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吃我啊——”


    回門這一日,也是他們大婚後的第三日。


    對於工部的事情,孟雲嫻隻字都沒再提,帶著豐厚的禮物回到侯府,田氏喜極而泣,明明隻有幾日沒見,她卻像是幾年沒見似的,拉著孟雲嫻前看後看,好像不看出個所以然來就不罷休。


    比起那一端的母女情深,這一邊的孟光朝在收下周明雋準備的禮物之後,神色有些複雜。


    “回來看看便好,這些貴重的禮物,放到府裏也是積灰,不比你們這樣年輕,往後的路還長,手裏沒拽著些家底,像什麽話。”孟光朝嘴上是這麽說,但是收拾字畫時小心翼翼的動作暴露了他的喜歡。


    周明雋淡淡一笑:“或許旁的事情還要有勞嶽父嶽母操心,可是吃穿用度和家底一事,絕不是二位需要操心的。”


    孟光朝扯扯嘴角:“那就好。”


    周明雋察覺到孟雲嫻的眼神不斷地往孟光朝這邊掃,遂道:“嶽父的氣色瞧著並沒有從前好,可是哪裏不適?”


    “不適”兩個字,讓孟雲嫻嗖的一下轉過頭來看著他們。因為她這個動作,田氏的注意力也被拉過來了。


    “父親身體不適嗎?可有請過太醫?”


    孟光朝笑笑,一臉無所謂的擺擺手:“我身子健朗得很,還沒到要你們操心的年紀。都回來了,就別站在這裏說話了,你母親一早就起來準備了好些糕點,都是你喜歡的。今日你要敞開了吃,再拿些回去。”


    田氏拉著孟雲嫻的手,趕緊道:“拿什麽拿。若是想吃了,差綠琪回來說一聲,現做了給你送去。”


    孟雲嫻的鼻子立馬就開始發酸。


    還是阿茵眼睛尖,趕緊打岔:“長姐,你這一身衣裳真好看,你從前就是穿的太素了,娘您看看,長姐是不是這樣穿比較好看!”


    孟雲嫻的注意力被拉開一些,在田氏的打量和點頭中無可奈何道:“服製如此,我也是無可奈何。從前的衣裳怎麽了,那才叫輕便舒服。”


    這麽一說,田氏又張羅開了,說要給她選府裏的好料子,按照她如今的服製做一些輕便,穿戴容易的款式。


    孟雲嫻簡直哭笑不得,相比較之下,孟光朝反而看得開一些:“雲嫻,由著你母親去吧。她就盼著這一日,注定閑不下來。你不妨跟著一起去瞧瞧,遇上喜歡的就拿。你母親會幫你安排好的。”


    阿茵一聽,笑著拉孟雲嫻跟上田氏。


    等到女人們都離開,前廳隻剩下孟光朝和周明雋,並著一個最小的孟竹遠。


    孟光朝盯著孟竹遠看:“你還留在這做什麽?”


    孟竹遠歎了一口氣,“爹爹要與殿下說話,直說就是,可別打發我去母親那邊一起看布料。”說著,他老氣橫秋的背著手離開了。他如今這個年紀很是愁苦,一邊是脫離了跟著姐姐屁股後頭的幼齒年紀,一邊又還沒達到被父親認可,可以承擔大任的年紀。


    好想快些長大呀!


    孟光朝看著他的背影,哼笑一聲:“臭小子。”很快又是一陣咳嗽,還咳得有些厲害。


    周明雋意識到自孟雲嫻回府到現在,他一聲都沒有咳過。


    “嶽父,若是身體不適,還是今早就醫,諱疾忌醫最是要不得。”


    孟光朝擺擺手:“都說了不要擔心我,如今已經有人對你出手,你到還坐得住。”


    周明雋態度很平靜:“小婿記得,侯爺當年曾說過,讓我回朝,並不是為了讓我爭什麽,隻是母親留有遺願,希望我能好好地,即便不是萬人之上,也該是一個不被人隨意捏死的螻蟻。若小婿如今這般不堪,侯爺也不會將雲嫻嫁給我,既然小婿已經做到了母親希望的樣子,又還有什麽坐不住的?”


    孟光朝目光深沉的看著他許久,沉聲道:“隻怕山雨欲來,殿下卻沒有做好應對之舉。”


    周明雋隨和的過分了:“該來的總會來,局勢總是瞬息萬變,所為應對不過時對自己的安慰。”


    孟光朝忽然覺得,他有點看不懂周明雋了。


    其實一直以來,周明雋隻是一味的沉默順從,卻從未說過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是什麽。


    他真的願意遵照母親的遺願,就這樣安穩的過一生嗎?


    從前的事情,他又知不知道什麽?


    回門這一日,孟雲嫻紮紮實實的陪了田氏和孟光朝一整日,不僅吃了許多田氏親手做的菜,還很大方的讓周明雋告訴孟光朝湯凍子的秘方,聽得孟光朝連連點頭拿筆記下,還揚言他日一定要與周明雋較量一番。


    回盛禧園時,田氏不顧孟雲嫻的阻攔,為她裝了比來時還要多的東西,布匹,補品,恨不能把整個侯府都搬到盛禧園。


    孟雲嫻哭笑不得的挨著周明雋道:“有沒有覺得我家底殷實,可以很安心的跟著我吃一輩子?”


    周明雋中肯的點頭:“真是娶值了。”


    ……


    回門之後,周明雋真的沒有如他所說那樣忙碌,除了和其他皇子一樣,每日跟著上朝聽一聽政事,他閑的令人發指。


    然而,這閑情還沒有延續多久,就被一樁意外給打亂了。


    宣州的匪亂已經基本上處理的差不多了,武子騰作為宣州軍中平亂成績出挑者,也在回朝之後得到了應有的封賞。因為他們要運送一批新糧,所以一直等到周明雋大婚之後才離開,可是就在宣州軍前腳剛剛運送了新糧離開之後,一個消息後腳就在京城中炸開——宣州軍此次平亂的匪徒身份已經查明,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是吳國餘孽!


    吳國餘孽四個字,猶如四個重磅炸彈在朝堂上炸了個底朝天。一瞬間,關於五殿下身份的議論如雨後春筍冒了出來。


    之所以能證明這些人是吳國餘孽,是因為吳國擅工,國中七成人口靠工活養家糊口,便有了開爐祭火神的傳統一說,傳說吳國的圖騰,是一個狀似火焰的圖文。而這一次擒獲的匪徒身上,就有類似火紋的圖騰。


    當年,崇宣帝為了吳國妖姬不惜屢次破例也要將她納入後宮,曾掀起過一陣風浪。


    先是宮中出現刺客,宮廷大火死傷無數,緊接著又勞民傷財的為她修建行宮,而行宮也在一次刺客行刺中被大火燒毀,前後兩次大火,都說明了這妖姬不利於大禹。


    如今火圖騰重現,無端端的就為當年宮內和行宮之中的大火增添了一些神秘的色彩,也將曲夫人擬作了一個妖邪般的存在,好似那連著的兩場大火,更像是吳國對禹國的一個詛咒。


    種種的不利直衝周明雋而來,直到這一日早朝,有諫官毅然決然請命,希望崇宣帝能廢除五殿下的皇子身份,令皇室血脈不被吳國餘孽玷汙!


    第136章 清白


    廢除五皇子的說法提出時,周明雋儼然立於側列。無數雙眼睛明裏暗裏的往他身上投來,他卻隻是低垂眼眸,將那份嘲諷的笑意暗藏眼底,連一個辯解都欠奉,好像完全不在意這些事情。


    崇宣帝自是勃然大怒,當即罷免了那糊口亂言的官員,且於殿外杖責二十。


    可即便是這樣的懲處,也並不能壓下眾臣對五皇子的抵製。那官員的直言不諱或許不會一擊即中真的讓崇宣帝廢除周明雋的身份以求安穩,但是卻如同一根毒針紮根在朝堂之上,也預示這這隻是一個開始。


    如今是亂軍裏麵出現了吳人,這時候還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唯一能知道的事,但凡是與吳國沾一點點的關係,都能順理成章的推到五殿下的身上,一旦所有的事情堆積到一個製高點,那麽周明雋就是百口莫辯,再無退路。


    宮中小路上,嬤嬤行色匆匆的入了寢宮宮門,對著座上一身華服的女人叩首回話。


    “娘娘,皇上在朝上大發雷霆,將那直言要廢除五殿下的李大人罷官懲處。”


    座上女人一手拿著剪刀,一手執花,慢條斯理的修剪著花枝。


    “這樣就夠了。”


    嬤嬤麵露焦慮:“可是皇上有心維護五殿下,此事未必會順利。”


    女人輕笑出聲:“凡事哪有那麽容易一擊即中。他到底是皇上的親兒子,皇上又對那個女人癡纏難忘,怎麽可能憑著幾個亂軍就將罪責歸咎到周明雋的身上?”


    嬤嬤不懂了:“那娘娘為何要讓周璉散播這些流言?”


    女人漸漸收起笑意:“謠言不是說給皇上聽得。對於皇上來說,沒有什麽比江山社稷更重要。所以,這些流言蜚語,從一開始就是說給那些朝臣聽得,說給天下萬民聽得,你覺得,若是百姓得知今上的五皇子是一個不祥之人,是亡國妖姬的孽種。而帶給他們這些災難和痛苦的,都是亡國餘孽,你說他們還能容得下這樣的人存在嗎?”


    她將花枝插入花瓶,十分滿意的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一次這樣,皇上可以憑一己之力,一朝天子的龍威將其壓下,可是兩次,三次,十次,即便是他是皇帝,也再難左右。”


    ……


    龍座之上,崇宣帝目光深沉的看著眾臣:“諸位愛卿,難道也以為此等荒誕之事有可信之度?吳國亡國十數年,百姓歸順天下太平,僅憑一個紋案便做此言論,就不怕貽笑大方嗎!?”


    “依微臣拙見,居廟堂之高反難查細微秋毫,諸位大人若是再這樣人雲亦雲偏聽偏信,恐怕才是真正的大禹之難。”


    一個爽朗的聲音自殿外而入,田允然一身整齊朝服顯一番器宇軒昂,時隔多年,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咋咋呼呼的少年郎,可是言行舉止間,還是脫不開著一副吊兒郎當。


    “皇上,田大人耽誤早朝,未得聖上傳召便擅自入殿,還在此大放厥詞,簡直是藐視朝堂!”太子太傅劉炳良厲聲嗬斥,目光悄然飄向一旁魯國公府的人身上。


    魯國公如今年事已高,早已不問朝政,可是他府裏的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此次開鑿運河之事,魯國公府不動聲色的放出幾個小輩,以曆練為名,沒想他們悄無聲息的就將運河開鑿一事摸了個底,掀起運河貪汙一案,將所有涉案官員攪了個天翻地覆,最後的結果是所有官員重新任命,再設運河監察禦史,很是折騰了一段時間,田家幾個小崽子在這裏頭混了不少的功勞。


    榮安侯迎娶了魯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又記了孟雲嫻為嫡女,如今孟雲嫻是五皇子妃,魯國公府即便從未表明自己的立場,在這個時候也應該不會坐視不理。


    田允修擰起眉頭有點擔心,卻見田允然對著皇帝一番叩拜,又道:“皇上,事急從權,待微臣將前因後果道明,任憑皇上處置。微臣得知進來有些荒唐的說法針對五殿下,未免這樣的荒唐愈演愈烈,微臣特地將此事做了一番仔細的徹查,今日遲來,也是因為等待證據花了些時間。”


    崇宣帝眼神一變:“愛卿所指,是關於吳人亂黨一事?”


    田允然一笑:“正是。”


    就在這時,大太監悄悄地走到崇宣帝的身邊低聲耳語幾句,崇宣帝露出幾分震驚之色,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殿外的方向,但一顆心卻是落在了實處。


    “田愛卿若是有什麽證據,大可直接言明。”


    太子周明賦往霍昂一這邊看了一眼。霍昂一由始至終都老神在在毫無懼色,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田允然會說出什麽驚天之言。但在察覺到太子的眼神之後,霍昂一閉了一下眼睛以示太子勿要慌張。周明賦見霍昂一如此,也鎮定下來。


    倒是天家這邊,田允修根本不知道田允然會來這樣一出,早晨他還嚷嚷著要告病在家,怎麽此刻殺過來了?


    五殿下的事情與任何事情都不一樣,因為雲嫻這層關係,他們再怎麽說都有姻親關係,所以無論說的有沒有道理,在旁人看來難離開脫維護之說,更何況快刀斬亂麻哪裏是那麽容易的?稍有漏洞,就會被抓住痛腳然後引出更多的麻煩來。


    並非田允修不願意幫孟表妹和姑姑,隻是因為這事情來的突然,他根本毫無準備,一時衝動惹了更大的禍事反而不妙。而此刻,他對田允然就是這樣的擔心。


    田允然氣定神閑的站在中央,朗聲道:“律法從來都是公正嚴明,微臣鬥膽妄言,倘若今日真的是五殿下勾結逆賊參與其中,隻要證據確鑿,微臣半句求情的話也不會講,律法該如何判,就如何來判。反過來,若隻憑一個模棱兩可的說法造謠生事,以輿論與流言來定罪,律法與笑話有何異?”


    太子太傅劉炳良冷笑一聲:“田大人好大的口氣,看來田大人對圖騰一事全然不信?既然你一口一個證據,不知要如何用你的證據,為五殿下辯白呢?還是說田大人就隻會紅口白牙一張合,說那圖騰是假的?”


    田允然低頭一笑:“劉大人好生犀利,句句見血。”


    崇宣帝冷眼看了看劉炳良,又看了一眼站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太子一眼。


    周明賦感覺到了皇帝望向他的視線,幾番猶豫之下,出列道:“五弟是父皇的親生兒子,也是大禹名正言順的五殿下,廢除皇子乃是大事,自然應該證據確鑿了才能做決定,諸位大人不妨聽一聽田大人到底有什麽高見。若是五弟此次真的受了冤屈,兒臣第一個不放過那些造謠生事之人。”


    田允然對著周明賦一拜:“有太子殿下這句話,想來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至於是哪些人散播謠言,也很快能夠知曉。”


    劉炳良:“田大人還是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了,不是說有證據嗎!?大人不斷地顧左右而言他是為了什麽?還是盡快將證據拿出來吧!”


    田允然笑了一下,向大太監做了一個請示的眼神,大太監了然,“將殿外的證物都傳上來。”


    話音剛落,就有宮人抬著好些箱子從外麵進來,漸漸將為數不多的空位都占滿。


    田允然站在箱子後,隨手打開一個,裏麵放著的是書冊,再打開另一個箱子,裏麵放著的是物品,看儲存的樣子,更像是貢品。


    “此次吳人叛軍一事,證據在於從叛軍身上發現的火紋圖案,是吳國最尊貴的圖騰。然吳國已然滅亡十數年,敢問各位大人,有誰敢站出來說一句,對吳國之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田允然這樣發問,誰敢回話?雖說如今一些位居高位之人從今年雖資曆來算,入仕之時吳國都尚未滅亡,可是這麽多年了,誰會將一個亡國記掛在心上?


    霍昂一看著田允然,忽然笑了一下,主動出列:“啟稟皇上,微臣自小周遊各地,聽聞當年吳國戰敗,土地人口盡歸大禹所有,大禹仁義,百姓得安康之所,百業盛興,無不對新王感恩戴德。微臣曾結識過一些舊吳後人,不敢說對吳國舊俗無一不知無一不曉,但若是有人想要以此唬人糊弄,也沒有那麽容易。”


    田允然對霍昂一道:“都說太子殿下的近臣霍大人才能過人見多識廣,這麽多朝中元老都不敢誇得海口,霍大人卻敢誇,果然叫人欽佩。”


    霍昂一笑容不變:“田大人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將證據擺出來吧。”


    一直沉默在列的四殿下周明賦忽然站出來,對著皇帝一拜:“父皇,若要論及對舊吳熟知者,其實還有一人,相信此人應當比霍大人更有權威。”


    皇帝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不止是皇帝,很多在堂的朝臣對周明賦今日的主動也感到很意外。


    在很多人的印象裏,周明賦一直都是一個寡言少語的沉默之人,空有一個皇子的身份,卻因為一個不受寵的母妃和一個懦弱的妹妹,活的還不如一個寵妃身邊的奴才來的風光。一個從來不招惹是非之人,今日是吃錯藥了?


    “皇兒所言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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