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上這麽一道疏,所有人就都明白我站哪隊了,歐陽清正愁無處下手……」許恭不情不願地說。


    「不願意就算了。雲開,你看……」


    許恭見他轉向別人,連忙攔住他,訕笑道:「我也沒說不願意嘛,關鍵時候還是得講義氣,我寫就是了。我可以隨便改,對吧?」


    「那就麻煩你了,你隨便改。」陳述之朝他施了一禮。


    八月十八日,刑部主事許恭上疏駁斥嚴葦杭所言,同樣留了底稿,四處傳抄,又一次弄得滿城皆知。


    陳述之看到了這封奏疏,大體沒什麽改動。因為筆風有特點,兵部好幾個人都來問他和這篇文章是什麽關係。


    但是許恭在結尾處加了一句話,讓陳述之十分不解:「這個上疏的人實在太可惡了,對於這樣的人我們一定要嚴加懲治,雖然不能殺他,但要重重判刑。」


    這話放在文章裏看並不是很起眼,但如果是單獨加上去的,便會讓人覺得這句話的重點是「不能殺他」。


    不能殺他,為什麽?陳述之回憶了一下許恭和嚴葦杭這兩個人,依稀記得他們好像有什麽私交?


    *


    歐陽清讓嚴葦杭寫這封奏疏,更多是給自己人看的,像是一份宣戰的號令。所以許恭的奏疏一出,這件事就算完結了,雙方撕破臉就是結局,沒必要拿到朝堂上討論。


    除了一件事:嚴葦杭怎麽辦。


    八月十九日,朝堂上有人站出來建議梁煥殺了嚴葦杭,然後跟著出來一大片人附議,其中也包括一些歐陽清的人。歐陽清自己象徵性地為他說了幾句好話,但在對方壓倒性的攻勢下,也沒堅持。


    麵對這種局麵,梁煥讓刑部先拿了嚴葦杭,慢慢審問。


    本來殺個七品禦史不是什麽大事,但這封奏疏關係到皇帝的尊嚴,又有那麽多人盯著,如何處置這個人就成為一個麵子的問題。


    下朝後,梁煥把林燭暉和白從來留下,分別叫他們進來,問他們該如何處置嚴葦杭。


    林燭暉認為,殺人這件事會激化朝堂上的矛盾,造成徹底的對立,所以不能殺。


    白從來認為,按理說不能殺勸諫的言官,但這個人根本不是在勸諫而是在罵人,照這麽說又該殺,所以不知道了。


    晚上,梁煥又把相同的問題拋給了陳述之。


    陳述之放下手中的奏摺,垂著眸子道:「您要是問臣的意見,此人以勸諫之名冒犯陛下天威,砍頭都是輕的。」


    梁煥失笑,「你能不能先別管這個,想想殺或不殺有何損益?」


    陳述之十分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殺他自然是為了立威,不殺是為了寬仁。」


    「哪個好?」


    陳述之答不上來。


    「唉,」梁煥支著額頭髮愁,「多小一件事,竟被難住了。」


    陳述之看著他那個為難的樣子,自己心裏也焦急,靜默片刻,忽然拋出個主意:「眾人都盯著嚴禦史的下場,是想看陛下對此事的態度。如果嚴禦史是生是死與這件事無關,那他們就無從窺得了。陛下可以先拖一段時間……」


    梁煥放下手上的活,看了他一會兒,把他看得發毛。


    「您……在看什麽?」


    梁煥嘻嘻笑道:「剛才抬頭的時候,突然覺得你很好看,就多看一會兒。」


    陳述之臉一紅,正要說他兩句,便聽見他回復自己先前的話:「他是生是死與這件事無關,這怎麽辦到?拖倒是拖得住,就怕拖了也沒用。」


    「嗯……隻是個想法。比如說,給他安個什麽其它的罪名,用那個罪殺了他。」


    梁煥思索半晌,到底還是搖搖頭,「哪裏弄個能殺人的罪名去,真要有,他也不會認啊。」


    聽他這樣說,陳述之就沒再說下去。他隻是突然冒出個想法,也沒想得周全。


    過了一會兒,梁煥把那一堆奏摺一推,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抱怨道:「不想看了,一堆破事。」


    陳述之淺淺一笑,「不想看了,那想做什麽?」


    梁煥輕哼一聲轉過頭去,不受他的誘惑。既然不能吃進肚裏,那嚼來嚼去也沒什麽意思。


    他轉身時隨手摸到一本奏摺,便拿給陳述之,問:「你看過這個麽?」


    陳述之接過來瞧了瞧,是許恭那份奏疏的原件。他覺得梁煥肯定知道是自己寫的,所以也不好開口去誇,專等著他來誇自己。


    「你說這個許恭,平日裏看著不三不四的,關鍵時候還真能派上用場。那麽短的時間,居然能寫出這種東西來……」


    手裏拿著奏摺的陳述之愣愣地望著他。


    他居然真的以為那是許恭寫的?


    用了那麽多以前和他說過的典故,寫了那麽多充滿自己風格的句式,連兵部的同事都認出來是他寫的,梁煥居然認不出來?


    他寧肯相信許恭會為了他做這件事,也不相信自己會這麽做嗎?


    還是說,自己逼迫他去找別人,人的心就那麽大,有的地方給了別人,留給自己的就少了?


    雖然是自作自受,可還是難過。


    「行離,你想什麽呢?」梁煥詫異地看著他那副出神的樣子。


    陳述之匆忙一笑,把手裏的奏摺放回去,「沒什麽,嗯,寫得挺好的。」


    那天晚上,梁煥一直在磨磨蹭蹭,弄到半夜才看完桌上的奏摺。二人躺在床上,他剛打算考慮要不要做點什麽,陳述之就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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