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不安慰倒還好,她一輕聲細語地安慰起來,席向晚哭得更大聲了。


    大抵人再怎麽長大成熟,在最信任的人麵前也還是脆弱得一塌糊塗,坐鎮樊家十幾年的老太君席向晚可沒想到自己即將不惑之年了還會撲在母親的懷裏哭得一敗塗地。


    王氏安撫著席向晚的同時,憂慮地抬頭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從對方眼裏見到了一樣的情緒。


    他們的寶貝女兒,得是受了多大委屈,才會哭成這樣?


    席向晚情緒來得快,壓得也快,哭了一小會兒她就抬頭擦擦自己的眼睛,朝母親笑了笑,“是我失態了。”


    “在母親麵前說什麽失不失態的。”王氏心疼地給她擦著眼淚,“到底怎麽了?”


    王氏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女兒這樣表情,向來無憂無慮的小女兒是大房所有人同氣連枝保護的對象,她是大房最小的孩子,上麵足足有三個哥哥,五個人誰都恨不得把她寵到天上去,一點髒東西也不會放到她麵前去的。


    可席向晚這會兒不僅哭得肝腸寸斷,整個人卻又是歡喜又是悲慟,也不知道是遇見了什麽事兒。


    難道是剛剛傳來爵位可能要被三房繼承的消息……已經被小女兒聽見了?


    “女兒剛剛跌進了池子裏,”席向晚抱著王氏的手臂,撒嬌道,“水裏麵好冷,差點還被四皇子和他的陪讀玩伴看見了,一時嚇著了。”


    王氏驚得伸手往席向晚的披風底下一探,果然衣裙都是半濕的,被唬得立刻站了起來,“怎麽這樣不小心!染了風寒可怎麽辦?”


    不用王氏多說,席向晚的父親席存林就往外走去,沉聲召人去取熱水來。


    席向晚乖巧地被母親推到屏風後邊,豎起耳朵聽著父母親的交談聲。


    “……你先顧著阿晚,我這就去找父親,這決定太過偏心,實在沒有道理可講。”席存林低聲對王氏道,“我去去就回,莫要擔心。”


    席向晚用力想了想,終於從記憶裏將這一段事情翻了出來。


    席府的三房最為受寵,這已經是汴京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了,要不是祖父沒有做得太過張揚,三房又不是什麽蠢貨,恐怕禦史早就一連串的寵妾滅妻帖子告到皇帝麵前去。


    前一世這時候席向晚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發著高熱,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才知道祖父當時一意孤行想要讓三房的繼承爵位,父親和祖父起了爭執,甚至為此還取消了原本要替補成為六皇子陪讀的資格,將三房的一個少爺送了過去。


    那正是席府衰敗之前一個不大不小的預兆。


    在祖父的示意下,這一個陪讀的資格就將席府和六皇子綁在了一起。


    不過短短一年之後,六皇子逼宮失敗,皇帝氣出了病,四皇子代為監國,不久後皇帝就駕崩,四皇子順利登基,整個席府都成了滿朝的眾矢之的,被諸強踩在腳底拆吃入腹。


    席向晚的親人中,除了兩位哥哥遠派邊疆,另外三人均在獄中死得不明不白。


    他們最後為她謀的唯一後路,就是提前將她送到了嶺南的樊家,保了她一世的榮華富貴。


    可席向晚不想要那樣的榮華富貴,她甚至願意將那二十載的榮華富貴都拋棄折算成家人的一世平安。


    現在她的願望實現了,席府的一切還在,距離四皇子登基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她總是能做點什麽的。


    比如……她可以救下即將要權傾朝野的寧端,賣他一個人情,危急關頭,想來能用得上這份人情。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每天都這個時間更新吧,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我要存稿……


    第3章


    席向晚的祖父席明德,早年也算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對朝政做過很是一番改革的。


    隻是大約是人到中年,他的腦筋也跟著不清醒起來,硬是娶了兩房妾室進入席家,將兩個姨娘寵得天上有地下無,好東西盡往三房四房那裏送,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偏愛庶出的兩個兒子似的。


    等他到了老年時,這情況更是控製不住,原先還會韜光養晦著點的三四房借著席明德的鼎力相助,在朝堂上都穩穩壓了大房一頭,一時之間風光無兩,不知道多少官員都明著暗著討好三房一係,將他們捧得雲裏霧裏,連自己姓什麽都給忘了。


    人一自得,就容易犯蠢。


    三房和四房聯手將席府敗得隻剩個空巢子,滿心以為自己即將要成為下任皇帝登基的功臣之時,一場失敗的逼宮將他們打懵了。


    整個席家被連根拔起,就連無辜的大房一係都沒能躲過去。


    席向晚差點也被卷入其中,是樊家當時力保她對此事一無所知,才苟延殘喘地留了一條小命下來。


    要說席府的倒台,席明德的不作為和亂決策可謂在其中占了一大塊的內容。


    這一切更早的根源已經不可考了,那些席向晚也改變不了,但至少她知道,最近一個可以轉變的節點,就是幾天之後皇子們陪讀的選拔。


    正好,經曆過一次這件事情的她,還清楚地知道這一次陪讀選拔的過程和結果。


    比如說……她正好知道皇子和皇帝會考校什麽。


    席向晚有三個哥哥,說來很巧,每一個都是人中之龍,隻可惜,前世因為祖父的偏心和三房四房的壓製,最後都是碌碌無為、懷才不遇了一輩子,甚至不得好死。


    她的大哥得知全家入獄的消息,在邊關戰死;二哥咬牙在軍中向上爬,原本想要在武將中奪得一席之地後為父母翻案,卻莫名其妙被誣陷通敵叛國,斬首示眾;三哥年紀略小一些,早年又因為三房的暗算傷了腿腳,整日臥病在床,是和父母一道死在獄中的。


    席向晚所重視的親人裏,一個活下來的也沒有,隻有她苟延殘喘到了三十來歲,如同一具行將就木的行屍走肉,這全是因為家人們希望她能和他們不一樣、好好地活下去。


    可現在她回來了,那沒有發生的一切,都還來得及阻止!


    從王氏那裏回來之後,席向晚換了身幹淨衣裙,就告別王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姑娘回來了。”席向晚的奶娘早就在院門口等著,她長得喜慶,一張幾乎沒有任何心機的娃娃臉,任誰也想不到這人的心思和手段靈活到什麽程度。


    席向晚嫁入樊家的前幾年時間都是渾渾噩噩的,全靠這位奶娘四處打點才沒有死在樊家的後宅裏。


    “李媽媽。”席向晚朝奶娘笑了笑,回頭朝自己的兩個大丫鬟吩咐道,“碧蘭,你去看看三哥回來沒有;金蓮,替我去廚房拿些糕點過來。”


    兩個大丫鬟都應聲去了,席向晚才跟著李媽媽一起往院子裏邊走去。


    “姑娘,不讓金蓮去找三少爺了?”李媽媽問道。


    席向晚笑了笑,“金蓮年紀也差不多了吧?”


    席向晚曾經被家人養得不諳世事,也不識人心,更不知道自己身邊哪個下人應該信任、哪一個不應該信任。


    重新回到這一天,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兩個大丫鬟恐怕也不完全值得信賴。


    別說她們平時的表現,隻今日她跌進湖裏時兩人都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這點就值得懷疑上一二,更不要提金蓮往日裏天天念叨著三少爺如何如何,看起來仿佛比席向晚還要關心她三哥的近況。


    隻怕是她的大丫鬟當久,心氣高了,想住進她三哥的院子裏去。


    李媽媽聞言笑了笑,了然道,“姑娘想將她放出去?”


    “她從小跟著我,李媽媽替她挑一戶好人家,別讓她以後出去受委屈。”席向晚點點頭,又道,“李媽媽覺得碧蘭如何?”


    “丫頭實心眼了些,倒是不壞。”李媽媽笑道。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席向晚進了內屋,才輕出口氣,“我小憩一會兒,等三哥來了,李媽媽喊我一聲。”


    “姑娘放心。”李媽媽應著,服侍席向晚在貴妃椅上躺下後,才出了內間,在外頭拿著繃子繡起花來。


    不多時,碧蘭和金蓮就一前一後地回來了,金蓮看起來匆匆忙忙的,手中用盤子拖著兩碟精致的糕點。


    李媽媽隻看了眼那糕點,就笑了,“金蓮,姑娘愛吃的三色蓮花酥,廚房裏沒留著?”


    金蓮愣了愣,低頭道,“我去得急,三房秦媽媽在那兒,隨意要了兩碟就回來了。”


    “坤少爺倒是愛吃這兩個。”李媽媽說完,轉頭問碧蘭,“坤少爺回來了嗎?”


    金蓮眼睛一亮,頓時忘記了思考李媽媽為什麽要問點心的事,雙眼放光地盯著碧蘭等待她的回答。


    碧蘭生得清秀,細看有些木訥,聞言中規中矩地答道,“坤少爺再有一兩刻鍾就回了,仲簡說等坤少爺回來就知會他。”


    李媽媽點點頭,指指外間,“把點心放那兒罩著,小聲點,姑娘睡著呢。”


    “知道了。”金蓮輕手輕腳將點心放在桌上,悄悄看了眼沒有動靜的內間,才退了出去,道,“李媽媽,我去取坤少爺愛喝的雲溪香茗來。”


    “去吧。”李媽媽眼也不抬地差使她去了,心裏一個個將席府下人裏能婚嫁的名字數了過去。


    金蓮是個心氣高的,可從前姑娘喜歡她,李媽媽也不多說。現下姑娘終於發覺她不對勁,那正好是時候將她送出去,再給姑娘挑一個機靈懂事知本分的大丫鬟。


    席府嫡出小姐的大丫鬟,比平常人家的姑娘還要精貴兩三分,還愁挑不到個好的?


    席向晚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夢中都是前世的事情,跑馬燈似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跑過,像是在重溫記憶似的。被李媽媽輕聲喚醒時,她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怎麽?”


    “坤少爺來了。”


    席向晚這才眼睛一亮:在父母親和三哥一道入獄之後,遠嫁嶺南的她已有近二十年沒有見到三哥了!


    她匆匆忙忙地起身出了內間,在外間終於看見了那個隻能在夢裏見到的少年身影,鼻子一酸,嬌聲喚道,“三哥。”


    “你派人來,我就知道你有事要找我。”席元坤笑著放下手中茶盞,“瞧我,父親母親都沒見就來拜見你了。”


    席家人都長得好,席元坤也是眉目清朗,端的就是翩翩君子的模樣,不知道是多少汴京姑娘家的夢中情人,可席向晚看著他,隻能想起他後來斷了雙腿在床上連如廁都需要人扶著抱著的模樣。


    她絕不會再讓那一切重演。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成功了一天~


    第4章


    “陪讀選拔的事情?”席元坤笑道,“父親早就和我說過了,放心,我不會掉以輕心的。”


    “我早些時候去了母親院子裏,”席向晚半真半假地將消息透露給席元坤,“大約是祖父的意思,他想要插手其中。”


    席元坤的表情還是那般溫和,“祖父要做什麽,即便父親和母親也動搖不了,你又何必操這麽多心思,不如好好和母親學學如何持家。”


    席向晚笑了,“可我今日去望玉池,正好碰見了四皇子,聽到了些和伴讀有關的事兒。”


    “四皇子?”席元坤終於皺起了眉,他上下打量著席向晚,“四皇子向來浪蕩,你和他碰上麵了?”


    “倒也沒有,隻是在隱蔽處聽見他們說話。”席向晚擺擺手,“我知祖父和父親傳達的消息是皇上要給六皇子挑再一個伴讀代替先前重病的那個,但隻聽四皇子說的,似乎並不是那麽簡單。”


    席元坤擔心地放下手中茶盞,盯著席向晚看了兩眼,才長歎口氣,“你又做這令人擔心的事情,若是被四皇子發現蹤跡可怎麽辦?這想來都是皇家秘聞的事情了,你原本聽到也該當做沒有聽到的。”


    “我可是先到荷塘邊上的,是他們突然縱馬進來,我才不得不避讓。”席向晚噘著嘴不服氣道,“我還沒責怪他們冒冒失失騎著馬就闖進來呢!”


    “還頂罪。”席元坤好笑,“聽見的事情,隻能對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們說,不能再告訴更多人了,知道嗎?”


    “當然了,我又不是蠢。”席向晚朝哥哥皺皺鼻子,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豆蔻年華,“四皇子說,六皇子先前那個伴讀死得蹊蹺,是皇上親口下令秘密處死的。”


    席元坤的動作頓了頓,眼中顯出兩分驚詫來。


    皇子們的伴讀自然是應該在幼年時就提前挑選好的,日後才能是忠實的左膀右臂。六皇子十七歲卻又重新挑伴讀,那還是因為他上一位伴讀在半月前生了重病,盡管太醫想盡了辦法上門診療,也沒能把人給救回來。


    皇帝見六皇子鬱鬱寡歡,這才下令替他重新挑選一位伴讀。


    這是朝野盡知的消息,和席向晚剛剛說的完全不一樣。


    若六皇子的伴讀被皇帝親自下令處死卻秘而不宣,隻能說明一件事情:這人做了侮辱皇家威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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