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不會說話嗎?”李宵玉等了半天也不見這人回應她,不由得又開口問了一聲。


    少年仍是沒開口,他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麽?自己這般落魄狼狽的模樣全落入她的眼中,他哪裏還有心情說話?


    李宵玉等了片刻,見他仍是沉默著,心裏便斷定他是真的不會說話了。心裏不由得生了絲不忍,又見他唇角有血絲,便將自己袖中的絲帕掏了出來又遞到了他的麵前。


    “公主……”身後的宮婢有點著急地喚了一聲,公主金枝玉葉尊貴無比,隨身帕子怎麽可以給這一臉髒汙的越國人用?


    可是李宵玉恍若未聞,她等了一會,見對方仍是不接過帕子,便一伸手將帕子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後站起身子,拍拍自己裙子上的灰土,打算離開這裏。


    “玉公主,請留步……”


    李宵玉走出去了幾步,冷不防身後傳來了說話聲,聲音有些低,可是透著股子幹淨的氣息。


    “原是你會說話呀?”李宵玉停下腳步,又回過頭,有些意外的看著身後的人。


    少年點點頭,自地上站了起來,又抬袖對李宵玉作了個揖。


    “玉公主,我想求您一件事。在下剛才無意間冒犯了二殿下,他命人將我的同伴全都押入了掖庭,我想請公主幫忙說個情,請二殿下放了他們……”少年道。


    李宵玉聽了恍然大悟,難怪他弄得這麽狼狽,原來是得罪了自己那個“混世魔王”二哥。隻是,自己與他非親無故,剛才也隻是一時好奇,又見他模樣生得好,才和他多說了兩句話,可他憑什麽認為自己會幫他呢?


    “可是我為什麽要幫你呢?”


    李宵玉抱著胳膊,麵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李宵玉雖然生得一副人畜無害的臉蛋,可不代表她真是個愛心泛濫不諳世事的。二哥一向跋扈蠻橫,他的生母張貴妃更是個不好惹的,沒什麽大事她還真的懶得沾上他母子二人。


    “玉公主不是想要燕國的胭脂馬嗎?若是您能設法將我的同伴救出來,日後,我必送你十匹胭脂馬……”少年的聲音不大,卻是透著一股子篤定。


    “十匹胭脂馬?你……”


    李宵玉驚訝極了,可是抬眼看去,那人站在那裏,身姿修長挺直,麵上雖有髒汙,可絲毫不損他的秀美俊逸之姿。他麵色有些蒼白,可是一雙鳳眸裏,卻是透著清冷堅定之息。李宵玉突然間心裏生過一種異樣的感覺,好似這少年說的話,不是令人發笑的狂妄荒唐之言,他像是在許下一個承諾,而這承諾,他日後定是會做到的。


    “好,我答應你!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李宵玉滿口應了下來,她雖是清楚這少年說的話有些不可思議,可是她心裏偏偏就喜歡他這股子自信與那隱隱透出的張狂之息。心想二哥雖說難纏了些,可是他也有怕的人,那人就是大哥,悉國的儲君大殿下。自己隻要在大哥麵前提一下這事,二哥定會挨一頓罵之後還會乖乖地放人。


    李宵玉說完之後,對著身旁的阿諾揮了下手,然後轉身就往外走去了。阿諾趕緊快著腳步跟了上去。


    “公主,你不會真的相信那越國人的話了吧?十匹胭脂馬,他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阿諾口中念叨道。


    李宵玉回想一下,也覺得那人說的話甚是荒唐,可剛才也不知怎麽了,鬼使神差地竟就信了他。罷了,不過是一二句話的事,應了就應了吧。


    “您都沒問他叫什麽名字?日後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到啊……”阿諾又說了一句。


    李宵玉聽了腳步頓了一下,她還真沒想起問他叫什麽名字。她轉頭朝後看去,身後的蹴鞠場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那人已是失去了蹤影。


    “哼……那個越國小子肯定不是個好東西,誑公主替他救人呢?”阿諾也轉過身,看著蹴鞠場的方向有些氣嘟嘟地道。


    “阿諾呀,你就別念叨了,念他生得那麽好看的份上,我就幫他這一回,就當是憐香惜玉好了……”


    李宵玉說完之後就飄飄然往前去了。剩下阿諾在後麵摸著腦袋發愣,憐香惜玉?她怎麽覺得自家公主這個詞兒用得不是很妥當,可到底哪不妥當,她也說不出來。


    “公主,等等我……”待阿諾回過神,李宵玉已是走得遠了,她慌得喊了一聲,又拎起裙擺追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晚9點鍾,盡量日更,不更會提前說的~~


    第3章 白梅


    又過了兩天,這日午膳過後,昭純宮內,李宵玉靠在廊下的一隻秋千長椅上,眯著眼睛,手裏拿著根雉羽,有一下沒一下逗著腳邊的一隻小白貓兒玩。


    “公主,大殿下來了……”阿諾走過來笑盈盈地道。


    一聽這話,李宵玉趕緊掙開眼睛,麵上浮現了一抹喜色。


    “小妹今日怎麽沒出去淘氣?竟乖乖待在宮內,我真是不敢相信呐……”


    一陣清朗之聲傳來,緊接著,一個身著寶藍色錦袍的的年輕男子邁著闊步走了進來。男子生得目若朗星,氣宇不凡。他站在廊下的一根柱子旁,見了李宵玉犯懶的模樣,麵上浮現了一抹笑意。


    “大哥,你怎麽一來就取笑我?這些天我一直乖乖聽母後的話,從不出去玩鬧,一心要做個端莊嫻靜的淑女,母後都誇我有長進了……”李宵玉自椅上起了身,一邊說著,一邊低頭欠身行了個很是標準的福禮。


    “行了,你就別在我麵前裝了,你哄得了母後可是哄不了大哥我……”說話的正是李宵玉的大哥,悉國的大殿下,太子李晟安了。他哈哈笑了一聲,走過來伸手扯了李宵玉起身,又順勢在她頭頂發上揉了一把,然後坐到了她身後的秋千長椅上。


    聽得自己兄長如此說,李宵玉立刻現了原形,她一屁股也坐到椅上,一手扯著兄長的袖子,一邊笑嘻嘻地說開了。


    “大哥是個大忙人,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裏?”李宵玉問。


    李晟安聽得沒說話,隻是轉過臉,看著李宵玉笑笑。


    “大哥,你不會是來告訴我,你又要出征去吧?你才回來不過一個月而已,這麽快便又要走嗎?”


    李宵玉臉色微變,手中將他的袖子揪得更緊了一些。大哥雖然貴為太子,可是這些年邊境一直有戰事,大哥兼著神策大將軍,大多時日都在在外戍守邊邊陲。上月他凱旋歸來之後,她心裏就盼著大哥從此都會留在皇城,著實不想他再去奔波勞累。


    李晟安點點頭,見了李宵玉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他伸出大掌在她腦門上揉了一把。


    “傻小妹,大哥隻是去督戰,又不會真的上陣前廝殺,你擔心什麽?”李晟安笑著道。


    “大哥,這回又是哪裏不太平了?”李宵玉靠在兄長肩頭,口中有些悶悶地問。


    “昨日邊州送來急報,閔國糾集了數萬兵力,在離邊州一河之隔的耶城頻繁活動。這種狀況不得不防,我須要親往邊州一趟才放心……”李晟安輕緩著嗓音道。


    李宵玉聽了半天沒說話,心裏卻是有些不好受。李晟安與她,都是悉國楊皇後所生,兩人自小親厚。李晟安身為長兄,對她這幼妹更是百般嗬護。聽說大哥又要出征,她雖是明白為了悉國他不得不這麽做,可心裏總還是依依難舍。


    “小妹,別悶悶不樂了,你在家中好好的,替大哥承歡父皇母後膝下,等到邊州安穩了,大哥回來後定會好好陪你……”


    李晟安見她臉色黯然,不由得軟下聲音勸慰著,李宵玉點點頭,揚起唇角笑了起來,她不想讓大哥擔心她。


    “對了,你前兩天跟我提的越國公子侍從被你二哥關起來的事,我已經責令他放人了。也幸虧你無意間得知了,不然事情就麻煩了。閔國蠢蠢欲動之機,我悉國萬不可再與越國生了罅隙。越國雖說現如今國力暫時弱了些,可是越國地域廣闊,土地肥沃,境內又有漢水,淮河及高山為天險屏障,再加上越人生性彪悍勇猛,假以時日,越國崛起不是沒可能的,我悉國不可與越國起無謂的爭端……”李晟安道。


    李宵玉聽了心中暗間吃驚,沒想到大哥看得如此長遠,也沒想到自己前兩日的無意之舉竟是避免了一場兩國間可能的紛爭。二哥既然放人了,自己可就是沒有食言,下次定要去越國公子行館一趟,找一找那個說大話的小子,他可是欠她十頭胭脂馬呢。


    兄妹二人又說了會話,李晟安又細細囑咐她一番之後,就起身離開了昭純宮。


    大哥李晟安出征之後,李宵玉果然去了皇城附近的行館兩趟,找了借口,叫人將越國公子的那十來個侍從都領到她跟前,可就是沒找到當日的那個白衣少年。


    李宵玉甚至懷疑過那少年會不會就是越國公子,可又一想那日他分明說的是要救自己的“同伴”而不是“侍從”。又想起老早之前,聽經常進宮和她一道玩的薇郡主對她說過,越國公子不僅身體羸弱不堪,而且樣貌也是醜鄙得很。當時她一聽之後就沒了探奇的心思,從此再不關注越國公子的任何消息。不然以她愛玩愛鬧的性子,怎麽可能會不認識越國公子?


    李宵玉左思右想之下,心中還是篤定那般秀麗清冷的白衣少年絕不可能是越國公子。雖說去了兩趟都掃興而歸,可李宵玉向來不是個心思糾結的人,這件事很快就被她拋之腦後。那白衣少年還有十頭胭脂馬的事她也一骨腦都給忘了。


    隻是一年之後的除夕夜,皇城外的越國公子行館就發生了慘變。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公子行館突然間就走了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一直殃及到行館附近的數條街道,差一點就燒到皇宮了。京都武候鋪調集了上千人力,終於在淩晨之時才將大火撲滅了,可這時的公子行館已被燒成了一片灰燼。


    這件事震驚了悉國上下,朝中也是議論紛紛。人們很是擔心越國公子在大興城罹難,越國縱是再軟弱,這個時候怕也是要按捺不住要奮起抗議了。可是過了幾個月,人們發現擔心都是多餘的。因為有消息傳來,越國內廷爭鬥得厲害,越國宗室以元煥為首,與越國國君一派形成了對立陣營,欲要取國君之位而代之。越國國君自顧不暇,自然也沒有精力再來過問這遠在悉國的兄弟了。


    越國公子行館失火後的第二日清晨,聽得身邊人說起越國公子連同所有侍從都在大火中喪生之時,昭純宮內的李宵玉深深歎了一口氣。她忽然想起一年前在蹴鞠場遇見的那個白衣少年來,想起他那清冷的眼神,堅定的語氣,李宵玉忽然間覺得胸中有些悶悶的,透著難受勁兒。


    她自榻上站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窗櫳看見院中的有一株白梅盛開了,點點雪白的梅朵,迎風傲立於枝上,自有一股清雅冷凝之息。她看得心念一動,感覺這白梅與心中的那個影子極為相似,都是清冷裏帶著點孤傲之姿。


    “阿諾,采一束白梅,替我放到到越國公子行館之外……”


    李宵玉垂著眉眼,低聲吩咐了一聲。阿諾雖是心中疑惑,可眼見自家公主一副神色黯然的模樣,也不敢多問。隻應了下來,又尋了把剪刀出門剪梅枝去了。


    ……


    傍晚時分,大興城外的一處偏僻的村落,一道黑色身影飛奔而來。那是個臉蛋圓圓的少年,他走至村落之外,四處觀望一番之後,口中發出幾聲鳥叫聲,不多時,不遠處的一處民宅也有相同的聲音附合了兩聲。那少年當即徑直朝那民房奔了過去。


    “公子,我回來了!”黑衣少年推開門,對著屋中喊了一聲。


    這是一間很是簡陋的屋子,裏麵站著十來個普通百姓裝束的少年。正中炕上坐的那個少年,一身灰黑色的布衣長襖,頭戴布巾,臉上有點蒼白之息,麵容卻是雋秀異常。長眉之下,一雙精致的鳳眼,帶著清冷之息。身上的布衣沾了些塵土,卻是絲毫不損他的秀美出眾之姿。


    “元寶,那邊怎麽樣了?”炕上的少年開口相問,聲音純淨,帶著點淡定之息。


    “回公子,我混進內城看過了,行館被燒成了一片灰燼,所有人都認為公子同我們一道,被大火燒成了灰。各處城門也沒有戒嚴,看來他們是真的以為是行館失火了……”那名喚元寶的少年回道。


    炕上的越國公子點點頭,眼一抬,又看見元寶身後還背著個包袱,便問他是什麽。


    元寶聞言,伸手將包袱取了下來,又解開來,雙手捧著遞到了公子的麵前。


    越國公子一低頭,發現包袱內竟是一枝白梅花,綻開的梅朵兒潔白雅致,還散發著點點淡淡的香氣。


    “這是怎麽回事?”越國公子指著那梅枝有些驚訝地問。


    “公子,我在行館外暗中觀察之時,見有一名宮婢送了這白梅至行館的廢墟之外,我聽她和看守的侍衛說,這是宮中的玉公主吩咐讓送過來的。我當時聽了心裏一熱,想起這三年來,公子同我們在大興皇城受盡了冷遇與白眼。出事之後,那些人也隻是圍在行館之外指指點點,口中不泛幸樂禍之辭。難得玉公主心地純淨,居然還知道公子極愛白梅,送了這白梅為祭。元寶便趁著天黑侍衛交接班之際,上前偷偷折了一小枝,帶回來給公子看一眼……”


    元寶一邊說著,一邊取了包袱裏的梅枝,遞到了自家公子的麵前。越國公子聽得元寶的敘述,清冷的麵上漸漸浮現了一絲溫潤之意。他抬袖,用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捏過了那梅枝。


    “玉公主……宵玉……”越國公子用指頭輕輕撫著枝上玲瓏剔透的梅朵兒,語氣裏帶了一點溫度,清冷的鳳眸內也有了一絲暖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了一個肥章,明天停更一天,後天見嘍~


    第4章 和親


    “玉公主於我有恩,日後若有機會相見,我……”越國公子說到這裏突然住了口,沉默片刻之後,將梅枝輕輕放至了一旁。


    “元寶,替我好好收起來……”他輕著聲音又說了一句。


    元寶趕緊上前取了梅枝又收入了包袱之內。


    “公子,眼下悉國皇帝還不曾懷疑我們,我們是不是立刻出發,混出邊關,徑直回大越去?”一旁有個身形健碩膚色有些黝黑的少年提議道。其餘的少年聽了也都眼神一亮,將渴盼的眼神將投向了炕上的公子臉上。


    “不,此刻不能回去大越……”越國公子斷然否定。


    “為什麽不能回大越?丞相的密信裏不是都說了嗎?元煥老賊心懷叵測,正步步緊逼大王,公子此時不是應該回大越助大王一臂之力嗎?”先前說話的健碩少年很是不解地問道。


    “元慶你果然是個莽夫!元煥老賊既是不懷好心,公子此時回國,豈不是自投羅網?我等怕是一出現在越國邊境便要被亂箭射成蜂窩,你忘了回國必經之路赤門關的守將正是元煥的女婿嗎?”元寶跺著腳道。


    “那如何是好?我們準備了快一年的時間,好不容易逃出了悉國的鉗製,可如今有家又卻不能回,這該怎麽辦?”叫元慶的少年抓著腦袋漲紅了臉道。


    “你這腦子自然是想不出辦法,我們都得聽公子的……”元寶說完將眼光看向了自家公子,其餘少年也都將殷切的目光地看了過去。


    “趁著天黑出得大興城,然後直奔南陽,過固安,渡遂水河……”越國公子聲音低緩。


    “渡遂水河?公子,我們這是要往燕地?”元寶有些吃驚地道。


    越國公子點點頭。片刻之後,所有的少年便開始為出行準備起來了。雖然前方一片未知,可是他們仍然堅定地相信著自家公子,相信他總能帶著他們脫出困境……


    ……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六年時間過去了。悉國皇宮裏的李宵玉也自個粉娃娃出落成了個小美人兒。她身姿芊細修長,臉蛋秀麗,雙眸顧盼生輝,說話輕笑之間,雙頰梨渦隱現。這般姿容加上嫡公主的身份,自然成了所有悉國年輕公子心中仰慕的對像。但他們隻能是遠遠地望著,不敢生了非份之想,不僅僅是因為公主的尊貴身份,而是公主義正辭嚴地拒絕了所有明裏暗裏的求親。


    昭純宮內,又是一年初春時節。李宵玉卻再沒了玩鬧嬉戲的心思。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的性子也收斂了不少。


    悉國皇帝於三年前突發急病駕崩,臨終前急詔遠在邊州的大殿下李晟安回京繼位,可是皇帝殯天的消息竟被人傳到了閔國。李晟安奉詔欲趕回京的前一夜,閔國軍隊突然從天而降,將驚聞皇帝歸天本就歸心似箭的神策軍打得個措手不及。血戰一夜過後,幸得離邊州大營兩百裏外的守軍及時趕到,這才將悉國人趕出了邊州境地。可是在突圍之中,李晟安卻與親衛被衝散,自從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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