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霜幫我取了碗筷,我瞧我人小手短,若要取食便需要站起身上,便抬起下巴朝她使了個“我要吃那個的”眼神,正等待著品嚐,就發現碗中已經放有一塊肉了,我微有驚訝得看著坐到謝三左邊那男子。


    隻見他束著玉冠端得是笑意盈盈,跟旁邊壯實的謝三一比,顯得格外文質彬彬,書生風流。


    我朝他笑了一下表示感謝,便舉筷夾了一塊連皮肉送入口中。


    爹之前說過,烤乳豬有好幾個地方的做法,有明火烤陰火烤還有炭烤濕烤爐烤,地方不同味道不同,從一道菜的味道裏,便能看出這廚子師從何處。我沒爹那麽厲害,可我也想試試看,能不能猜出這到底哪裏的師傅做的。


    之前爹有空的時候,就喜歡做了菜這樣考我……


    鹹中帶甜……我微微舔了舔唇,居然是鹹中帶甜的,又再聞了聞味,是醬香,這應該是臨安那邊的手法吧,我又嚐了一口,心中肯定,便朝謝三問道,“姑父,這是臨安的廚子做的吧?”


    謝三將杯中酒飲下,看了眼烤乳豬,笑著搖頭,指著那廷冠道,“這我可不知道,這菜是你李叔叔帶來的。”說著還偏頭看了他一眼,像是被我提起了興趣,自己也舉筷夾了一塊試了,卻是搖了搖頭,“我吃著沒什麽不同。”


    這當然不同了,這豬皮這麽脆,肯定是用了油!烤乳豬用油的,可隻有臨安那邊的。


    “廣東用醬,南邊用糖,臨安是油,川北調香。”我指著那道烤乳豬,“如此皮脆骨香,自然是臨安的師傅。”如果爹在就好了,他一定還能知道這道菜有什麽不足。


    “噢,廷冠,你說說,這到底是不是臨安的?”謝三又看了我一眼,卻並不是嚴厲的那種,而是微微帶有一點兒不同,讓我覺得被肯定了一樣,心好像被豆豆的尾巴毛蹭了一下一樣,暖暖的癢癢的軟和。


    見大家都關注到了這個問題上麵,那人原本有些暗黃的臉色卻是升起了淡淡粉紅,他舉起手捂在嘴邊輕咳了下,“這個,我卻是不知。”


    聽他這樣一說,我便有些失望。


    難得有新鮮的吃食,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說對了沒有,一時有些悻悻。


    “不會吧,那你還專門說到啼修家加菜。你家的廚子,你能不知道?”書生樣的男子擺明了不信,他壞壞的笑了下,“莫不是小丫頭說對了,攻破了你那沒見過世麵的瞎話,你便惱羞成怒了。”


    他的表情最是做怪,濃濃的眉毛一高一低,好笑得很。


    “噗……”描霜立在身後輕輕的笑了出來。


    我趕緊拿出手帕擋住了嘴,免得我也當場笑出。


    “聆言,我怎麽會跟小丫頭一般見識。這些小事,自是由我家繡鳳來管,我是從來不理的。”那廷冠也是被逗樂了,微笑著解釋道。


    如此大家吃的就還算愉快。


    隨便用了些,我便飽了。我一向就不習慣吃多,加上最近少了活動,懶的很,就越發用的少。


    可如今有外人在場,又不好隨便下席,便隻好枯坐著,低著頭聽他們閑話。可從他們嘴裏溜出來的不是地方就是貨名,還有分利什麽的,我聽得雲裏霧裏,更是無聊,隻好轉著眼打量這個廳裏的擺設。


    謝三雖然不曾拘著我跟姑姑,可我卻不是喜歡串門的人,織布機又給我放在了院子裏,我有了玩意兒,除了往姑姑房裏,廚下走動過一回,倒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裝擺齊全的迎客廳。


    沒想到我再一回頭,就看到謝三朝我點了點頭。


    這,這是什麽意思?


    是示意我可以走了的意思嗎?我有些不安得站起身來,“安平用好了,姑父叔叔們請自便。”便抬起腳準備溜回我自己屋去。


    “我們也差不多了,到書房喝杯茶散散酒。”沒想到謝三也跟著站起身來,又對我說,“你也一起。”他的表情很是和悅,語氣也非常正常可親的樣子,但我卻感覺十分有壓力,甚至想要逃走,可到底是不敢,又想到那位叫廷冠應該不會真的讓我醫治,便忐忑得跟了上去。


    “廷冠,這裏都沒有外人。你便讓安平瞧瞧,又有何妨?”


    才進了書房沒一會兒,謝三便主動提了出來。


    我低著頭眼眉一跳,卻有了些許無奈。我跟謝三說我不懂醫,卻是讓他有了孩子,如此好友跟他同樣有問題,他怎麽會試不都不試一下。


    可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懂,這可如何是好!


    “咳,啼修,不是我小看你家丫頭。可我又不是沒瞧過名醫,藥也吃了不少了……大不了到時候從族裏過繼一個便是。”沒想到廷冠對著謝三說話倒是坦率,當然看我那眼裏的不屑是肯定的。


    我卻是沒有半點不高興,不屑好啊,我根本就不會治,若是你真的讓我試試,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謝三便皺起了眉頭,頗不認同,“廷冠你怎麽這麽說,當初我得了那病的時候,幾個名醫不一樣守著我治,反而把我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後做出了那等醜事……”許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日子,他的雙眼便開始發紅。


    我瞧他情緒又開始像那天一樣激動,怕的不行,趕緊把茶送到他手上,“莫生氣,快喝茶。”


    謝三定了一會兒,倒真把我手上的茶接過去,閉上眼喝了。


    我瞧著他的胸口起伏的沒那麽厲害了,鬆了口氣,還好啊。今日他若是發火了,可就隻有我是可以挨打的了啊。那天有踏露剛好幫我擋了,此刻可隻有我在啊!那兩個男人想都不用想,姑姑都對謝三打踏露那樣自然,想來他們也不會管。


    “你怎麽知道他生氣了。”溫和噪音問道,我猶豫了下,“姑父雙眼泛紅,鼻孔放大,胸口起伏……”這難道不容易看出來嗎?這很容易看吧,難道他們都沒長眼睛?什麽眼神……


    那叫聆言的便點點頭,“噢。”


    謝三緩了過來,又續道,“現在我都好了,孩子也有了,你難道還不信我?”


    唉呀!


    我的姑父啊,人家不願意治就算了嘛,你又何苦強求呢。


    沒想到那聆言也幫口,“是啊,廷冠,你也老大不小了,那過繼的怎麽比得上你親生的。再說你房裏也不少佳妻美妾,何苦讓她們都孤苦無依。”一邊說,他還一邊拿眼看我,從頭到腳,讓我不自在極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


    “廷冠,我謝啼修可是把你當成親哥哥的!”謝三伸手拉住那廷冠的手,眼神真誠萬分,“當初我一無所有,母親也無法救助,如若沒有你出手幫我,莫說後繼有望,隻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是啊,廷冠,你讓小安平看看又不會少塊肉,就算是小安平治不好你,也是她醫術不精。可萬一治好了呢,你難道就不想有嫡子嫡孫?”


    “……”


    他們一左一右,都在勸說那廷冠,什麽親兄弟骨肉相連,若是治不好也無外人知道。可謝三卻是極相信我的“醫術”,隻差沒拍著胸口立下誓言了。


    他們越是這樣說,我越是急得無法,隻恨不能把聲音放大成老虎一樣的嗓門,直能把我不會醫術這幾個字印到他們腦子裏去。


    “你們別勸了,我不會幫他看的。”見那廷冠真有點頭之意,我也顧不得了,直接就說出了口,“我不會醫。”見他們被我嚇了一跳,又補充道,“真的,我一點兒都不會。”


    說完,我也不敢呆在這裏,趕緊提著裙子便跑了。


    說出實話真是痛快,這樣一溜小跑,來到這裏便沒有過了,盡情跑了一跳心裏卻很是痛快。


    “要死了,哪裏來的小蹄子這麽慌慌張張的……”


    我正跑著,那坐在廊上的一對婆子突然有一個人伸出腳來,我輕輕一跳,便躍了過去,回頭一看,那柳婆子正準備罵的話便也停下來了。


    她幹笑著站了起來,旁邊站的卻是唐婆子。


    我便停下腳步,瞧著她倆在一起有些奇怪,我聽阿滿說過,唐婆子跟柳婆子可是不和的。我看到唐婆子臉色也不是很好,暗想這莫不是柳婆子在欺負唐婆子?


    如此便朝唐婆子點了下頭,“我正回去,你同我一路。”


    唐婆子麻俐得跟在我身邊,待過了一個回廊,想想還是奇怪,幹脆開口問道,“什麽事?”沒事柳婆子會找唐婆子?當然不會了,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唐婆子在後麵停了一會兒,聲音小小,“柳婆子想讓婆子在表小姐賣個好。”等回到我屋裏,她還從袖子裏掏出一隻小小的扁簪,“這是她許給婆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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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賣好?


    我啞然失笑,讓她把東西收起來,“你拿去還她,真喜歡這東西,你從我這裏拿,別動其它人的。”我說到後麵,臉色也嚴肅起來。這偷雞摸狗的事,可是絕對不能做的。


    唐婆子立馬就跪下了,“表小姐,我原就沒打算收。隻是您突然過來,她就那樣往我手裏一塞,我沒來得及還……”她的樣子慌張極了,我暗自歎息,怎麽我還沒做什麽,她便怕成這樣子。怪不得不願意去服侍謝三呢,若是他的脾氣一上來,恐怖她就得嚇暈過去了。


    我也不多說,隻想了下,便讓唐婆子叫了阿滿阿米進來,從姑姑送我的東西裏摸了三樣東西出來。


    “你們也到我這裏有一陣子了,我的脾氣你們也應該清楚了。”我又不挑剔也不打人罵人,很好商量說話的,大家好好在一起過便是了。


    “我最討厭人手腳不幹淨。”不過這話還是要說到前頭,既然柳婆子會使人來找唐婆子,那別的丫頭是不是會來找阿滿阿米,這可難說了。這些錢財上的東西,到時候進了我這院子,可是有嘴都說不清了。我跟婆婆的關係,也複雜的很,能少一事便是少一事。要讓她知道她身邊的柳婆子向我賣好,心裏還不知道要怎麽想呢。


    “你們若是有什麽難處,少了花銷,大可以對我說。可要是讓我知道,你們收了別人的什麽東西。”我將手裏的東西一人一樣放到她們手裏,“那就是我這裏地方小,自去尋別的去處。”


    “奴才不敢。”


    三人跪著齊齊說了,我也舒了口氣,反正這些東西我也不太喜歡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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