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雲嫻盯著他看了一瞬,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周明雋順勢一帶,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


    他將連埋在她的肩窩,一次次的深呼吸,感受著她身上令他安心的香氣,啞聲道:“你不需要做這些的。”


    孟雲嫻任由他抱著,還分心玩起他的衣領,“為什麽我不需要做這些?”


    周明雋鬆開她,與她雙目對視:“我在你眼裏,是不是已經成了一個隻能任人欺負,毫無反抗之力的廢人,所以需要你多方招攬周旋,又是哭又是痛的來為我伸冤?”


    孟雲嫻神色古怪的盯他:“所以,你這樣生氣,是因為我多管閑事的搶了風頭讓你丟臉嗎?”


    周明雋差點氣的揚手打她:“我是在說風頭的事嗎!”


    一雙溫暖的小手捧住了他的臉。


    孟雲嫻像是捧著什麽稀世珍寶一樣,歪歪腦袋看著他,一字一頓說的極其認真:“周哥哥,你可是那個教我在被別人欺負的時候要立刻撿石頭砸回去的人,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任人欺負,不管你的籌謀是什麽,我都支持你呀。難道今日的事情將你的什麽計劃打亂了嗎?”


    周明雋被反問住了。


    不是的,她非但沒有搗亂,還幫他省了一大筆力氣。


    周明雋的眼神漸漸溫柔起來,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雲嫻,我娶你為妻,更想讓你做回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孟雲嫻,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喜歡的事情,就算想要再次遊山玩水,等我處理完了手頭的事情,我願陪你一起。我並非是責備你,隻是……你做的越多,便越讓我覺得愧疚。”


    他的臉在她的手中輕輕摩擦:“你本該過得開心些的。”


    “才不呢!”她精神奕奕,雙眸放光:“如今對我來說,能保護周哥哥不被人欺負,就是最開心的事情。”


    “你……”周明雋看著她的小樣子,再多的情緒都化作了此刻這個哭笑不得的歎息。


    周明雋將人擁入懷中,心中忍不住生出一個個疑問。


    不錯,田允然和田允修都被魯國公府放出去曆練,哪怕田允然真的認識幾個吳國舊人,也絕對不可能對吳國皇室乃至於曲氏一脈的事情知道的這麽清楚。


    難道……是侯爺告訴她這些?


    “這一次,是不是該好好地謝一謝你的表哥?”周明雋好半天才說出這句話來。


    孟雲嫻在他懷裏點頭:“對呀,表哥仗義相助,應該請他好好吃一頓。不如就等王府落成之後,我們自己在家裏擺一個席麵請他們來吃好不好?”


    “他們?”


    孟雲嫻點頭:“對呀,這次其實不止是表哥,你以為為何我們能那麽快知道往年貢品的事情呀,是因為還有山人相助呀!”


    “誰?”


    “四殿下!”


    周明譽?


    孟雲嫻也不是什麽都想得通的:“周哥哥,你這幾年與四殿下有什麽交情了嗎?原本我和表哥隻是有一個猜想,想從這火紋入手,沒想到四殿下主動送來了那些冊子,還專程將重要的給我們挑出來,我還是因為他的提醒,才想到當年那個盆景寶石的事情。”


    周明譽的生母是奴婢,如今記名在淑妃名下,淑妃出自小官之家,沒有什麽底氣,膝下隻有一個和她一樣膽小懦弱二公主,周明譽做了淑妃的兒子之後,也一樣的沉默寡言,時常因為淑妃病重,與二公主一同照顧在側,時常缺席朝會亦或是其他的重大場合,也沒有人會問及。因為他從來不被人看好。


    就連這些年,他有心想做些什麽,父皇也隻是給他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去打理,其中一個就是整理宮中近年來所有的文書冊子,監督太監麽整理庫房。


    所以這一次找到吳國進貢時候的那些記錄冊,甚至是從庫房中翻出帶有印記的貢品能這麽順利,周名譽的確是出了一份力。


    他將懷裏的人攏得更緊了些,溫聲道:“表兄也好,皇兄也好,你要請便請吧。”


    孟雲嫻忽然想到什麽,抬頭看他:“周哥哥,沒想到貴妃母親會這樣幫你,我瞧著鎮國公府那幾位好像也是幫你的態度,我們要邀請他們一起來家裏吃鍋子嗎?”


    周明雋笑了一下,把她的腦袋重新按回懷裏。


    “鎮國公府就不必了。他們護的是貴妃與六弟,並不是我。”


    “……哦。”孟雲嫻打了個嗬欠。


    呀,今日發揮的太猛了,她現在有點乏了。


    周明雋拍拍她的背:“累了就靠著我睡一會兒吧。”


    她順從的點點頭:“到了記得叫醒我哦。”


    “嗯。”


    ……


    五殿下被封昭王的事情當日就傳開了。


    這令人猝不及防的情節發展讓很多人都目瞪口呆。因為這件事情自掀起開始,就是衝著讓周明雋輿論纏身再無立足之地的目的去的!無論他是誰的記名兒子,他身上一半的吳人血脈是鐵一樣的事實,隻要事情與吳國亂黨扯上關係,他應該是怎麽都撇不清的!


    沒想到事情的結果,他不但撇清了,還給那些傳播和深信謠言之人一個響亮的耳光,最重要的是,從前隻是皇子,如今竟然成了昭王殿下。而皇帝給他這樣的封號,打的就是論功行賞的旗號。


    功從何來!?


    那自然是昭王妃三年來在外麵遊曆,與昭王殿下遙相呼應一同協助平亂的大功績!聽起來很不可思議,畢竟這是第一次聽說放出未過門的兒媳在外麵拚命救人助力,自己留在京城心安理得當皇子的。


    可是細細琢磨,也不是毫無道理。所有人都知道,昭王殿下在過去的三年,在工部與族學中積攢了不小的成績,以他對巧匠之技的掌控,於工部中總攬大權造出的幾個新玩意,以及支持工學一科從設立到壯大,都不是其他幾個皇子能比擬的。


    這樣一想,昭王殿下與昭王妃不正是這樣相互配合了三年,得到如今的榮耀嗎?


    事到如今,連之前所謂的五殿下被逃婚的說法都被顛覆了——這哪裏是在逃婚?分明是昭王妃替代在京中忙於公務分身無暇的昭王殿下前去冒險,若非彼此情深厚誼,又各懷仁義之心,又哪裏能做出這樣的驚人之舉!?


    先時二人頂著這樣多的流言,卻從未出來解釋過一句,如今真相大白,也未見他們耀武揚威。


    所以流言這個東西,逆境時瞬息間要你命,順境中轉眼被捧上天。


    隨著新的昭王府落定,京城之中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昭王殿下與昭王妃這一對佳偶的傳奇故事,且越傳越烈,越說越真,瞬間衍生出好幾種說法,唯一相同的是,這些說法都不約而同的將兩人蓋上了“仁義謙厚”的印記。


    如今的孟雲嫻和周明雋除了有盛禧園作為大婚時候的上次,還有了一個按照規製給她們準備的王府大宅。與盛禧園離得很近,也借了馥園的光,又大又漂亮。孟雲嫻喜滋滋的在王府擺了一個家常宴席,忙前忙後的準備招待客人。


    經過這次的事情後,周明雋已經重新回到工部做事,因為昭王殿下的這個新身份和他身上被賦予的功績,工部之人根本不敢輕視,甚至有人開始重新望風,在穩坐東宮的太子殿下和扶搖直上的昭王殿下之間開始徘徊。


    綠琪陪著孟雲嫻去廚房研究即將準備用來招待客人的菜色。


    “王妃,如今殿下再也不會為自己的身份所困,您總該放心了。”


    孟雲嫻偷了一根春卷美滋滋的持著,悠然的笑意淡了幾分,她撚著春卷,語調冷靜篤定:“還不夠。”


    綠琪笑笑,靜默不語。


    曲夫人的身份,已經給周哥哥帶來了太多的苦難。


    如今不再因為這個身份招惹麻煩,隻是她要做的第一步而已。


    一切,隻是剛剛開始。


    第140章 昭王的寶貝


    新王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孟雲嫻一手操辦,周明雋原本還擔心她忙不過來,沒想到她竟然能打理的井井有條,有條不紊。無論是請工匠修葺王府還是大大小小的裝飾擺件,她處理的遊刃有餘,儼然是一副主母的做派。


    因為地方一下子變得很大,原本成親時候安置的人手多半留在了盛禧園那邊,所以王府這一頭的人手還要置辦。就在孟雲嫻張羅著讓綠琪去選一些新的仆役入王府的時候,宮中忽然送來了一批婢子,上至年資極高的老嬤嬤,下至嬌俏可人的小婢女,無一不是勤快能幹又回來事兒的妙人。


    孟雲嫻有點意外,當即讓綠琪去打聽這件事情是誰操辦的,綠琪回來的時候,神色有些複雜。


    這批奴婢,是皇後在得知昭王府落定之後,親自在宮中挑選過來的,全都是會做事的人。名義上,皇後是覺得昭王殿下在這次的事情裏受了委屈,事事仔細一些體現出一個用心,但其實……


    綠琪說到一半忽然不說了。


    孟雲嫻正坐在桌前看賬本,抬頭看了她一眼:“說呀,怎麽不說了?”


    綠琪:“王妃,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呀。”


    孟雲嫻一臉的莫名其妙:“你都還沒說,怎麽知道我會生氣。”


    綠琪有點忍不住了:“皇後安排的,是宮裏的人,奴婢是從宮裏出來的,最清楚那醃臢的招數和那些人的心思。奴婢聽到一個不好的說法……”


    孟雲嫻擰眉:“你這麽拖拖拉拉的,一點都不爽快了。”


    綠琪像是被人打開了什麽開關,一下子將事情全都吐了出來,原來,她在打聽消息的時候,意外聽到了一些傳聞——有人說,皇後娘娘之所以安排這麽多的人,是因為五殿下陡然從皇子變成了昭王殿下,這皇子妃的身份也跟著變了,之前住在盛禧園,還能當做是皇上賞賜一個住著玩的別苑,但現在的昭王府,是完全不同的地方,昭王妃興許……力不從心。


    昭王府一旦落定,那就是一個從內到外都需要打理的清清楚楚,不可出亂子的家宅。昭王妃自然就是這宅子的主母,需要幫助昭王殿下操持好內務,還要懂得與別府的來往與交際。如今的昭王妃自小長在村野,庶女出身,記名之後又撒野在外,能做好一點就已經不容易,要做的麵麵俱到,簡直難如登天。


    “雖說這話不是奴婢親耳從皇後口中聽到,可是近年來太後身體每況愈下,又對皇後深信不疑,不是住在寺廟就是深居簡出,所以後宮之中都是皇後說了算,若今日是公主招駙馬開府,皇後恐怕恨不得將大半個皇宮都搬進去公主府,對奴才們一定是耳提麵命的讓她們不能懈怠,又怎麽可能讓質疑主子的流言滋生?”


    孟雲嫻婉轉著手裏的筆:“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後派出這些人的同時,又散播了流言?周哥哥現在得了昭王的封號,就連輿論也不能再輕易將他拉下水,所以她現在開始將矛頭對準我了?”


    綠琪艱難道:“五殿下是除太子之外,眾皇子之中第一個封王的皇子,哪怕他自此開始遊手好閑,也能安享榮華,在這京中占據一席之地,更何況他現在還掌著一些大事,如果說之前太子強勢介入幾乎將他的所有職權架空,儼然有趕出工部的趨勢,那麽現在他便是憑著自己的實力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背靠著貴妃一脈,國公府、侯府,與太子分庭抗禮。”


    “您從前最擔心殿下的出身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一直在殿下的出身上做文章,力圖讓他不受其所困,能穩穩地於京城立足,可如今……”


    孟雲嫻有些失神:“如今,是我的身份開始給他惹麻煩了嗎?”


    綠琪趕緊否認:“當然不是!是有人存心找麻煩,吹毛求疵,刻意鬧出些流言來攪人安寧!”


    別人不知道,綠琪自然是知道的。王妃本來就是榮安侯府的嫡女。當年是因為事情牽扯到了曲夫人和那些舞姬,榮安侯不欲此事的真相揭露之後,讓鄭氏被推到人前,再有好事之人順藤摸瓜查出什麽端倪來,將當年行宮的行刺事件變得更加複雜,從而影響到五殿下往後的人生。


    所以到了最後,王妃隻能通過記名的法子成為名義上的嫡女。


    但是記名的始終是記名的。就好像五殿下是記在貴妃名下的,所以旁人從來不覺得貴妃傾心對五殿下有什麽付出,若非此次貴妃主動出麵不惜大鬧朝堂也要維護昭王殿下,旁人才不會因此開始忌憚他。


    現如今,好不容易在昭王殿下的身份上穩住了局勢占領了高低,這些人又開始拿王妃的身份使絆子。


    見孟雲嫻陷入沉思,綠琪心裏一陣陣的酸楚:“王妃,您放心,這些老東西小婢子即便真的進了府裏,奴婢也一定會擦亮眼睛時時刻刻盯著她們,但凡她們出言不遜又或者懷了旁的心思,要將她們定罪趕出去,不過是小事一樁!”


    在孟雲嫻出神間,一個高大的人影無聲的離開。


    閔祁拿著一個盒子走過來,見周明雋往反方向走,疑惑道:“殿下不是要去見王妃嗎?王妃此刻正在賬房,您為王妃帶的小禮物鋪子已經差人送來了,就在此處。”


    周明雋伸手拿過閔祁手裏的盒子,打開蓋子。


    裏麵躺著一支金簪。樣式精細,工藝卓絕,他瞧見時便覺得她會喜歡。


    這個小丫頭,在外麵長了見識,也漸漸財迷了,上回翻庫房時她便捂著心口一副隨時會暈過去的樣子,叫人好笑。所以這個她一定喜歡。


    可是話說回來,這段時間搬進王府,她前前後後的張羅,令周明雋再次想到了霍家兄弟。


    三年……


    他們相處了近三年。


    或許這三年,她就是像這樣與她的義兄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從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小姑娘,慢慢的被訓練成外長見識內掌家務的大女子。


    可偏偏這樣一個本該出生即享榮華的小姑娘,因為他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難。這些苦難有直接的,也有間接地,都是他無法彌補的傷痛。


    即便到了今日,她還在想著怎麽樣讓他安穩的活在這個地方。


    閔祁將東西給了周明雋後,立刻道:“此外,殿下,那件事情已經有音信了。”


    周明雋抬眸,眼中的柔情瞬間消散,多了幾分冷冽。


    ……


    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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