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 顧絨感覺自己就像是害怕孩子吃壞了肚子的老父親。    沈秋戟坐在椅子把氣喘勻了, 卻沒抬頭,垂眸望著自己手中的溫水杯,沉默半晌後終於憋住五個字:“……我不會驅鬼。”    顧絨聞言微怔, 隨後才恍然記起沈秋戟是和他說過自己不會驅邪,更不會驅鬼件事。    隻不過沈秋戟平常在他們遇鬼撞邪時表現出來的那些博學可靠的態度,總會讓旁人誤以為他十分擅長此事。    但實際,沈秋戟關於此道是幾乎全然不通的。    當時他看到顧絨被那筆仙捉進門後,沈秋戟想也不想便一腳將門踢開,也跟著顧絨一塊進去了。    而沈秋戟進去之後, 和顧絨所見一樣——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不過倒是沒人問他要不要玩遊戲, 隻有“人”伸手拍他的肩膀, 帶著些輕微往前搡動的量,示意他往前走。    沈秋戟在黑暗中喚了幾聲顧絨的名字,卻沒得到任回應。    先前他們出來的匆忙,沈秋戟就穿了個睡衣, 除此以外身上什麽都沒帶,沒有柳葉用來擦眼開陰陽眼,更無紙筆畫符驅邪,說來這也是他們這一門的短處:若身毫無可走奇門遁甲之物,便難以事。    不過那會的情況就算是給沈秋戟一副紙筆,他也畫不出有神性的佛像或是門神圖,更無法利用神像圖驅鬼。    沈秋戟雖然看不見,但他卻能依稀聽出黑暗中有多少異邪鬼怪,少則數百,多逾上千,縱然是畫符,也不知得畫多少張才能一一除去。    無奈下,沈秋戟隻能用上他最不喜歡的一招——請起鍾馗借,拿著大鬼嚼吃,拿著小鬼囫圇吞。    後麵有鬼再來拍他的肩,他便拽著那鬼的手腕從指間全部咬碎咽了下去,一隻鬼做開胃菜後,他便能借其陰氣看清其他鬼的所在。    那些鬼起初還覺得他猖獗,被吃了一隻後也不知道收斂,齜牙咧嘴上趕著來殺他,沈秋戟遇大鬼還得嚼上兩口,小鬼他便直接吞了。    到他終於看見顧絨和筆仙玩遊戲時那點微末燭光時,沈秋戟已然記不清楚自己到底吃了多少隻鬼,他就一路徑直往前走著,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救回顧絨。    可是沈秋戟說到底隻是借了鍾馗,鍾馗好食鬼,可沈秋戟沒有那樣的癖好,鬼怪血肉的味道於他而言難以言述,所以在見著毫發無損的顧絨後,沈秋戟才會終於忍不住,把肚中那些鬼怪全部吐了出來。    顧絨本來還擔心沈秋戟在519宿舍裏吐了那麽多鬼怪的血塊內髒出來,搞得那活像個案發現場,等會他們是要想辦法打掃還是直接報.警,可是打掃的話他們能打掃幹淨嗎?報.警的話警.察看到這麽多血肉內髒,還全是沈秋戟吐出來的又會怎麽想?警.察不會把沈秋戟當做食人凶手抓起來吧?    不過顧絨沒料到,些來自鬼怪的血肉內髒就和趙昱一樣,隨著天亮而逐漸透明,最後消失不見。    然而顧絨始終還覺得那些屍塊黏糊、陰冷、腥臭的氣息和觸感還殘留在他的指尖和身上,比見鬼還要叫他頭皮發麻。    所以顧絨很難想象,把些東西吃進肚子裏,又被惡心得全部吐出的沈秋戟是什麽感覺。    現在他問沈秋戟那些東西吃了會病,沈秋戟聽完臉色頓時發綠,撫著胸口又是一副要吐的模樣。    “好了好了,不說了。”顧絨趕緊去哄他,“去給你買點胃藥吧?”    “沒事,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沈秋戟拉住顧絨的手腕,把他扯到自己身前,一會捏著顧絨的臉左看看又瞧瞧,一會又掀起他的衣服看他胸口肚皮,還想脫.了他的褲子,甚至連頭發絲都想一根根撥開仔細檢查。    “沒事。”顧絨總感覺沈秋戟是在借檢查的名義吃人豆腐,便將他手輕輕拍開,末了想起沈秋戟為自己擔心受怕一晚,又輕聲安慰他,“能保護自己的,你別擔心。”    結果說完沈秋戟沒被安慰到,反而神色一凜,重新攥住他的手腕質問道:“你沒有給你的符,你拿什麽保護自己?”    顧絨聞言愣了瞬,也被沈秋戟問住了。    是了,他一開始都沒弄明白那筆仙的來頭,是後麵死了兩次才找到機會,利用趙昱反殺筆仙,可在利用趙昱這件事他也沒有十乘十的把握,如果趙昱的人性已經完全被鬼性吞噬,連他一塊殺了顧絨也得頭疼。    不過顧絨很快就想好了理由,他告訴沈秋戟:“是趙昱,就像之前在月亮灣時那樣,把陰氣給了趙昱,趙昱就反殺那個筆仙。”    沈秋戟聽完卻笑了起來,但是他眼底沒有絲毫笑意,顧絨回望著沈秋戟眼睛,感覺他像是隔著一層水霧在看自己,然後問他:“你死了幾次?”    顧絨聞言身體僵了一秒,他想要說謊或者是轉移話題蒙混過去,可攥住他手腕的沈秋戟哪裏會遺漏顧絨份異樣,他將聲音揚高了幾分,厲聲道:“你說實話,不會和你氣。”    就這語氣還說不會氣?    可沈秋戟都放這樣的話了,顧絨覺得自己就算說謊也會被沈秋戟察覺出,便隻好伸出兩根手心,聲音細弱蚊呐:“……兩、兩次。”    沈秋戟聽完後整個人都怔在原地。    他沒有食言,他的確沒和顧絨氣,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就仿佛時間在他身上停滯了一般,隻是那樣僵硬的坐在椅子。    但顧絨卻覺得他是在生自己的氣,因為他看見沈秋戟眼中剛剛那層似有似無的水霧在他眨了下眼睛後便驟然散開,像是朦朧的雲霧終於凝成了雨,而後沈秋戟忽然就轉過身被對著他,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啞:“對不起。”    “怪我。”他還在和顧絨認錯,嗓音越發低沉,腦袋也垂得低低麵對桌麵,“不該和你鬧脾氣不給你畫符。”    顧絨卻隻惦記著他在沈秋戟轉身背對他的前一秒,似乎看到沈秋戟的眼睛是紅的,一個荒謬卻有可能是事實的猜測浮現在顧絨腦海中,並且揮之不去——沈秋戟……不會是哭了吧?    前顧絨也看到了過沈秋戟眼眶發紅,不過那時沈秋戟正在強忍了惡心嘔吐的欲.望,顧絨覺得那可能是被不適逼出的理淚水。    然而現在,沈秋戟那通紅的眼眶卻怎麽也無法用這個理由來解釋。    震驚、好笑、意外和不知所措等多種複雜的情緒在顧絨臉上交錯出現,他呆了幾秒後就想要繞到沈秋戟麵前仔細看看沈秋戟到底是不是真的哭了。    可不管他繞到哪邊,沈秋戟都會迅速轉身,或者使勁側過頭就是不給顧絨正麵看他的機會。    沈秋戟越是這樣逃避,就襯得他越像是真的哭了似的。    一時間顧絨心裏五味雜陳,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樣大的本事能把沈秋戟惹哭,沈秋戟不給他看臉,顧絨隻好從背後抱住他,挨著他的耳廓軟聲哄道:“當時我們都躺在床睡覺了,就算要畫符,也不可能當晚就讓你給畫呀。而且當時宿舍裏還那麽多人,你畫符如果被他們瞧見了,發現那符根本不是我媽重金求來的,是你畫的,那我不是打自己臉嗎?”    些全是實話,沈秋戟一直都有給他準備足夠多的護身符防身,怕他一張不夠用,每次都塞三四張過來,是他全部送給了李銘學、俞金海他們防身而已。    況且顧絨當時也真沒想過就要沈秋戟立馬就給他畫符,是想要沈秋戟第二天得空的時候再給他畫些。    隻能說昨晚忽然停電的意外打得他們措手不及,兩人都沒想到短短一夜他們後麵會經曆那麽多事。    “你怎麽還幫我找借口呢?都沒護好你。”沈秋戟聽著卻還是不肯轉身,甚至勸著顧絨和他吵架,用手推著顧絨叫顧絨別抱他了,“你別理了,氣和冷戰一會吧,或者罵兩句也。”    顧絨哭笑不得:“以前是怕鬼怕得要命才想你護著呢,現在我沒以前那麽怕鬼了,還想和你談戀愛,那肯定不會和你冷戰吵架,更不會罵你啊。”    “好了好了,那個筆仙那樣欺負,就是要自己報仇才覺得爽快呢,要是你護著哪能這麽爽?”顧絨直起身抱著沈秋戟的腦袋,把他按在自己腰間順毛,躊躇半晌還是沒把那句“別哭了”說出來,怕說了以後沈秋戟更沒臉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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