    慶國雖然民風較為開化,可在未婚少女麵前說這些話總歸不好。


    好在席向晚是個活了快四十的人,這時候倒並不覺得害羞,反正是碧蘭在一旁替她唰地一下漲紅了整張臉,“趙嬤嬤!”


    “瞧我這嘴,該打。”趙嬤嬤失笑起來,自罰地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而後不再說話。


    這倒是讓席向晚後知後覺地察覺了些東西出來。她回頭看了看趙嬤嬤不動如山的神情,下意識地歪了歪腦袋,有些好笑。


    ——趙嬤嬤這是替祖母在試探寧端是不是對她有意?


    那怎麽可能呢?這可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寧首輔。


    席向晚若不是活了幾十年死過一次,又覺得自己現在多活一次的每一天都是賺的,也會和其他人一樣,見到寧端就嚇得轉開目光。


    而這還僅僅是尚未鋒芒畢露的年輕寧端呢。


    再有一年……他就會被提拔成新帝的頭號心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了。


    盡管這麽想著,席向晚再回頭看向寧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撲閃了一下睫毛,將視線從他銳利的雙眼稍稍下移到高挺的鼻梁上,幹巴巴道,“……總之,是件喜事。”


    “是。”寧端簡潔地應和,語氣卻很幹脆。


    見他臉上表情並無變化,席向晚才放下心來,些微的尷尬和窘迫也一掃而空,正想問問寧端何時休沐,好挑個時間去給他送豆花,卻見到有個一身輕便甲胄的漢子往這邊跑了過來。


    那漢子一手扶著腰間佩刀,顯然要找的人是寧端,可跑到近前看見席向晚和後邊的延緩嬤嬤時,又有些猶豫地停住了腳步,隔了三五步行禮道,“寧大人。”


    寧端頭也不轉地問道,“找到人了?”


    “是!”漢子響亮有力地應答,“順著東北角去找時,在那裏一舉捉獲三人,帶著麻袋草繩和迷藥,看來早有準備。”


    碧蘭後怕地在席向晚身後喊了一聲“姑娘”。


    寧端一直看著席向晚的眼睛,卻見她眼底清淩淩的,一絲驚恐都沒有。於是他頓了頓,伸手邀道,“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阿晚(輕鬆):反正寧端他又不可能喜歡我的呀。


    寧端:我可以。


    第30章


    席向晚有點詫異寧端居然會邀請自己去看綁匪,轉念一想點頭同意,“好。”她撐著桌子站了起來,小心地動了動腳踝,覺得已經沒有先前那麽疼了,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


    “姑娘小心。”碧蘭繞到另一邊扶住了她,害怕地輕聲問道,“姑娘,真要去看那幾個人啊?”


    席向晚頷首,又道,“你若害怕,不一同去也可以。”


    碧蘭頓時挺起胸膛,“姑娘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她說得義正言辭,手心裏卻冰涼一片,席向晚無奈一笑,“好,你跟在我身邊,害怕的話莫要抬頭去看就是了。趙嬤嬤便留在此處吧,省得祖母回來找不見我,又擔驚受怕。”


    “是。”趙嬤嬤低聲應了,待寧端轉了身後,她才隱晦地抬頭掃過對方那頎長的背影。


    難怪老夫人如此忌憚,再三試探……莫說寧端孤家寡人,家裏一個長輩親人也沒有,光他這一身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氣勢,就不是任何姑娘家考慮的夫婿首選。


    不過見他對大姑娘的樣子……似乎也有幾分特殊。


    趙嬤嬤在心底歎了口氣,將視線收了回來。


    “觀音廟雖然隻許女子入廟,但也留了一條常日不開放的道路以供不時之需。”壯漢在寧端的示意下開口洋洋灑灑解釋道,“東北角不遠處,正好就是那條通道和觀音廟的連接口,我帶人往那處一搜,就發現有兩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叢後麵,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們擒下。原本是要就這麽將這二人帶回來的,卻見他們神情緊張,不斷地往山下的方向張望,我頓時靈光一閃……”


    壯漢習慣了大步走路,健步如飛,席向晚為了追上他,不得不加快步伐,有碧蘭扶著也稍顯局促,不由得不自覺地微微擰起了細細的眉毛。


    寧端看她一眼,將冰冷視線落在了壯漢的背上。


    壯漢頓時打了個寒顫,疑惑地回頭看向寧端,又看看出了汗的席向晚,頓時恍然大悟,識趣地移開目光的同時將腳步放慢了許多,接著道,“……我靈光一閃!想到這二人也許還有同夥,立刻帶了兩人悄悄沿著通道一路下山,果然在靠山腳處又發現了一輛破馬車和一個在車上等著的人,車上搜到今夜出汴京城的放行文書,如今這三人都捉了回來,等候大人下令如何處置!”


    席向晚細細聽完了壯漢的話,和她先前所想象的也沒有太大的出入,便轉頭問寧端,“你準備如何處置?”


    “先問話。”寧端簡短道。


    若是其他的,他直接送去大理寺便是,可今日的情況卻複雜一些。


    觀音廟裏,現在除了席老夫人外,還坐著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牽涉到那位之後,無論是多麽簡單的陰謀,都變得不能是那麽簡單了。


    再者……


    寧端望了席向晚一眼,麵無表情地將目光收回。


    “大人問話時,我能在一旁觀看嗎?”席向晚笑問道。


    壯漢敬佩地看看席向晚,生怕這嬌滴滴的小姑娘轉眼就被寧端的冷言冷語嚇得哭鼻子。


    可緊接著,他就聽見了寧端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帶你來,是讓你問他們話。”


    席向晚訝然,隨即笑了,她已經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男人悶聲喊痛的動靜,想來那三人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如果今日這三人就這麽被帶走,她雖然知道八成是包氏在暗中找人害她,卻很容易就會丟掉細節。


    畢竟,進了大理寺的普通案子,席明德還是有些能耐擺平的。


    寧端如今網開一麵,給席向晚開了道後門,倒是給她節省了很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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