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榮安侯府自己的恩怨又與我的女兒何幹?我隻是想保自己的女兒,為什麽要騙我、害我,為什麽還要殺了我的女兒?!”


    賈氏雙目通紅,忽然激動起來,她晃動著的火把讓所有人心驚膽戰,聲嘶力竭:“都是因為你們,一切都是你因為你們!是你們孟家先是害我女兒,害我亂了方寸,才讓小孫氏母女鑽了空子,才逼的蓉兒做了那樣的傻事,一切都是因為你們!我的兩個女兒都是被你們害死的!”


    孟光朝神色一愣,理解一番立馬道:“袁夫人,袁雅是被袁蓉殺害,袁蓉也是咎由自取!若你此刻執迷不悟,別說是袁蓉的最後一線生機都沒有了,就連平城伯府也難以幸免於難!”


    孟光朝的話非但沒有震懾到賈氏,還讓賈氏忽然明白過來什麽。她慢慢露出一個詭異的笑,看了一眼旁邊的田氏。


    田氏頓時明白過來她想幹什麽,整個人僵了一瞬。


    賈氏慢慢收斂情緒,重新握緊了手裏的弩和火把:“榮安侯,我忽然覺得你剛才說的話很有道理。既然你今天來是為了救她們出去,你大可放心,我絕對不傷害你想救的人,就連角落的那個叛徒丫頭,我也能一起放了。”


    “可是呢……”賈氏的火把點了點被吊著的兩人。


    “兩個孩子,你隻能帶走一個。”


    周明雋抬手指向被吊著的孟雲嫻:“我換她,我來換孟雲嫻!”


    孟雲嫻的眼睛忽然動了一下,望向周明雋。


    田氏淚湧而出,她被死死地捆著,連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拚命地掙紮搖頭。


    孟光朝愣在原地,一時之間沒有說出話來。


    賈氏搖搖頭,話是對著周明雋說的:“這可不行,換了你,那還有什麽好選的。”


    她重新望向孟光朝,也握緊了手裏的弩:“榮安侯,我根本沒想活過今日,隻想趁著自己落到最糟粕的境地之前,再為我無辜的孩子做點什麽事情。”


    “蓉兒做了那樣的事情,我大半生的心血都成了一個笑話。我的孩子沒有一個順我的心意,可是您府上的姑娘就不一樣了,你看她們,活潑可愛,靈動可人,我現在可以把所有人都放走,隻留一個陪著我上路,陪我一起去下麵照顧我可憐的孩子,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過分吧。”


    孟光朝聲音顫抖:“我再說一遍,此刻將人放了,你和袁蓉都還有生機,我可以保證,若你擔心你們母女二人的前程,我以榮安侯的身份保證,可以讓你們一生衣食無憂!”


    賈氏的回應是直接抬手朝著孟雲茵的後背發出一箭。


    箭身入體,昏迷中的阿茵皺了皺眉頭,似乎是要轉醒。


    “瘋婦!”孟光朝看著孟雲茵,恨不能衝上來殺了賈氏。


    “這兩個都是你的女兒,很難選嗎?”賈氏笑了起來:“選!我隻給你十個數的時間,若是榮安侯實在選不出來,那就帶著全家,還有這位五殿下一起,陪著我上路吧。”


    “十——”


    “不能選!”周明雋極力阻止,他不安的去看孟雲嫻,唯恐她多想什麽。


    可是孟雲嫻卻閉上了眼睛。


    “九——”


    孟光朝不安的望向田氏,可是田氏除了搖頭,什麽都不能說。


    當年雲嫦離世,他曾答應過她,陪著她一起走下去,他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他再不會讓他們的孩子有任何的不測。


    “八——”


    周明雋急紅了眼:“袁夫人,凡事都有商量,你擔心袁姑娘出來之後的身份與前途是不是?我救她,我娶她!隻要你放了雲嫻,所有的條件我都答應你!”


    “七——”賈氏在恍若未聞,慢慢的晃著手裏的火把,以示威脅。


    孟雲嫻睜開眼睛,望向門口的兩個男人。


    周明雋麵色焦急,不斷地提出各種條件試圖阻止賈氏。


    “六——”


    孟光朝紅著眼睛,正看著她,對上她的目光時,孟光朝啞聲道:“雲嫻……父親這一生都對不起你。”


    周明雋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向孟光朝,忽然欺身上前狠狠地給了孟光朝一拳,將他打翻在地。


    賈氏忽然笑了起來:“選啊!說你救誰!五——”


    田氏狠命的掙紮,手腕幾乎被粗糲的繩子莫得血肉模糊。她看著重新閉上眼睛的孟雲嫻,卻連她的名字都喊不出來。


    孟雲嫻閉著眼睛,眼前隻剩一片黑暗的時候,好似所有的聲音都跟著被黑暗隔絕在外,漸行漸遠——


    火光……人群……殺戮……嘶吼……


    一如那一年村子被襲擊時的恐懼一樣。


    母親常年奔走,是她最先收到消息趕回村子,放出消息的同時,帶著她去了村外的山洞藏起來。


    看著母親冷靜果決的拖出一早準備好的利器,她哭著捏住母親的衣角,“娘……我怕……”


    一向冷漠暴躁的母親,在異常的冷靜與沉默之後,伸手把她拉到身邊,低聲安撫:“雲嫻,不怕。”


    她哭的淚眼婆娑:“我們會被抓起來賣掉嗎?”


    鄭氏想了一下,忽然拉著她在一邊坐下,掏出一條麻繩來:“雲嫻別怕,娘教你一個本事,隻要你學會了,不管被誰抓住都能逃走。”


    她讓孟雲嫻把她的手捆起來,然後當著孟雲嫻的麵,變戲法似的掙脫了繩子的束縛。


    孟雲嫻瞬間忘了恐懼,張大嘴巴一臉的崇拜:“娘……你怎麽做到的,太厲害了!”


    鄭氏握住她的手:“娘教你。若是有人要綁你,你怎麽樣都能逃脫,這樣就不用害怕了。你一定會活著的,知道嗎?”


    她反手握住母親的手:“娘也是,我們一起逃走,還有村裏的人,教會他們,我們都能逃走了。”


    鄭氏敷衍的笑了一下。


    她學的又快又好,立馬掌握了用簡單的障眼法給自己留生機。直到母親要去伏擊匪徒,她終於克服了恐懼執意要跟著,鄭氏隻是猶豫了一瞬就答應了。


    她至今都記得,母親是何等的殺伐果斷,臨危不亂。


    “二——”


    孟雲嫻忽然睜開眼睛,手腕掙脫了最後一重阻礙,重獲自由。


    “一!”


    “阿茵,我選阿茵!”


    孟雲嫻抓住繩子猛地發力,借力蕩到賈氏身邊雙腿夾住她的的身子,鬆手後飛快的抓住火把奪了過來,朝著外麵狠狠地扔過去!


    賈氏大驚,扔掉手中的弩伸手就將她背後的箭拔了出來,孟雲嫻痛到幾乎昏厥,身上的力氣好像也隨著這支箭拔出來被抽空。


    賈氏握著那支箭向她捅過來的時候,她死死地閉上眼睛,卻看到了母親。


    火光衝天的村子,衝進來的官兵將所剩不多的匪徒團團包圍,她記得那時候是和母親一起躲在山洞裏,直到風波過去許久才回到村子。


    可是這一次,她看見母親背著她,朝火光最盛的地方一步一步的走去。


    她想追上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著,怎麽都動不了,她大聲的喊母親,終於將母親的步子喊停,回過頭看她。


    “母親,我學會了,我都學會了,你回來我學給你看,別往前走,那裏危險,你回來啊!”


    記憶力總是怒目相視於她的母親,臉上帶著平和的笑。


    她從未唱過溫柔的小曲兒,但此刻的溫柔,勝過小曲兒千百倍。


    “雲嫻好厲害啊。”


    “若說我這個母親此生能教你什麽,也隻剩這些罷。”


    “但願……你永遠用不上這些。”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終於把大高潮寫到了尾聲。


    恩怨還未完結,大家不要著急~


    揭曉一下上次說92章埋得小伏筆——


    “聽說雲嫻正跪在佛堂,孟光朝決定去看看她,剛走幾步,張嬤嬤來傳話,說是夫人醒了,孟光朝的方向硬生生一轉,先去了田氏那裏。”


    之前一直在說,嫻嫻是有成長的,但是成長從來不是一帆風順,接下來嫻嫻也要有更大的成長和變化了~希望你們還能喜歡她~啾咪~慶祝大高潮寫完~~小可愛們快伸出小手手,發個紅包慶祝一下~~~


    第104章 知心


    火舌舔上正殿的房梁時,與十幾年前行宮的火勢是那樣的相似。


    那一日,是崇宣帝前往行宮接曲氏回宮的日子,也是他們一早定下假死潛逃計劃的日子。


    孟光朝帶著崇宣帝離開行宮之後,當即返回行宮指揮著人撲火救人,可是等到火勢完全下去的時候,隻剩下一片殘垣斷壁。


    曲夫人的屍體上,還殘留著已經被燒掉了木身的箭頭,陳晟的屍體卻不翼而飛。


    再次得到陳晟的消息時,是有人將他鄉下的母親接到了燕京城,結果發現陳晟的屋宅走水,燒死在裏麵。孟光朝馬不停蹄的趕到陳晟的屋宅,見到的是坐在地上呼天搶地的王氏和陪著王氏的鄭妙嵐。


    陳晟的後事自然是由他一手操辦,連同著陳晟家中的孤老也是由他安頓。


    孟光朝這才得知,是鄭氏主動返回行宮,發現行宮走水,而曲氏與陳晟都遇刺身亡,她知道陳晟的屍體不能出現在那裏,否則會牽連更多人,所以選擇和其他人三個姐妹趁著火勢擾人,一起將陳晟的屍體從密道帶走,送到他家中做出自焚身亡的假象。


    靈堂之上,鄭妙嵐以未亡人的裝束為陳晟守靈,她紅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孟光朝,啞聲詰問:“奴家此刻依然記得大人當日的許諾——大人說了,隻要奴家等在約定好的地方,就能接到夫人與陳公子,我們所有人都能隱姓埋名,再不問家國天下的恩怨情仇。為什麽他們一定要死?!”


    孟光朝看著麵前的棺木,低聲道:“死者已矣,或許是曲夫人一早就知道自己根本走不了了,曲夫人不走,陳兄又能去哪裏。如今,他們也算是在一起了。”


    鄭妙嵐忽然站起來厲聲道:“為什麽走不了?如果走不了,為何我們要合力用五個月的時間來準備密道,又為何要為以後的生活籌謀打算那麽多!?大人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希望和夫人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又有多希望能真正的開始新的生活!究竟是他們真的走不了,還是大人一早就沒想過幫他們離開!”


    她顫聲流淚:“國已經給你們了,家也給你們了,豐功偉業……就真的差這幾條人命嗎!”


    孟光朝忍下心中的滔天情緒,沉聲道:“我說過助他們,就絕不會食言。可是事發突然,即便是我也無法及早作出防備,若你實在想不通,那就當做是為了孩子。曲夫人雖然去了,但卻給了五殿下一個保命符,至於陳兄,我知你對他情深義重。但陳兄一向尊重曲夫人的意思,此番是隨她而去,你又何必強求。”


    鄭氏聽著孟光朝的話,像是聽了一個笑話,咯咯笑起來:“夫人與殿下是骨肉親情,公子對夫人也是情深似海,奴家隻是個低賤的舞姬,根本不配擁有這些好,自然不懂。可是大人尚未成家生子,怎麽如此理解?你親耳聽見,親眼所見嗎?難道活著離開這裏,安穩度過餘生,這些情意就會消失嗎?還是大人為了自己的卑劣與自私找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


    “鄭姑娘。”孟光朝收起了所有的情緒,正色道:“無論是君臣忠義,還是兄弟情義,孟某自問無愧於心,既然鄭姑娘將陳兄帶回來做出屋舍自盡的假象,想來姑娘也知道陳兄若是被人發現與曲夫人一同死在行宮會引起一些亂子,所以,還望姑娘能一同保守這個秘密。”


    這之後,鄭氏以遺孀身份自居,孟光朝對外宣稱陳晟戀上一個低賤的舞姬,又恰好遇上了崇宣帝為了敵國一個女人屢犯昏庸之舉這一敏感時期,所以備受詬病仕途受阻,一時想不開自盡身亡。


    無論王氏怎麽打罵鄭氏,她都不離不棄的照顧著她。


    適逢孟光朝人逢喜事,不僅被封榮安侯,還迎娶了魯國公府的嫡女,兩人感情深厚惹人稱羨。


    同年,王氏被接進侯府,此刻的王氏已然接受鄭氏,將她當做了後半生的依靠,也帶著她入府。


    第二年,鄭氏趁榮安侯醉酒作出米已成炊的假象再揭露之時,正是田氏有孕三個月的時候。


    自鄭氏盜走雲嫻用死嬰代替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她漫長的報複。


    骨肉親情也好,夫妻情深也罷,榮安侯府的榮華與福澤,注定要被她在最致命的地方狠狠紮刀,用最透徹的血與痛,來祭奠她能為之付出生命的人。


    ……


    因為孟雲嫻及時解除了賈氏的威脅,所有人都順利得救,清除了所有的火藥作為賈氏的罪證後,孟光朝一把火燒了這裏,帶著所有人退出了破廟,回望那熊熊火勢時,火光映襯著他眼中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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