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小公主最乖了, 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沈菱月耐心哄著懷裏的小公主。


    小公主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邊扯著她的頭發, 一邊露出了笑容。


    沈菱月笑了笑,便開始哼唱起了自己童年時常唱的歌謠,小公主聽了很是開心,不停地舞動著四肢,似乎在應和著沈菱月的歌聲。


    看著小公主嬌憨可愛的模樣,沈菱月心中一時傷感不已,年紀尚小的她,並不清楚母親已經離世,未來的皇宮生涯對她而言,恐怕也是極為艱難的。


    “小公主,你要平安健康地長大。哪怕為了你的母親,你也要堅強地活下去,知道嗎?”沈菱月知道小公主還聽不懂自己的話,但仍是自顧自地說道,“你父皇將來還會有許許多多的孩子,恐怕照顧不到你了,你要保重好自己啊……”


    沈菱月話還未說完,隻聽後麵有人輕咳了一聲。


    沈菱月連忙回過頭去,隻見自己身後站著小公主的父皇,還有一旁的張珩。剛才的咳嗽聲就是張珩在提醒自己吧。


    此前當皇上走進來時,張珩就想出聲叫沈菱月,但卻被皇上製止住了。一直聽完沈菱月的哼唱,又聽見沈菱月提及皇上,張珩才忍不住假裝咳嗽提醒她。


    一臉窘迫的沈菱月愣愣地看著皇上,一時間差點忘了行禮。當沈菱月抱著小公主準備行禮時,皇上擺了擺手,以示免禮,隨後伸手將小公主接了過來。


    被父親抱住懷裏的小公主滿臉委屈,沒多久便哭喊開來,隨後張開胖乎乎的手臂,要沈菱月抱自己。


    沈菱月一時間為難得很,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跟父皇甚少見麵的小公主愈發地哭鬧不停,皇上無奈之下,隻好將小公主交還給沈菱月。


    沈菱月一邊輕哄著小公主,一邊感到窘迫無比。


    “你方才說,朕未來會有許許多多的孩子,所以顧不得照顧自己的女兒了?”皇上開始眯起眼睛,問向沈菱月。


    沈菱月急得一腦門子汗,早知道會在這裏遇見皇上,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說他半個字的,都怪自己一時嘴欠。


    過了半晌,沈菱月才露出一個勉強且尷尬的笑容:“我是想說,皇上萬福,將來定會子嗣綿延,兒孫滿堂,人丁興旺,而皇上又日理萬機、日夜操勞……”


    “好了!”沒等沈菱月編完,皇上便打斷道,“既然朕顧不得照料小公主,那由你來照料,如何啊?”


    沈菱月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皇上,又看了看皇上身後的張珩,隻見張珩眉頭緊皺,朝自己輕輕搖了搖頭。


    沈菱月連忙說道:“承蒙皇上看重,但我缺乏育兒的經驗,唯恐照料不周。想來小公主有嬤嬤和其他人照料,又有皇上的關懷體貼,必定是極為妥當的。”


    皇上沒有繼續追究沈菱月,而是握了握小公主的手,而後又看了看房間的四周,皇後就是在這裏撒手人寰,離開了人世。


    沈菱月覺得如果自己沒有看錯的話,自己依稀發現皇上的眼中也有些許悵然。或許,他也想起了與皇後之間的種種過往吧。但斯人已逝,一切都是煙雲,他依然是那個會為了皇位和社稷而不顧一切的皇帝。


    夜晚時分,景瀾院的書房內,沈菱月一邊給張珩研墨,一邊滿麵愁容地說道:“皇上會不會對我今天說的話懷恨在心?”


    張珩一邊書寫,一邊點了點頭:“他聽了當然不會舒服。”


    “那怎麽辦?”沈菱月一臉緊張,不過短短數日,自己似乎既得罪了瑾妃,又得罪了皇上。


    張珩看得出沈菱月緊張的緣由,於是停下筆,輕輕笑了笑:“皇上不是小肚雞腸之人,不會因為你一句話就對你如何。至於其他人,有我在,你大可不必擔憂。”


    沈菱月聽了張珩的話之後,安心了不少。皇宮裏,到處都暗藏著危險,自己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才是。


    此時,張珩繼續說道:“你能去為皇後盡心,其實皇上心裏是欣賞的。宮裏其他人,看不穿皇上的心思,以為皇後的家族倒了,皇上也不再待見皇後了,於是跟著捧高踩低。”


    沈菱月不解地問道:“你是說,皇上對皇後還是有感情的?”


    “那是自然”,張珩點了點頭,“皇上與皇後青梅竹馬,一路走來,怎會沒有感情?隻是,他是皇上,他不會因為和皇後的感情就對薛家心慈手軟。”


    “可是……”沈菱月的眉頭有些糾結,“皇上之前將皇後娘娘禁了足,還特意抬高了瑾妃娘娘的位份。”實在看不出來皇上的感情體現在哪裏,況且他還親手滅了皇後娘娘的家族。


    張珩耐心地解釋道:“他是皇上,不會把心裏的好惡放在表麵上。這宮裏的事情,不能隻看表象。”


    可皇後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沈菱月愈發地覺得,這深宮裏,一切都充滿了變數和危險。


    張珩繼續叮囑道:“不過,小公主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要顧及皇上的顏麵才是。”


    沈菱月點了點頭,張珩在白天已經提醒過自己。小公主畢竟是皇上的骨肉,自己其實做不了什麽。


    思索了片刻之後,沈菱月停下了手中研墨的動作,轉頭看著張珩繼續臨案書寫的樣子,一時間想起他在宮裏對自己的嗬護,想起他在大漠中和自己相依為命的過往,突然心裏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欣慰,隨後,腦海中忽然又想起了吳思遠的話,心中仿佛又刺痛了幾分,自己不清不楚地就這麽跟著他,確實無法麵對家人和自己內心的糾結。


    沈菱月忽然想開口問張珩,他可不可以娶她?不需要盛大的婚典,也不需要豐厚的聘禮,隻想著他可以正式娶她為妻,他們就像其他尋常夫妻那樣生活。無論在宮內還是宮外,無論別人有著怎樣的目光,自己都可以和他守在一起,過著平淡而普通的日子。


    張珩似乎注意到了沈菱月注視的目光,抬頭問道:“你有話要說?”


    沈菱月連忙搖搖頭,繼續研墨。注意到自己方才心跳加快之後,沈菱月沮喪地意識到,自己其實連開口詢問的勇氣都沒有,更擔心一旦開口之後,如果得到的回答令自己失望,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問,免得彼此尷尬。


    天氣日漸寒冷,張珩依著先前的承諾,帶著沈菱月去了南方。說是遊玩,其實張珩還是有差事在身。


    為了謹慎與方便,張珩讓沈菱月扮作了他的書童,這樣她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在他身邊。


    書童扮相的沈菱月甚是俊俏可愛,但沈菱月心裏十分不情願,每逢外出,自己總是要扮演某種角色,始終不能正大光明地做自己。


    似乎看出了沈菱月神情間的不快,馬車裏,張珩將沈菱月攬在了懷中,輕聲安撫道:“此次南下,要見南方的大小官員,如若處處帶著女眷,不合規矩。”


    沈菱月倒也不是非讓張珩為了自己壞了規矩不可,而是自己始終不能名正言順地與張珩公開在一起。


    “等辦完差事了,我帶你去江南的鎮子上四處遊玩。”張珩繼續勸慰道。


    沈菱月依偎在張珩懷裏,心裏知道,張珩待自己不薄,作為一個滯留在宮中的人質,自己似乎不該再強求什麽了,可是,有時候還會忍不住想要更多,想要張珩更多地關注自己,可以和他一起公開地出雙入對。想了許久,最終沈菱月閉上了眼睛,明知彼此身份特殊且尷尬,於是盡量忽略掉心中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第29章 醉酒之後


    盡管此時的京城已經飄起了雪花, 但南方卻是整日陰雨連綿。


    當張珩及隨行的隊伍來到南部的吉州城時,全城上下的官員沿著城門口的兩側一字排開, 夾道歡迎。


    在隆重的迎接儀式下,身著絳色官服、腰束寬青玉帶的張珩帶人進了城。這時, 有官員前來跟張珩寒暄,有人在前麵引路。


    人群中,沈菱月能感受得到張珩豐神俊逸的神采與威凜懾人的氣度。若眼前是嘈雜熙攘、爭相一睹張珩風采的姑娘們,沈菱月也不會覺得奇怪,他比那個倍受京城姑娘們歡迎的崔二公子要好看太多,盡管在蘇錦含的眼中,崔二公子才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人物。


    晚宴時分, 眾多人圍繞著張珩,開始觥籌交錯,言談甚歡。一身書童打扮的沈菱月站在張珩身後不遠處, 困倦不已。不知道這漫長繁冗的晚宴何時能夠結束。


    沈菱月看著張珩忙著與人應酬,一邊喝酒, 一邊品嚐著美味佳肴, 可憐自己一路奔波, 饑腸轆轆,還要在這裏不知道要站到什麽時候。沈菱月愈發覺得自己根本不是來遊玩的,而是當苦差的。在人前, 自己總是跟在張珩身邊,要麽幫他提著東西,要麽幫他傳遞筆墨文書, 還要應對其他人的寒暄。自己一路這麽辛苦跟著他,他應該給自己打賞才是。


    正當沈菱月腹誹之際,有人前來給張珩身後的人敬酒,張大人是貴賓,張大人身邊之人自然也不能怠慢。


    當沈菱月被拉至宴席旁,被人恭維著勸酒之時,連忙擺手說自己不擅飲酒,以示拒絕。


    但旁人隻當她是委婉與客氣,幾次三番地敬酒。沈菱月一時間推脫不得,隻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其他人見狀之後,便輪番前來敬酒,非要與書童打扮的沈菱月喝個痛快不可。


    當張珩出麵前來勸阻時,沈菱月已經不知被灌了多少酒。


    迷迷糊糊、頭昏腦漲的沈菱月到了後來,依稀記得當宴席結束、回到住處後,自己是被張珩扛回房間的。


    下榻之處,有一個寬大的溫泉池,沈菱月在西部很少能見到這樣清澈且溫熱的室內池子,於是趴在池子邊上,不停地用手撩起水花。


    酒醉之後的沈菱月有些頭暈乏力,視線也頗為模糊,在池子邊上玩著玩著便一頭栽了進去,好在池水並不深,沈菱月很快就爬了起來,將頭露出水麵。


    這時,張珩走了過來,輕撫著她濕漉漉的臉頰,說道:“先吃點東西,你晚上還沒用膳。”


    醉意頗濃的沈菱月現在對吃東西沒什麽興趣,反倒是喜歡待在這溫暖的池子裏。


    熱氣氤氳之下,沈菱月看著張珩清俊無比的臉龐和幽深的雙眸,傻笑著張開雙臂,讓張珩擁抱自己。


    看著沈菱月酒醉之後泡在池子裏渾身濕漉漉的樣子,張珩眉頭頓時糾結成一團。


    眼見張珩並不想抱自己,沈菱月便蹙了蹙眉,嘟著嘴巴說道:“張珩,我一路跟著你,你要打賞我才行。”


    沈菱月很少對張珩直呼其名,若非醉酒,她絕不會這樣肆無忌憚。


    “打賞你什麽?”張珩無奈地笑著問道。


    沈菱月想了想,隨後說道:“你把景瀾院的偏廳賞給我,我要在裏麵也挖一個這麽大的池子。”


    張珩笑了笑:“宮裏沒有溫泉,你挖了池子也沒用。”


    沈菱月歪著頭,眨著眼睛又想了想:“那我去宮外的宅子裏挖池子泡澡用。”張珩在宮外有很大的宅院,地段僻靜,很是清幽。


    張珩輕輕捏了捏沈菱月醉酒之後嬌紅的臉頰,點點頭說道:“好。”


    “我還要在後院種樹,有柳樹和桂樹,夏天可以乘涼,秋天可以做桂花糕。我還要一個秋千,春天的時候可以蕩秋千,還要種上許多種顏色的花……”沈菱月的醉眼中一時間滿是期待。


    張珩笑看著沈菱月:“好!你想種什麽,就種什麽。”


    “我還要一間自己的書房……”沈菱月繼續提要求。


    “好,整個宅子都送你,所有房間都是你的。”張珩輕撫著沈菱月的額頭。


    沈菱月高興地張開濕漉漉的雙臂,抱住了張珩的脖頸,依偎在他懷裏說道:“張珩,你待我真好。”


    張珩無奈地看著沈菱月將濕漉漉的頭發在自己衣服上蹭來蹭去,苦笑不已,若是以前,自己絕不會允許有人這樣靠近自己,弄濕自己的衣裳。


    沈菱月抬起頭,醉眼朦朧地說道:“你對我這麽好,我也有東西要送你。”


    張珩俊逸的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笑容,問道:“你準備送我什麽?”


    沈菱月說話間將藏在衣服裏的白玉項鏈取下,隨後將項鏈遞給張珩,說道:“這是我戴了多年的項鏈,我特別喜歡它,現在送給你了,你要收好。”


    張珩摩挲著手中的白玉項鏈,看到中間鑲了一顆碩大的藍寶石,隨後又將項鏈給沈菱月戴了回去。


    “你不喜歡?”沈菱月歪著頭眨著大眼睛問道。


    張珩笑了笑:“你的貼身物,你自己戴著就好。連你都是我的,你的項鏈,自然也就是我的。”


    意識不大清醒的沈菱月歪著頭想了想,覺得他說的好像也有道理,既然說自己人是他的,他似乎該娶自己呢,於是跟著說道:“那你娶我,好不好?”


    張珩扣項鏈的手立即停頓了下來,目光幽深地看著醉得不行的沈菱月。


    沈菱月繼續帶著醉意說道:“我爹人呢,雖然平常很嚴肅,但他很疼我們姐弟兩個,每逢他從外麵回來,總給我們帶各種好吃的好玩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擔憂,盡管去跟我爹提親好了。記得帶上聘禮,我爹他不是貪財之人,但他很好麵子,他說過有一天要風風光光地嫁女兒。我爹要是見到你,看你一表人才的樣子,肯定會同意的……”


    沈菱月說完之後,便將頭倚靠在張珩的懷裏,帶著濃濃的醉意,沒多久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然而,張珩卻是眉頭緊皺在一起,整張臉寫滿了糾結與無奈。


    翌日一早,沈菱月頭腦昏沉地醒來,仍有醉酒之後的遺患,完全不記得自己昨夜回到住處後的事情。張珩早早地離開了,似乎又出去應酬。


    屋外陰雨停歇,天氣晴好。沈菱月收拾妥當之後,想去外麵走一走,去除酒醉後的暈沉之感。


    地處江南的吉州城向來以繁茂著稱,臨近大運河,人煙阜盛。沈菱月以前隻在書中看到過關於吉州城風景的描述,還從未親臨過這裏。


    河道穿城而過,河麵上有連成排的烏篷船,河兩岸有石橋老街,商鋪鱗次櫛比,雖然已是入冬時節,但街市上仍舊人群熙攘。


    不遠處,有人敲鑼打鼓,人群聚集,十分熱鬧。沈菱月抬頭望過去,隻見有一行人抬著貼了大紅喜字的酒壇,有人挑著八箱八櫃的嫁妝,一路吹吹打打走向河的另一頭。


    看著出嫁的隊伍,沈菱月不禁心生羨慕之情,不知什麽時候才會有屬於自己的婚禮。沈菱月一直看著隊伍逐漸走遠,直至拐過石橋,消失在視野中。


    隨後,一身書生打扮的沈菱月來到了街市旁的一家茶館。坐在二樓臨窗的位置,正好方便欣賞河兩岸的風景。


    正當沈菱月一邊品茶,一邊觀賞窗外的河岸風景之時,突然聽到旁邊有人議論個不停。


    “我家鄰居夜裏親眼見到了,那死去的李知州就在府衙門前不停地轉悠。我早就聽人說過,那帶著怨氣的鬼魂啊,舍不得離開生前待的地方,哪怕死後也要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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